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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劈空扳害易中伤 ...

  •   苏里图对冰儿,三天两头,非打即罚,虽都不重,但这些细碎的痛苦,亦极磨人,硬生生又把她弄病了一回。慕容业恨得牙痒,然而顾忌着冰儿的吩咐,没有做出杀人的事来,只得变着花样给她寻些吃的补补身子。

      这日回去,李吴氏却不在,第二日才红着面庞回来,也没有上工,在屋里睡了一日,张妈服侍得殷勤,吩咐冰儿打柴之后,再去给李吴氏洗衣服,冰儿一看,连贴身的亵衣都有,心里不由大忿,挓挲着两只手不大肯,张妈差点又要把巴掌呼上去,李吴氏挽着头发出门道:“这些东西,我也不喜欢别人碰。”自己拿了盆去河边浣洗净了。张妈笑脸送着李吴氏去了,转了一副冷脸对冰儿道:“你呀,就是得福不知!”

      冰儿素来不肯受气的人,虽然不回嘴,胸脯还是起起伏伏,显见的在忍气。

      李吴氏回来,晾晒好了衣物,到屋子里却没有什么女红要做。她翻箱倒柜从底下取出一件肚兜,白色绫子上刺着梅花鹿和蝙蝠,就着灯盏一点一点细细做起来。张妈在外头喊:“金氏,过来领活计!”

      冰儿忍着气出了门,见张妈正和其他几个婆子磕着瓜子唠嗑,声音忽高忽低,带着些神秘:“……太爷只叫性子和顺的侍奉……那谁还说:‘老x好去火气’……可不就便宜了那个偏房……”边说边叽叽咯咯地掩着笑。见冰儿来了,脸上的笑意还没有收掉,着意打量了她几眼,拿了一堆衣服丢在她怀里,又道:“各有因缘莫羡人!……”不知是对着里面的人说,还是对着冰儿说。

      冰儿约略知道了些什么,不由更加瞧不起李吴氏,进了屋,见李吴氏做女红极其工细,撇了嘴道:“恭喜啊!”

      李吴氏丢了手上东西,要吵架一般瞪着冰儿:“你说什么?我竟没有听懂!你再说一遍?!”

      冰儿不愿与她吵架,道:“没听懂就没听懂吧。我可没有时间再说一遍。”低头缝补,果然还是歪歪斜斜,心里哀叹,这种东西明儿交给张妈,不是一顿打,就是一顿罚。她专心缝补了一会儿就耐不住了,又好奇李吴氏居然没有找自己的碴儿,抬头一看,李吴氏一脸是泪,却一声不发,任凭泪水在脸上滑出道道痕迹,有的落进嘴里,有的挂在下颌,还有的滴在那白亮亮、绣得斑斓的肚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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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里图垂着手站在县衙的花厅,尖嘴上带着不变的谄色,望着斜倚竹塌躺着的知县唐博伦。

      唐博伦翻看完官庄当月的账簿,点点头道:“就这样吧。花销还是略多了些,最好能缩减些,实在缩减不下去,那那些吃了白饭的人也当多些出息奉出来才是。”

      “是。”

      又问:“那金氏如今可服帖些了?”

      苏里图吃了一惊般,陪着笑问:“难道李吴氏不合大人口味?”

      唐博伦皱着眉头道:“虽然做过人家的会服侍些,到底皮肤摸起来粗糙。”

      苏里图忙道:“金氏被好好打罚了几次,日前已不大反抗了,李吴氏得到太爷恩宠,众人抬举,怕金氏也暗自羡慕得紧,悔不当初呢。”

      唐博伦冷冷一哼,显见的是不信,过了一会儿才说:“将欲取之,必固与之。你天天找她的碴儿,又都是屁大的事,真真不是智举。”

      苏里图不由腰一弓:“是,还请太爷提点。”

      唐博伦拿账簿当扇子扇着风,冷笑道:“还提点什么?上次老早告诉了你,这样的人,就是该当没官为奴的,无论是脱逃还是犯奸,你就全然没辙么?养了你这只饭桶!”苏里图吃了一骂,虽陪了笑脸,笑容到底也尴尬了些。唐博伦丢过一个包袱:“喏,又是海将军遣人送来的。送得那么勤快!等他开了口要金氏,我非但得不到人,反而要给那丫头片子倒打一耙了。我倒也还好,大不过穿两年小鞋,有熬出去的时候。倒是平日里打骂,你动手动口的更多,要是她翻了身当了将军的身边人,一阵枕头风吹过去,你可仔细掂量着你这张皮还想要不想要吧!”

      苏里图打开包袱一看,仍是精致的吃食和衣服,想必还有一封嘱咐唐博伦照应的切切的“八行”,心里不免也有些“咯噔”,正在胡思乱想,听见唐博伦的声音:“你还杵着干嘛?将军再大,大不过国法去!这些东西和上回一样处置,不许丁点儿到金氏的面前!”

      苏里图枯着眉头回到官庄流人住的地方,心里还在琢磨“将欲取之,必固与之”的意思,张妈来回事儿:“苏爷,金氏今日说身体不适,想休息一天,我吩咐她照去做事,不能让她舒服闲着。”

      苏里图心里突然一动,道:“她顶撞了没有?”

      “没有。虽还是张死人脸,不过倒也没多废话。”

      苏里图道:“既如此,不要她去了,官庄今年加烧了三百多斤红罗炭和银炭,也够用了。——上回李吴氏去林子,看到什么不该的东西没?”

      “说没有。”

      “哦,没有。”苏里图歪着头想了想,忍不住还是要发问,“她倒愿意做打柴的差使?也少听她喊苦喊累的。既然喜欢,还不如不让她去了,近些日子,要把冬季的腌菜做出来,今年官庄开销大,冬季里也就指着腌菜过饭了。叫她留下来帮着腌菜吧。”

      腌菜在流人女子的活计里,算是轻便的了,冰儿先时还觉得挺高兴,没想到三五天不见到慕容业,心里竟切切地思念起来,白天洗菜、切菜、撒盐,做得太多,手上的皮肤被泡得发白,火辣辣痛的时候,不由就想起他看到自己受苦时痛惜的目光;日日吃着官庄经年不变的糜子粥、苞谷窝头的时候,不由就想起他给自己带来的美食;更多的是手头做活儿,而脑子里空落落的时候,想起他鹰翼一般的长眉,亮如晨星的眼睛,线条坚毅的下颌,真切而不太自然的微笑,粗糙而温柔的掌心抚在自己脸上,软融融且暖洋洋的感觉;还有人静时不由自主地怀念那热烈的一吻,不自觉地便会两耳滚热,心怦怦乱跳——可是好希望再这样被他喜欢一回!

      终于忍不住到了苏里图那里,带着些羞怯的不自信,问道:“苏爷,您吩咐下的酸菜都已经用石头压好了,这几日天气还炎热,全放在背阳的地方。上回您说,赶着最后的时节,多采些口蘑晒干储藏起来,我寻思着日常我经常在山里走动,倒还熟悉些,不如……”

      话还没说完,张妈抢着道:“你又在做梦吧!采采蘑菇,这样的轻巧事,得亏你想得到!”

      苏里图一摆手止住张妈的话头,似有玩味一般眯缝着眼睛瞧着冰儿,半日才说:“也好,你也辛苦了这些时候了,该当做点轻巧的事情。”冰儿觉得这好事来得太过突然,心里存了疑窦,然而盼望与慕容业见面盼得太苦,哪顾得上想这么多,赶紧蹲了深安道了谢。

      出门正遇上胡衍璧,冰儿对她粲然一笑:“苏爷命我到山里采些口蘑。”偷偷凑近她说:“我偷偷留些,我们自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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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子间重逢,两双眼睛都放出光来。倒是慕容业冷静些,握着刀四处走了走、看了看,才说:“上回跟进来一个人,我担惊受怕了几日,好在去官庄偷偷看你几回,并没有受别的罪。那个李氏,还是讲信用的。”

      冰儿撇了嘴道:“被你吓的吧?我喜欢不起来她!”

      慕容业道:“苦人儿,有时难免有些讨厌的地方——譬如我罢……”

      还没说完,冰儿的手指已经按到慕容业的嘴唇上,一脸的娇笑凑在他胸前:“好了,你是够讨人厌的!我难得出来,还要听你谈别的女人怎么可怜。——再可怜,可怜得过我吗?为了你,我好好日子不过,可是要受十年的流刑!说吧,你怎么补偿我?”

      那温软的指尖按在唇上,热烘烘的小身子靠着自己,少女的芬芳若有若无地钻过来,慕容业心里哪还装得下别的,伸手一箍,把小人儿紧紧地箍在怀抱里,这才轻轻亲一亲那柔荑,边啃边笑道:“你腌菜后洗手了么?怎么手也像被腌过似的?”冰儿笑道:“没洗。我今日吃糖后还没有擦嘴……”

      果然,那温柔的嘴唇就凑了过来,先是反复地轻啄着两边的脸颊,然后是她的嘴唇,渐渐听见两下里的呼吸声重了,亦不知谁是谁的,只是缠错交融,渐渐不分彼此,恨不得化作一团。他不敢太过用力,怕在这珍珠一般的肌肤上留下痕迹。不料情到浓处,冰儿的手忽然撑在他的胸口,微微别转了脸,声音低得微不可闻:“业哥哥,好了吧……”

      “怎么了?……”含糊地问,嘴唇还往她脸颊上凑,那脸热热的灼人。

      “好了吧……”声音较之刚才冷静,手也在他胸口多了一些力道。

      慕容业不愿违拗她,离开她的脸,手依然环在她腰上,仔细瞧面前的女孩儿,脸红得像煮熟的大虾,不由发问:“怎么了?”

      “怎么了?”冰儿羞红着脸,半日才道:“我可不敢做逾矩的事情……”头一低,眼睛却坏坏地瞟上来。慕容业的紫赯脸上也不由浮一阵红晕,伸手扯了扯衣服下摆,反倒是欲盖弥彰,冰儿“噗嗤”就笑了出来。

      慕容业故意恨声道:“小丫头片子!你小小年纪的懂得什么!仔细我拿鞋底子抽你一顿!”

      冰儿灵巧一转身,离开他一只手钳制的怀抱,弯着腰笑道:“你小瞧我么?学医的人,什么不知道?”她抬起头,敏感地看到他的笑脸上一丝淡淡的落寞,不由收了笑。倒是慕容业淡淡道:“你聪明的。女孩子家,原也该懂得自护。何况我……”他咳嗽一声,仿佛把半句话咽下去了,怕尴尬,于是转身到树阴边取水喝,渐次浇灭身体里那阵难以遏制的火热。

      “业哥哥,你生气了?”一双胳膊绕着他的腰,脸贴着他的背脊,温柔乡的滋味让人沉醉。慕容业回头笑道:“不生气。见着你,生不出气来。只要你好,我什么都愿意做。”

      “那你为我做什么?”

      “你要我为你做什么?”那边反过来问道。

      冰儿歪着脸,蹭着他的后背,贪婪地轻嗅着他身上好闻的淡淡汗味,半晌才道:“你陪着我就好。虽说以后我不能日日出来,但知道你在,我心里就满意了。”那肌肉结实的后背突然一僵,许久才从前面传来声音:“妹子,哥哥最怕的是见你受苦!”冰儿觉得这声音较以往奇怪,特为松开手绕到前面去看他的神色,神色却没有太多异常,那带着宠溺况味的蔼然笑容,如往常一样。

      这日两人厮混到太阳落山,实在是不能不回去了,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慕容业为冰儿收拾好才采了半篮的蘑菇,低头笑道:“你这些杂七杂八的蘑菇去交差,怕又要和苏里图他们打饥荒了。”笑容中带着些忧惧,但是很淡很淡,见冰儿有些无奈地嘟着嘴,抚着她的头发,又道:“别怕,有我呢,自然要护你周全。”

      冰儿道:“你多顾着自己,我这里才周全!再说,你又怎么护我?不会又想着杀人越货吧?”

      慕容业收了笑容,只有手不停地上下抚弄冰儿的发辫,半晌才说:“冰儿,若是我做了什么傻事,你不许怪我。”

      冰儿闪闪眼睛望着他,伸手把他的嘴角往上扯成笑容,自己笑道:“只要不做林子里初见那回的傻事,我就都不怪你。”

      慕容业任她搓揉着自己的脸,那双小手离开了,他的颊边才浮一个苦笑,拍拍她的脑袋道:“快回吧!弄晚了,又被罚跪,又被罚做苦力,我都替你不值!”

      冰儿兴高采烈回去,离官庄还有半里的路程,突然被一小队官庄的执着火把和腰刀的兵丁围住,他们认真瞧了瞧冰儿,大声道:“在这里!在这里!拿住她了!”

      “拿住什么?”

      为首的冷笑一声:“你以为这里你逃得出去么?”

      冰儿心里不由一惊:“谁要逃?我和苏爷、和张婶子都说好的!”

      哪有人听她说话,不容她解释,一索子捆得和粽子似的,推推搡搡带回官庄。苏里图和几乎整个官庄的人都正在等她,火把点得旺旺的,照得傍晚的官庄格外明亮。冰儿扭开身边擒住她的人,愤恨地瞪了他一眼,转头急急对苏里图道:“苏爷,苏爷,您说句话儿,是不是我得了您的吩咐去采口蘑?他们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捆我?你说句话吧!”

      “我有没有吩咐你采口蘑另当别论,我只问你,现在,口蘑在哪里?”苏里图不紧不慢、却带着瓮中捉鳖的语气。

      口蘑早在被捆拿的时候不知散落到什么地方去了。冰儿突然警醒,自己中了套了!当即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心里暗道糟糕。四顾之下,官庄的流人们麻木地瞧着自己,只有胡衍璧目中莹莹欲将坠泪,却也一句话都不敢说。

      苏里图冷笑道:“进了这里,还想出逃,就是死罪!来啊,先锁到空屋子里,明日听唐太爷审讯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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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劈空扳害易中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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