《逢妖》eggy-hab

79、番外 孔雀爱美（下）

　　主座上的凤啸一直盯着空虹，此时再次开口：“你与毕方一族单雬是何种关系？”

　　“不巧，正是生父。家父在禽族之外意外身亡时母亲已有身孕，幸得被蝶族族长救助，多年来蝶族族长待我如亲子将我养大，还用族内秘法消去我身上的禽族气息。但空虹既是毕方之子，此仇不能不报！”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单雬一事是前任凤王凤怿在位时的一件憾事。当年毕方一族和金翅、大鹏等同为禽族世家，但族内女子生育较少，与他族婚配又少有生下毕方，长久以来子孙单薄，到了单雬一代族中只剩下几个男子。单雬天生一副练武好骨格，又从小聪颖对排兵布阵有着极高的兴趣，进入朝中后凭着本事一步步位及次臣，离上臣只有一步之遥。当时正值武上臣年迈告老之时，同样追逐这上臣之位的还有一人，两人的能力品格都在仲伯之间，凤怿迟迟下不了决断。

　　之后的第一次比试中，凤怿的灵力失控伤及单雬右臂，事后虽全力救助，单雬的手臂却已经回不到以往的状态。单雬认为此事并不是意外而是凤怿偏宠另一人而故意为之，一怒之下与凤怿断绝君臣关系，搬出朝凤。其中真实情况无人知晓，但凤怿或许的确存了一些私心，在事后处理上不尽如人意，等后来悔过再要寻回单雬，单雬早已举家离开禽族，要找也找不到了。

　　现在过了那么多年，凤王也已经换人，单雬的儿子竟作为蝶族的使者回到朝凤，还用现今凤王的爱臣一臂威胁索要当年他父亲应得的上臣之位，要说不可理喻也不尽然。但就算当年凤怿有过失，也不可能因此就由着他在此威逼复仇。

　　同来的百舞对空虹的身世毫无耳闻，一直以来只当是自己的亲哥哥，听到这番话无法置信地掩面啜泣，“空虹……哥哥……”

　　“此事与蝶族无关，只是我空虹与禽族的恩怨。”空虹避开百舞的视线，冷笑着望向凤时，“一臂换一臂，空虹觉得很公平。”

　　明熙的肩后血已经渗出大片，映在今日这一身素色袍子上格外触目惊心。殿内一干臣子都急得不住把视线在凤啸和明熙间来回移动，明熙虽有家世和嗜好上的缺陷，但毕竟是禽族重将，若真被废了一条手臂那该是禽族多大的损失！

　　凤啸看着明熙和空虹，面上从容镇定，不带一丝惊慌失措。空虹感到从他身上发出的浑然天成王者威仪，不禁暗生钦佩，却也死不相让。片刻后，凤啸的眉头突然一蹙，似乎打算给出回应。空虹和众人不禁收住呼吸，全神贯注。

　　凤啸缓缓张口，道：“明熙爱卿，你的发髻歪了。”

　　全殿的空气为之一愣。

　　明熙闻言下意识地就去摸自己的发髻，这动作由他做出来再自然不过，谁不知道他爱美，对仪表自然再重视不过。空虹也未发觉这反应有什么不妥，但下一刻，明熙发髻散开，墨绿色的长发披散而下。空虹察觉到不对，要向后退开却已经感到有什么东西抵在自己扣着明熙腰部的手臂上，那东西并不锐利，但还未来得及松气，一股剧痛袭来。

　　空虹倒抽着气，短短一瞬给了明熙足够的机会。他非常快速地将凶器从空虹手臂中拔出，一个后踢一个转身脱开空虹的控制。空虹这才看清明熙手中的竟是他发髻上的发簪，只是宽扁的一头竟伸出了两寸长的利刃。

　　局势扭转过来，明熙手持暗刃向空虹发起攻击。他不是徒有其名，虽然手中并不是惯用的长枪，肩上还受了剑伤，身手却依旧非常了得。而看起来文弱的空虹竟也不赖，在这有禁术咒的大殿中，两人只凭着武功招式转眼间过了几十招。明熙毕竟占着地利，渐渐把空虹逼至劣势，殿内的宫人也趁此机会终于把灯火重新点上，空虹明白大势已去，开始寻思逃跑，大殿外已经被侍卫重重包围，便是现出真身也难以飞上天了。

　　“空虹认输。”空虹把手里的匕首往地上一扔，“我只听闻明熙大人爱打扮，却不知原来打扮里头还有玄机，不愧是将要成为上臣的大将！”

　　空虹这话听不出究竟是赞是贬，明熙站定，道：“若族长命我为上臣，我自当不负重任。若上臣之位另有其他人选，我也依旧是族长的臣子，不离君侧，不违君命。我虽爱打扮，但我也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份和职责。”

　　空虹看着明熙，再望向注视着明熙的凤啸，他感到这君臣之间有一份极深厚的信任和默契。他不知道他父亲当年的情形，不过看着如今的凤王和内定的上臣人选，空虹心中又是感叹又是嫉妒。

　　介于空虹的使者身份，侍卫把空虹带回驿馆看管，百舞受了惊，也被一同护送回去，宴席不欢而散。

　　明熙处理了肩上的伤，换了干净的衣服，正摆弄着手里的玉簪，听到外面的宫人一声声“族长”，连忙站起来将凤啸迎进来。

　　“伤要紧么？”凤啸开口先问，“那匕首上并无咒术，却是有一些药粉，不过应该不难解。”

　　“多谢族长，臣的伤口没有大碍，让族长担心了。”明熙答道，玉簪还攥在手里。这东西设计得非常精妙，顶端的蓝紫色珠子须得用巧劲才会让刀刃弹出，若不是明熙对这些玉器饰物有研究，拿在手上发现分量不对，也不会发现里面的机关。“族长是早就料到会发生这种事？”

　　“他是毕方一事我也才知晓。先前听迎接他们入城的人说那空虹问了些有关你的事，似对你非常在意，我找来这发簪给你也是以防万一。”

　　“多谢族长！”

　　原来是这样，明熙心道，他还以为这是凤啸提醒他不该再穿那些花花绿绿的衣袍。不过如此掩人耳目之物没有精工细作做不出来，凤啸一时半会儿又是从哪儿弄来的？

　　“你若是喜欢，我再命人打造一些便是。”凤啸看穿明熙所想，笑道，“下回该寻些别的式样，我的孔雀还是该打扮得漂漂亮亮。”

　　明熙脸微红，欣喜之色制不住从嘴角和眼眸里露出来，一个劲地点头道谢。

　　两日后，蝶族一行离开朝凤。护送的卫队谨遵命令，一路将他们送出禽族地界。临行前百舞再三表示对此事完全不知情，回去后定会让蝶族族长给禽族一个满意的说法。凤啸也无意将事情闹大，此事最终被认定为空虹一人所为。

　　再过一旬多，凤啸在朝会上正式命明熙为武上臣，原先反对的长老们和几个老臣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不再反对，连明熙穿着艳丽在宫中行走也再没人进谏，那些人看到他身上各种繁琐饰物反而暗生敬畏，唯恐他那些发冠簪子扳指镯子都是暗器。明熙心中暗哂，若不是空虹这人真有问题，他都要以为那天的宴席是凤啸精心策划的一出戏了。

　　至此，禽族出了有史以来第一位并非出自世族之家的上臣，也为之后更为开明平等的治理打下了基础。上任的明熙很快以自己的治兵统帅能力让朝堂信服，至于出身、衣着喜好之类的细节也不再有人质疑过问。

　　半年后。

　　明熙从上臣府中出来，由于只是凤啸的私下召见，他并未穿着官服，只穿了一身紫红锦绣长袍，腰间一条百花团簇腰封，头上一顶银丝镂空珍珠冠。他拜官上臣时，凤啸赐下诸多赏赐，多是衣料首饰之类，让这花孔雀大大美了一阵。

　　明熙骑着坐骑向梧桐宫慢慢行去。到了离宫门口不远，远处出现一队三人，为首的穿了一身比明熙还鲜艳亮丽的衣服，头上的蚕丝珠玉发带一直拖至后肩，耳朵上一串紫宝石耳环熠熠生辉。

　　明熙心中略有不快，连他这个爱美癖尚知进宫要稍有收敛，此人怎么比他还张狂？正想着，那人也注意到了明熙一行，回过头来一个微笑，明熙差点惊得从坐骑上落下。

　　“……空虹！你竟敢大摇大摆地进入朝凤！”

　　“我空虹向来正大光明，此番自然是获得了凤啸族长的特许。”

　　“什么？！”

　　“我毕竟是禽族，上回在朝凤有幸一睹当今族长的威仪气度便生了重回禽族的念头。族长不愧为圣明之君，不计前嫌准许我返回朝凤重振毕方一族。”

　　明熙惊得话都说不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从没听凤啸提起过？

　　却见那空虹笑得媚眼如丝，迈步走近，亲昵地就将手揽上明熙的肩头，“我对明熙大人也是一见钟情，臂上那一刀实在是刻骨铭心。不过我也伤了大人，算扯平了。”空虹低声细语，手滑到了明熙的后肩并继续下滑，“家父当年是武将出身，空虹自然也要走这条路的，以后就是明熙大人的手下，还要请大人多提点。”

　　明熙强忍着逃开的冲动，在这宫门口实在不能失态，何况这空虹还是凤啸特赦回来的旧族，可是……

　　明熙眼睛稍转，几个出宫进宫的臣子见着他们两人亲昵的动作无不目瞪口呆面红耳赤。

　　“对了，空虹和大人还趣味相投，大人今日这顶珍珠冠可比上回那支簪子风雅多了……”

　　空虹说着伸手去玩弄，明熙望着周围那些指指点点的路人，心中绝望无比——谁来替他阻止这个妖孽！

　　次日。

　　“上臣明熙与毕方之子空虹在宫门之外拉拉扯扯，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行为不检，不堪入目，实在有伤风化……”

　　凤啸看着摆在案上的弹劾折子，笑而不语。这空虹果真不按常理出牌，一来便给他个下马威。不过他好不容易找到个给明熙当垫背的，这点小甜头就让给他吧。

　　这禽族朝堂是越来越热闹了。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