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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慧辞令膳桌讨情 ...

  •   晚膳时,乾隆果然来到慈宁宫,太后怕寂寞,皇后那拉氏、纯贵妃、令妃、舒妃、愉妃、忻嫔、婉嫔等都随侍在身边,给太后讲笑话逗乐子,乾隆严旨谕令众人不得将冰儿的事情讲与太后知晓,因此太后一直还蒙在鼓里。

      “皇额娘身子安好?儿子来给你请安了!”乾隆向太后行礼,笑盈盈地说道。

      “瞅瞅这个大忙人!今儿还有空来给我请安!”太后看着乾隆,眼睛里掩不住的喜色。

      “皇额娘这话,是怪儿子没尽孝道!”乾隆笑着说。

      太后道:“你是一国之君,我怎么好怪你!不过,这些媳妇们很好,逗得我今儿眼泪都笑出来了。”

      乾隆环视四周,问道:“怎么不见嘉妃?”

      皇后犹豫了一下回禀道:“嘉贵妃身子一直不好,立冬以来,一阵弱似一阵……如今,已经起不了床了。”

      乾隆见太后脸色有变,忙暗暗冲皇后一摆手,皇后知趣地停住了口,又笑道:“不过,冬季里确实人虚弱些,太医天天调理,说过了春天定会好的。”

      太后说:“这孩子太老实,树叶掉下来怕打头,硬是被自己弄病了!也是可怜,虽然生了四个儿子,去年永瑜夭折,她还怀着永瑆,我瞧她悲伤过度,身子就一直虚弱……”

      乾隆不言,心里明白,嘉贵妃金氏原是外族,在这群满族妃嫔中最不得势,平素就太过忧谗畏讥,乾隆不过威慑纯妃,拿她作筏子说了几句冷语,就把她惊得夜难成寐;接着四阿哥兼祧履郡王为嗣,虽然说几乎是与皇位绝缘,不过不搅进是非圈,嘉贵妃倒也觉得稍稍欣慰,只是颇觉对不起这个聪慧天成的儿子;加之皇九子幼殇,虽又生下皇十一子永瑆聊以慰籍伤痛,但连生四子之后,身子本来就有些弱,忧思伤痛绞结,每每噩梦过后,遍身冷汗,想着阿哥所里自己嫡嫡亲的三个骨肉,更怕自己的不慎会贻害他们,夹在乾隆与皇后、纯贵妃中间,竟不知道怎么做才好,硬是把好好的身子骨熬得油尽灯枯。

      然而在太后面前永远是报喜不报忧,乾隆保持着刚才的喜笑:“不谈这!有皇后和太医在,太后放一百个心就是!对了,今儿早上,尹继善巴巴儿的从江苏运了两尾冰镇的鲜鲥鱼到了,是难得的江鲜,儿子已经叫御膳房整治了,与皇额娘一起尝尝!”说罢,便叫传膳。

      不一会儿,满满两大桌御膳已然摆好,摆设在两张大长方桌上的菜肴有五六十样,食具是一式朱红字细瓷的加盖海碗,或者直径近尺的大盘。盘碗中都有一块为了防毒而设银牌;除此以外,还有四张小膳桌,分别置放点心、小菜、火锅与粥膳。首领太监恭恭敬敬道:“恭请皇太后、皇上进膳!”见太后点头,接着高声道:“打碗盖!”便有四五名太监很快将碗盖拿走,太后一看,面前的大盘里,正盛着一尾鲜嫩的清蒸鲥鱼,不由胃口大开,拿起乌木镶银的筷子尝了一口,连声赞好。乾隆笑道:“皇额娘说一声好,就是儿子的虔心到了!这鲥鱼原本是出水就活不了的,长江边上的渔家都是拿着行灶打渔,打到鲥鱼就地烹煮才够鲜美。难得有出水不死的,尹继善叫人用冰镇了,加急地送到京师,才几天时间,还新鲜得很。皇额娘多进些!”太后吃了几筷子,又看着乾隆吃了几筷子他面前的那盘鲥鱼,笑道:“再好的东西,我也就这食量。撤下去,让皇后和嫔妃们也尝尝!”

      此时,皇后和嫔妃们正执巾栉在一旁伺候,忙屈膝谢了恩。乾隆道:“还有贡来的腌鲥鱼,味儿虽比不上新鲜的,也很不赖。朕这就叫下面依例规分赏给诸嫔妃、阿哥、格格、王贝勒和大臣。”言者无意,听者有心,令妃知道冰儿此番事情,一直惴惴,原希望太后能出面保出冰儿,然而乾隆不让人与太后说,她自然不敢犯戒。如今的情势她虽不甚了了,但也知冰儿必有大难,总想找个机会不露声色提示太后一下,好让她出面相救。此时,令妃佯作无意,笑道:“臣妾谢谢皇上的恩典!这下子,咱们也能尝尝新鲜了!上次我还听五格格说怀念江南的鲜鱼,这可如了她的愿了!”

      乾隆不由色变,目光斜睨了令妃一下,皇后也有数,嘴上也不好说什么,太后道:“这丫头去和海兰察去陕西剿匪了,这早晚回来了没?回来了叫她来我这儿,上回弘昼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些西洋的宝石戒指,虽说不很值钱,但做得甚是精致。皇后和嫔妃,还有三格儿四格儿我都赏了,就差她一份儿我还留着,叫她回来了上我这儿取,她的手指像她额娘,又白又细又长,戴红的绿的好看,粉的紫的也不赖,恨不得一色给她留一个,只恐她两只手都带满了,岂不成了个‘小妖精’!……”她说着开心,然而目光接触到众人均是神色慌乱,不由大为起疑,顿了顿问道:“皇帝,五格儿回来了么?”

      “嗯……”乾隆犹豫不语。太后又把目光转向令妃:“令妃,你是知道的啰!?”

      令妃看看乾隆的神色,有些懊悔自己失言,吞吞吐吐道:“臣妾……臣妾只是想知道皇上赏不赏五格格腌鲥鱼。”

      “五格儿也是公主,为什么不赏?”太后不由有些怒了,把手中的筷子用力一撂,“你们在瞒我什么?!”

      乾隆见瞒不过,只好强笑道:“不是要瞒皇额娘什么,儿子没来得及和你说,也是怕你老人家急。冰儿这次犯了大错,儿子把她关起来了。”

      太后道:“若只是关起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为什么不叫我知道?我虽老,还不糊涂,皇帝,你告诉我!”

      乾隆只得把事情一五一十和太后说了,太后虽不管朝廷之事,但轻重总是知道的,也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沉默了好一会儿道:“那你准备怎么处置她?”

      这是大关节,皇后和令妃等都把耳朵高高地竖了起来,乾隆却也不愿多生枝节,说道:“那是由三法司和宗人府定谳,朕亦不宜多插手。”他见太后面有忧色,又道,“皇额娘放心,事情虽大,冰儿也有可恕之由,朕叫弘昼去办,他是极妥当的!”

      “怎么,五叔也参与了办案?”皇后不由插口。

      乾隆看了她一眼,微哂道:“他既是宗人府总管,自然可以参与办本案。你希望怎样?”

      皇后自知失口,忙笑道:“这臣妾还放心些,五叔自然是最妥当的人,太后,你的心啊,可以放一放了!”她见乾隆和太后神色渐定,又探试地问道,“可怜五格格这番又要受罚了!皇上,你要打她,这次下手可轻些,以戒下次就是了。”

      乾隆摇摇头:“哪一顿板子那么简单!傅恒、弘昼都动着脑筋为她开脱,海兰察的折子也刚从陕西递到,为五格儿折辩,饶是如此,也不过换一条命罢了。我估摸着定下来的刑责不是圈禁就是流配,而且除非大赦,起码十年往上!”

      众人又是一声惊呼:十年!一个未嫁的女孩子青春韶华有几个十年?!只有皇后暗自称愿,太后垂泪道:“论到国法,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冰儿素来不知轻重,也是她自找的教训。不过十年时光,想想就可怖,皇帝总要手下留情,毕竟是孝贤皇后留下的骨血!”

      一顿饭喜气洋洋吃起,悲悲惨惨收尾,乾隆心里很不是滋味,膳毕,太后恹恹地要休息,乾隆和皇后一起为太后铺放被褥——当然只是做一个“定省”的样子——然后各自离开。太监捧来宫妃的绿头牌让乾隆挑选侍寝,乾隆挥挥手,却对令妃道:“你陪朕走一会儿。”众嫔妃满眼羡慕,令妃却忐忑不安跟上了乾隆的脚步。出了慈宁花园,乾隆遣太监宫女远远地跟着,自己拔脚在前面走,令妃踩着花盆底,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不一会儿就觉得背心上一阵汗,这才见乾隆停下步子,半偏着身子,也不全然回头,冷冷道:“你今天和太后说冰儿爱吃江南鲜鱼的事情,是故意的吧?”

      令妃不敢隐瞒,刚想跪下,乾隆眼角余光看见,伸出有力的手挽住了她的胳膊,令妃顺势站起身,低声道:“臣妾阴微心思,逃不过皇上法眼。臣妾看冰儿不懂事,但甚是可怜!”

      乾隆冷笑道:“你的想法自然瞒不过朕。朕的女儿,朕自有分寸,不要你自作聪明!”说罢,道声“去吧”便不再理睬令妃,拔脚而去。

      *******************************半章分割线*******************************

      冰儿在大理寺监牢被关押数日后突然传下旨意转入宗人府牢中。冰儿捶了捶久坐而酸痛的腰,慢吞吞站了起来,嘟囔着:“真是,要掉脑袋也不过碗大个疤,何苦折腾人!”

      “不是折腾你!是皇上爱护你!”

      冰儿一惊,一看是和亲王弘昼站在打开的牢门前,忙道:“五叔?冰儿给您请安了!”

      弘昼打量了一下大理寺的牢房,笑道:“这里条件也还可以,不过宗人府里还要干净、宽敞些。看这阵仗,你的小命是保住了。好家伙!你自己大概是不知道,这阵子皇上整顿吏治,特不好开口开赦你。拐弯抹角的,才算把事情摆平了。你还得谢谢海兰察,据说专门延请了一位会做文书的绍兴师爷,舞弄了好一篇文章为你折辩,皇上看了都说,海兰察算是有心了。”

      冰儿心头的大石头放下了一半,脸上露出了这几天来第一个笑容:“我算是看透了!递交到宗人府,是打算把我圈禁了?那要几年?”

      “你这罪过,就算不是锁禁,只怕也不得舒服。找间空屋子呆着,忍忍寂寞吧。”弘昼犹豫了一会儿道,“而且许是要十年往上。”

      冰儿倒抽一口凉气:“老天!十年关在四方院子里看四方天?”

      弘昼叹口气道:“总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出来你也就二十五六吧,虽错过豆蔻年华,也是花一般的时候,前面是苦一点,后头还是有好日子过的。”

      “好日子我也不指望。”冰儿这些日子磋磨,也比以往冷静些,“就是说十年寂寞,怎么熬得过去!”

      “读读书、刺刺绣,再闲极就看蚂蚁上树。你们女儿家又不比男儿,平日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圈禁不圈禁,也不过就是没有门子串,没有寺庙逛,少几个服侍的人,吃点苦头,有什么难熬的?”

      冰儿微颦了眉头:“五叔不懂我!”

      “就是懂你也只好如此!”弘昼笑道,“难道为了你不寂寞,我叫皇上干脆一刀把你杀了不成?还好在你是宗室,否则流配三千里,日子还要难过!”

      冰儿倒突生向往:“流配就流配,能有什么难过,我以前在打牲乌拉,也不就这么过来的!怎么说在外面有天地广阔,不至于拘坏了自己。”她对弘昼道:“五叔,求你!和我阿玛说说,如果必得有此重罚,我宁愿流配,不要圈禁!”

      弘昼摇头笑道:“你也是个怪人!十年前你的日子还能记得?真真流配这么有意思,宗室宽待,还要我宗人府做什么?不过我不管,我把你的话转到,皇上答应不答应是他的事;若是答应了,我看倒是你没福!”

      弘昼果真把冰儿的话告诉了乾隆,乾隆沉吟许久没有说话。弘昼陪笑道:“我也就当笑话告诉皇上。侄女儿不懂事,她以为流配的日子好过!其他不说,单另看盛京的天气,我就不大愿意过去。何况就算是一路悠哉过去,养在官府后院里,流犯里神一样的日子,也一样没的自在。”乾隆似在看着外面的小太监摆放腊月的唐花儿,又似目光漂移不定,许久突然道:“就依她吧。”

      “皇上!”弘昼大吃一惊,“我是说着玩玩儿,侄女儿又小,任事不懂的,说的话怎么能算数!在宗人府,好歹我还可以照应着她,出是出不去,衣食上准保没有问题,想吃点什么弄不来?闲来偷偷弄两部书给她念念也可以,不过就是自己个儿伺候自己个儿,她也不是多在乎的。何苦送到外面受罪?!皇上你也知道的,无论盛京、尚阳堡、打牲乌拉,甚或宁古塔,过的是什么日子!一路上虎狼吃掉的倒有多少!到了地方按律先还要杖责,还要徒三年,给人家当奴才,冰儿的性子那么傲,她熬得过来么?就算招呼打好了不做徒役,一到那儿就有人护着,也不过是当地将军家的宅子,同样出不了门,冰清鬼冷的,哪有京里好过?”

      乾隆淡淡道:“让她出去磨磨性子也好,否则无事必要生非。”

      “难道宗人府的高墙,还不能磨她的性子?毕竟不至于有冻馁之苦。”

      乾隆见弘昼纠缠,停了一歇没有说话,见他终于知趣地闭上嘴巴,才是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我何尝想她受苦?但是若是按圈禁的例,不责处终身已经从宽了,十年时光,岂是好熬的?朕的四十整寿已经过了,太后六十大寿就在后年,借大赦天下来放她,又过早了。倒是昨天傅恒查报慕容业的消息:他的家人分散极边各地,大多已经死亡,除却冰儿,只有一个妹子辗转卖为娼女,亦不知在何方;当年与他有仇的,除却钱恒,尚有苏州办案的几员武职。这几处连同苏州城里他的老家,都已严命番役查探,一有消息即刻回报给朕。此外,他只可能去一处……待打探到他的行踪,朕是想……”乾隆目光扫了扫四周,瞥着太监宫女们确实都远远的,方又低声道,“朕是想冰儿在外,才可以给她一个赎罪的机会。”

      弘昼初始没有明白,把乾隆前后的话连起来仔细一想,终于恍然大悟,不放心又道:“那……拿得准吗?”

      “慕容业乃一介亡命之徒。试一试吧,朕也不打算把冰儿的青春白白丢掉。”乾隆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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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慧辞令膳桌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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