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染烬》洛清言

2、家事

　　马晨不爱说话，这点我从第一次见他就知道。那天自从他让我叫他哥哥后一路上就再没说过话，见了我妈和美丽阿姨后也没怎么说。美丽阿姨神色自如，估计是习惯马晨的“不苟言笑”。他其实也并不怎么爱笑，那天在车上对我笑纯属罕见。自从那天见了他之后，他总来我家里，有时什么也不问坐一会就走，有时买一堆吃的用的和我说半天话，有时只送花过来。
　　“你怎么总说我？你自己也没准点啊？”他问。他今天拎了一堆东西，所以大爷似的坐着，我因为受人“恩惠“就得一边擦地，一边陪他说话。
　　“你难道看不出来我是文字工作者啊？这么有文学气息。文字工作者当然没准点，什么时候有灵感什么时候写呗！”我俩讨论到我的工作上来。
　　我中文毕业，现在没什么事干。一是在家等考研成绩出来，二就是各种发表文章挣生活费。
　　“呵呵。你能挣钱养活自己？”他又继续问。
　　“可以啊，这么些年我就是这样过的。我现在不是长得挺好。”我微微笑着仰面看他。
　　“这么些年？你母亲不管你？瞎说。”他坐在沙发上并不看着我。
　　“嗯……我……”我和他还没有熟到可以把我家里的事明明白白的说开，于是，我只能这样支支吾吾地避开这个问题。
　　我的家庭是我的一个软肋，每当谈到此我都会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怎么说。小时候上学时我就尽量避而不谈。长大后，更是严重，生怕别人问起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干脆慢慢的变得少言寡语。或者我为这个是自卑或者是自立，总之我不愿也不敢告诉任何一个人我的父亲在哪？母亲在哪？我只能尝试着回忆起小时的情景时告诉大家那时我是幸福的。
　　我的父亲在我十岁那年出了意外，车祸去世。我的母亲一直都是空白的，从我记事起就知道那个漂亮、温柔整天陪在我爸爸身边的女人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我与她都知道彼此这样和睦都是因为父亲，其实我是接受她的，毕竟我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没有见过。她对我也是不错的，所以我一直叫她妈妈。原本以为我们会这样一直生活下去，可是父亲的意外去世却使这个家庭分崩离析。妈妈居然再嫁了，再父亲去世后的一年。我惊讶于她转变的迅速，怀疑起她对父亲的感情是否真挚。从十岁那年后，我开始变得喜怒不定，直到现在我还记得母亲脸上的惊讶与不甘。她是美丽的、耀眼的，所以她不可能只陪着我过她依旧鲜艳的后半生。我也知道她的为难，所以并不反对她的再嫁。然而我容忍不了她迅速的转变迅速的融入。她开始对我发脾气，对我大声斥责，甚至说她再也忍受不了我。这是一个母亲应有的话吗？那时我就明白她终究不当我是她女儿。我的性格更加变得晦涩，喜怒不定、多疑且敏感。一直到我上大学就从那个家里搬出来，住到父亲给我留的这个小小的房子里。
　　母亲姓杨，名唤依依。后来嫁给了一位高官，姓秦。我叫他叔叔。秦叔叔有一个儿子，秦墨。他比我大3岁。我在家里一直被秦叔叔的家人所冷眼，只有秦墨不嫌弃我，真如兄长般真诚待我。秦叔叔是位文化品格十分高的人，对我的态度并不太差，只是因为秦叔叔的母亲、姐姐以及其他人对我的到来十分不满，他便不经常同我讲话。
　　我的脾气很差，经常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母亲一面训斥我一面还得承受来自她婆家的冷嘲热讽。于是从初中开始我就一直住宿，读的学校都是最最一般最最普通的学校，学费十分便宜。每个月母亲给的钱不多，可是那时我对小说又十分着迷，所以零花钱基本上就变成了买小说的钱。从鲁迅到张爱玲，从老舍到钱钟书，我都十分爱读。其实我在家的日子很少，每逢过节过年我都十分不喜欢，总是最后一个走出学校最早一个去。看到每个周末学校门口各种接送学生的车子或者家长，我都希望有一天我也可以有人接送，哪怕是一次也好，哪怕是等等我也好，让我可以在回头时看见有人在我背后关心我，我在抬头时能看到有人在远处愿意放下其他的事情专门等我。可是，十几年来什么都没有。总是我一个人回家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做一切。我的记忆十分好，甚至好的惊人，我甚至记得十岁后的每一天……
　　“绮珩？怎么了？“马晨突然和我说话。
　　我这才惊觉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蹲在我面前和我一样的姿势同我讲话。
　　“没事，我……“我愣了愣，低下头，擦了擦脸上凉凉的泪水。什么时候起我竟然可以在他面前悄无声息地流下眼泪。
　　他拍拍我的头，居然牵起我的手，把我拉到沙发上坐着。“听我说，绮珩。试着谅解、试着宽容。或者你的世界会更宽阔。我知道有些东西藏在你心里你不愿意说，没事，以后我不会再问你，你什么时候觉得应该让我知道就告诉我。好吧？“他语气轻柔，缓缓地进入我的脑海里。我惊讶于他的洞察与细心，脑海里反复着”试着谅解、试着宽容”。
　　“哥哥，我……”“好了，收拾一下，一会带你吃饭，见个人。“他摸了摸我的头发，微笑着说。
　　“见谁啊？“我猛然抬起头。看见阳光从他身后洒下来，他逆着光，表情缱绻。阳光从他背后照下来，照在我脸上。一点一点地我的眼泪在变干。
　　他愣了一下，并没有说话，而是出神般的望着我。然后站起来背对着我说：“苏婷。我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