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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攀碉楼大显身手 ...

  •   冰儿这阵颇得乾隆青睐,虽不像当年和敬公主那么得宠,但和刚来时比,已经没有人再敢小瞧轻视了。

      转眼到了冬天,西苑宫内用的是地龙,炭火在中空的地下供暖,房内一点炭气不闻,瓶里供着一大枝蜡梅,得了热气,越发香气扑鼻。蓉格儿进了内间,见主子正趴在地上,面前放两枚金锞子,用指甲弹着做戏。蓉格儿使了个眼色给服侍在身边的苇儿,苇儿会意,轻手轻脚地出了门,蓉格儿埋怨道:“主子怎么趴在地上?你就不说说?”

      “怎么不说?那也要说了有用!”苇儿叹了口气,“她说:‘地上又干净,又暖和,有什么关系!天天闷死了,不拿这些打发时间该怎么处?’”

      “上回,娴主子不是叫我们教教刺绣么?”

      “你又不是没看见!”苇儿冲屋内努了努嘴,“骗了半天绣了两个花瓣,嘴翘得高高的,好不乐意的样子!”蓉格儿知道这个绣作,明明用了绷子,绣得还是皱巴巴的,几个宫女嬷嬷见了就吞笑,蓉格儿自己也不由无声一笑,复又叹道:“书不肯听,女红不肯学,也不喜欢花儿草儿、猫儿狗儿的,连听戏都不感兴趣。天天这么挨日子,我都替她为难。只是过几日到娴主子那里请安,少不得又要问话,她倒不怕,拿两句话顶回去,生生我们要陪着挨骂。”

      苇儿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然而少年老成,也觉得犯愁,可是公主不随嫔妃居住,无人教导,又不是个乖巧听话的主儿,她们也一点法子都没有。苇儿朝里看了一眼,见冰儿又改了仰躺在地上,眼睛瞪着天花板似乎在想心思,忙进去道:“主子,毕竟是冬天,当心着凉。要不上床歇个中晌?下午奴才陪你到园子里玩。”

      冰儿眼睛一亮,说:“我天天睡得发慌,不如这会儿就去园子里玩吧?”征询的语气,却没有征询的意思,自己到屏风后面找来外衣,自己穿戴齐整,还不忘催苇儿:“你快加大衣裳啊!京里其他都好,就是冬天太冷,不过衣服又轻又暖和,还不算很难过。”硬拖着苇儿就往园子里跑。

      没到园子,却看到围绕瀛台的一片南海子已经结了一层冰,小太监和小宫女有的穿着冰鞋,有的坐着冰床,在冰上嬉闹成一片,全无平日里禁宫之中肃穆庄严的气象。苇儿道:“定是皇上今日准了大家玩冰。”突然觉得犯了忌讳,偷眼瞧冰儿,只见她丝毫没有察觉,满脸抑不住的兴奋神色,直直走到湖边,对正在检查冰床的几个小太监道:“这能让我玩玩么?”

      几个小太监抬头一看,吃了一吓,忙跪下回道:“奴才失仪了。这是奴才们用的粗东西,不敢给主子使用。”其中一个有眼色的,见冰儿有不高兴的神色,忙转圜道:“东西粗糙,怕主子不得便,其实主子瞧得上,原是奴才们的福分。”冰儿这才转了颜色,也不会记仇,也不在乎身份悬殊,甩开花盆底鞋,扯开脖子上披风的系带,只穿一身狐肷里子、湖蓝缎面的袍子,跨步蹲坐到冰床上,冰床下面是冰刀,几个小太监又要凑趣,帮着推得飞快,看得苇儿在岸上手心都捏了一把汗。

      好容易到了岸,冰儿意犹未尽,见一个小宫女脚上还有冰鞋,兴致勃勃又要试试。苇儿忍不住,离得老远道:“主子,这容易摔跤!……”

      话还没有说完,听得后面浑厚男音道:“没关系,让她试试。”惊愕回头一看,竟是乾隆。苇儿唬得跪倒在地碰头:“奴才罪该万死!竟不知道圣驾在此,求皇上严惩奴才的失仪之罪!”

      乾隆道:“朕叫人不招呼的,不然也见不到这些孩子们玩得痛快的样子。起来吧。”看看苇儿道:“你原是孝贤皇后身边的?”

      苇儿不由鼻酸,红着眼眶道:“是,皇上圣明。”

      乾隆点点头,不由叹气:“到底是皇后身边的,进退都有法度。”又看已经换上了冰鞋的女儿,踉踉跄跄走在冰上,不一会儿就是四脚朝天一个跟头,苇儿一惊,其实毫无关系,因为冰儿立刻拍拍屁股站起来,依旧是满脸欢喜,玩得不亦乐乎。乾隆也就这么定定地看着,脸上不时露出一点笑意,只等冰儿玩得够了,边往岸边走边对苇儿说:“热死了!我要喝水!”才猛地看见乾隆,怔了怔,还未及说话,乾隆笑道:“有意思吗?”

      “嗯……挺好。”

      乾隆见她一头汗,对苇儿道:“拿帕子给她。”又瞧瞧冰儿说:“愿不愿意为朕办差?”

      冰儿立刻精神大振:“当然愿意!”

      “西山已经仿着金川的碉楼建了几座,只有一座是中空的,与金川完全一样,其他外观相同。上次对你说过,云梯或钩绳如何攀爬,还要你示范给云梯兵们——朕已经正式赐号‘健锐营’,等练好了,立刻要赶往金川侑助。”乾隆说着,见冰儿又有雀跃的神色,忙正了颜色叮嘱道,“你仔细,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不要闹出不可收场的笑话来!朕已经和兆惠、舒赫德说过,你过去只是襄助训练,每日里只一两个时辰,不许与旗兵多话;也穿男装,不许招摇。”

      冰儿连连点头,乾隆觉得这个女儿性格直率可爱,不由伸手捏了捏她白馥馥的脸蛋,冰儿不似以前那般躲闪,反倒是小小地做了个鬼脸,颊边忽隐忽现一个梨涡,颇类孝贤皇后,乾隆便又觉得心中酸楚,似潮水般涌出无尽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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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兆惠、舒赫德颇觉得接受了一个为难的任务,不仅是训练云梯兵,已经是多年无人实践的事情了,而且又附带上一个公主,原本十二三岁,已经到了要避嫌的年龄,偏偏皇帝突发奇想,自己也只有硬着头皮接旨。两人原本就是八旗官学里的同窗好友,少不得切切地议论了许久,方始定下了公主前来西山健锐营的方案。

      不过这位五公主到来时,却丝毫没有想象中的架子,也不矜持,带两个太监,着一身青绸子男装,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兆惠、舒赫德对望一眼,上前请了安,又准备行跪叩的大礼,冰儿摆摆手道:“我最不耐烦这些了,有时间,咱们赶紧做正事要紧。”说着,自己已经来到窗前,指着不远处刚竖起的碉楼,说道:“就是这个样子的碉楼吗?”

      兆惠忙道:“正是。只有一座全是按着金川碉楼的建制,里面也是中空的,其他都是仿的外形,不过高度和金川的差不多,都在3到6丈之间。云梯有软梯也有硬梯,硬梯攀楼更容易些,只是防守困难;软梯不易被敌方攻破,但如何架设、如何攀爬,却是难题。”

      冰儿若有所思地瞧了一会儿,舒赫德道:“要么,先让云梯兵操练给公主瞧瞧?”冰儿点点头,舒赫德对身边亲兵发令下去,不一会儿就有一小支队伍,步幅齐整,推着一架云梯上前,一路小跑,架设云梯于碉楼边上,俯身上梯,飞登入楼,一路架势甚是好看。冰儿问道:“碉楼里要是放箭怎么办?”

      问题就在这里,还不光是箭,当时的火铳也极具威力,架设云梯的当口,正好是拿脑袋正对着敌人的炮火,十个兵里面能冲上去两三个,就算是好的,这两三个还得防着里面的滚石檑木,能像这样一无拦阻地到达楼上,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软梯呢?”

      于是八旗兵又演习了一遍,软梯则是抛上楼顶,向上攀爬,只是爬时梯身摇动得厉害,兵弁们又未演习纯熟,动作慢了很多。“我来试试。”冰儿不由兴起,脱掉外面的绸面皮袄,只着里面的紧身箭袍,一到外面,冷风凛冽,顿时觉得像刀刺一样尽数灌到身上。

      好在一动起来,冷也不觉得了,冰儿身如飞猱,轻灵迅捷,软梯系藤编而成,韧性极佳,冰儿“嗖嗖”几下,众人还在眼花缭乱,她已经攀到楼顶,飞身跃了进去。舒赫德忍不住叫了声“好!”,对兆惠道:“要是我们的兵也能纯熟到这样,倒不愁了。”正说着,冰儿已经回来了,额头微汗,满脸得意的笑容:“怎么样?”舒赫德笑道:“我和兆中堂正在赞不绝口呢。敢问公主,这样练了多久?”

      冰儿仰头想了想,说:“总有四年吧。”

      大家吸了口气不做声,冰儿忙道:“我师父那时又不教我的,都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其实弄明白方法,也不需要四年。”

      弄明白方法,其实练起来极快。冰儿每日来到香山营地,把自己攀软梯的技巧传授给这支专门抽调出来的八旗精兵,其间有身体轻健,反应迅捷,又学得快的,不过半个多月,极短的时间内飞身上碉楼已经不是难事。舒赫德和兆惠看着,也觉欣喜,当然,他们还有兵法上重要的事要商讨。

      “软梯登楼,不容易被飞矢火铳击中,而且速度飞快。只是一次能上去的人太少,只怕用于作战,也不稳妥。我想,只有下面亦拿□□炮火压制着,俟他们一上楼,即架设云梯,多派近身功夫好的缴了敌械,一座碉楼就能破了。”

      兆惠是做事较为实诚的人,眨着眼睛想了半天,才点点头说:“应该是妥当的。底下,不光要练攀梯的前锋,也要练火器,火铳一弹一发,杀伤力是大,但要求速,才能协助攀梯的前锋,否则敌军还是制我们于高点。”

      舒赫德点头称是。两人正商量着,突然听到外面“砰”地一声巨响,吓了两人一大跳,赶紧朝外看去。兆惠的亲兵气喘吁吁奔过来,打千回道:“回两位中堂,是火器走了火。”

      “有人伤着没?”

      “回中堂,没有人受伤。”

      兆惠松了一口气,旋即怒冲冲问道:“这几日又没有叫练铳子,火器好好地放着,怎么会走火?谁弄走火的?”

      那亲兵眼睛眨巴着,似有难言之隐,好半日才在兆惠的逼视下答道:“是中堂带来的那个少年亲贵。”

      兆惠回头瞧瞧舒赫德,舒赫德少有地做了个鬼脸,兆惠又问道:“人都没事?”得到确定回答后才说道:“不要声张。把管火器的带来,我要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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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火器的自然吓得不轻,战战兢兢跪在地上连磕了几个头,结结巴巴把事情说清楚了。兆惠一听,便明白是怎么回事,然而不好拿冰儿怎么样,只能拿这管火器的“作筏子”,怒骂道:“混帐!这是何等东西,是拿来玩的么?!他不懂,你也不懂?我瞧着你就是一心要讨爷们的好,心里哪还有军法在?!”

      这话说得重了,吓得管火器的磕头如捣蒜般:“中堂大人……中堂大人明鉴!小的已经禀明了上差,说这不得批准不可以使用,那位小爷一定说是中堂大人准了的,小的一时大意,没想到要查勘合,是小的疏忽了。大人责罚,小的不敢不领,只是其间情弊,还望大人详查!”

      兆惠听这个人说话倒还清楚有条理,再说承平之日,使用火器也没有要勘合的道理,只怪自己没有对公主交代清楚。看看那人脸色发白,原也不过吓他一吓,并不欲真的动用军法,此时板着脸道:“疏忽也是重罪。暂且寄这颗人头在你脖子上。——来人,带他到军帐后边,责二十军棍,以示薄惩。”那人只好自认倒霉,叩谢了不杀之恩,后面领责去了。

      不一会儿,后面传来了白蜡木军棍打在肉上的声响,驻京的八旗军规矩森严,那挨打的大约是咬着牙,一声没吭,只是不一会儿喘息声就粗重得很了,兆惠望着外面出神,冷不防一个人闯了进来,也不见礼,只是咋咋呼呼道:“兆中堂,这事怪我,你不要打错了人!”

      兆惠不消回头,也知道是谁,但此时却拉不下脸面,回头拱拱手道:“军中自有法度,公主请不要干涉。”冰儿见他客气归客气,仍是板着脸,一副不准备讲情面的样子,急得咬着下嘴唇道:“你先停下来!”

      兆惠虽也听人说过这位公主行事不太讲法度,但此时见她说话全未思虑,直来直去的样子,倒是一愣,思忖着若是依了,自己以后怎么带兵?若是不依,似乎又不是对上的礼制。这一愣间,冰儿已经急得跺脚,叫道:“罢了,我去叫他们停下,有什么罪责,我来承担就是了。”

      兆惠见她真就要往外跑的样子,忙叫道:“慢着!”倒是舒赫德心思转得快,说:“公主,军队里行杖,都是去衣的,您这不方便吧?……”

      冰儿不由就收住了脚步,兆惠从身后已看到她两耳通红得几乎透明,低着头不做声。兆惠这才从容道:“军有军法,兆惠之前没有与公主说清楚,兆惠自当向皇上自劾领责。只是典守者也有他们的职责所在,今日打的是他,儆戒的是您。”冰儿从小都是散漫过来的,也不觉得规矩法则有什么重要的,但是兆惠的话听着有道理,不卑不亢,自己也不知道怎么驳回。听得后面喊数的也叫到了“二十”,知道自己再去也枉然了,只好回转身期期艾艾道:“我知道这回我犯错了,你别告诉皇上好不好?”

      兆惠顿时啼笑皆非,心里暗道:到底还是小儿女!

      但这样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兆惠还是无巨细都要回奏,好在乾隆听了,也不过一笑,兆惠提着的心才算放下,又回奏练兵的事宜,乾隆点头道:“甚好。既然已经上手了,以后五公主就不去了,省的她尽惹麻烦。再给你们一个月,最迟明年开春,就派你和舒赫德领参赞衔,带这支先锋队伍开往金川,为傅恒添一支羽翼。这支劲旅,就赐名——健锐营。”他顿了顿,道:“傅恒星夜兼程,昨日八百里加急的奏报到京,他已经到了打箭炉,地形视察已毕,正等时机开战。如今金川已经是飞雪的天气,王师困顿已久,也要稍作休整。”他指了指专程放在暖阁里的沙盘,与兆惠、舒赫德谈了自己的一番见地,两人心悦诚服地说道:“皇上圣明!”

      乾隆摇摇头道:“战机转瞬即逝,朕虽欲指挥,也不可能尽然。不过昨天已命侍卫封了遏必隆的战刀,赐讷亲自尽谢罪。”

      兆惠、舒赫德不由一惊,讷亲进军机处在傅恒之前,原本一直排在班首,也是乾隆最器重的人,军机大臣回奏,按例是长跪回话,只有已经去世的鄂尔泰、数次请求休致的张廷玉,和这位首席军机大臣讷亲,常有赐跪垫,甚至赐座的。如今贻误军机,说杀也毫不犹豫,也不由叫人心凉。兆惠毕竟在君前侍奉的时间更长,深谙自孝贤皇后去世,乾隆心性大变,政局由松而紧,此时也不宜犹疑,于是叩头道“是”,舒赫德反应却慢了些,抬头望了望乾隆,似乎要求情,乾隆已经毫不客气说道:“朕谕旨已下。讷亲辜负朕恩,断无可恕之理。张广泗已经正法,他焉能独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攀碉楼大显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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