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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旧吏文祸成下民 ...

  •   这夜尽欢而散,英祥带着微醺回到家,挑起灯开始写信。冰儿早就哈欠连天,哄得奕霄睡熟了,来到英祥身边嗔道:“怎么回事?不是已经辞了差事,怎么又有这许多事情了?”

      英祥转身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说:“我给邵大令写封信,请他帮我弄个籍贯,捏造三代身份,明年考个秀才。”

      冰儿坐下来笑道:“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喜欢这些俗套了?”

      英祥笑道:“我哪里喜欢!不过身不由己罢了!你想,我如今不是县衙里的师爷了,身上有个生员的身份,见县太爷才不用下跪;万一有人想挑我的事,总要学政那里批文才好革我的身份,等闲不能把我弄到衙门去坐班房;现在虽然家里有几个余钱,但是坐吃山空也不是办法,等我学会了八股,自己再有了身份,课课学生也是好的。”他掰着指头一条条数着好处,冰儿“噗嗤”一笑道:“随你吧!只要你别跟那些穷酸秀才似的,考试考上了瘾,竟一路飞黄腾达到殿试上头,我就不管!”

      英祥笑道:“我又不是傻子!再说,我也未必有那个福命。”

      信送出去没有多久就接到了邵则正的回信,事情不出钱慎思和方鉴的预料,邵则正帮他办理冒籍参考的事宜,只是举手之劳而已——要知道,当年英祥初到兰溪,这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而周祁在兰溪这个肥缺上做了不足一年,好处虽然捞了不少,但是官运并不亨通,很快被调离了。官场上这些是非,英祥实在不想再参与,既然准备应考,他也买了几本八股文的书籍揣摩,做了几篇试笔倒也得心应手。第二年开春,他万般不舍地辞别了妻儿,好好地抱了抱刚刚会走路的小儿子奕霄,踏上了赶考的路途。

      喜报来得很快,英祥在童生试中一举拿了第一,补了廪生,每月还有小小的一份钱粮进账,也有人热情地邀他到家里做西席。不过英祥未及答应,又收到了邵则正的来信,既向他表示祝贺,又小心问他:自己在州同的位置上做得不大得意,但是从省里走了点关系,狠狠心抛弃了原本的品级,想在余杭重新选知县一职——职位未变,但因为是附郭的首县,品级和地位都比一般的县令高了一等,迎来送往的事务也会繁杂许多,实在缺不得一位能写善道的书启师爷,希望英祥能够到杭州帮他。

      英祥犯了踌躇:杭州有“人间天堂”之称,实在是心向往之的地方,远比闷在兰溪这个小县城里来得有趣,也可以远离卢宝润这个仇家。不过地方大了,自己是否还能藏身就成了问题。反复推敲了许久,他对冰儿道:“邵县令是你我的恩人,如今他这么热情地邀我们去杭州,你说我们是去还是不去呢?”

      冰儿却很干脆:“打听一下杭州的官员有没有认识我们的,没有的话,怕什么?”

      “那是不怕!”英祥见事情原来这么简单就可以解决了,不由失笑,“如此,你我就一起去杭州,游览西湖十景,好好享受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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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的美令人心醉。英祥带着妻儿来到这里,很快在西溪附近风光好处赁好了房子,布置一新,趁着囊里有不少余钱,又把各路景观逛遍,各处名吃吃遍,这段时光,成了他们记忆中最美的一段。可惜邵则正的选官暂时未能实现,领着个“候补”的名分悬在那里,虽然偶尔有个把差使调剂,但一直没有再能上位。好的是,英祥与他,因为没有了身份的限制,反而彼此亲熟起来,成为了通家之好。

      不久,英祥凭着生员的身份,在家里开了个私塾,邵则正便把自己的儿子送过来读书;他的夫人偶有小疾,冰儿便过去帮着开两剂方子;而渐渐长大的奕霄,从牙牙学语开始,就常常坐在父亲授课的书室里,听那些孩子们念“之乎者也”听得兴奋,跟着摇头晃脑的,爱煞个人。

      日子过得平淡而温馨,直到隔壁搬进来一对老夫妇,看着也不像穷人,做的却是买卖废品的生意;可你若说他就是个市井的小贩,那个看上去有六十岁的老头子,天天又在家读书吟哦,像个士绅一般。

      这日,英祥解散了学生们,闲来无事找邵则正攀谈了一阵,见天色渐渐晚了,到酒馆里拎了一些熟菜,沽了一壶好酒,准备回家用晚餐。路过隔壁的门口,里头“叮叮当当”的,俄顷,那位老汉出门,把一些废铜烂铁的边角杂碎一丢,突然吸溜着鼻子嗅着什么,循着味道,那双迷蒙的老眼也瞥了过来,正与英祥目光相对。

      英祥还有些尴尬,问了声“老人家好!”那老头却满脸绽开笑来:“你手里提的是壶好酒啊!”

      英祥客气地说道:“那老人家一起到我家用个便饭?”

      那老头竟然连推诿都没有,拍拍衣襟上的灰,兴致勃勃说:“好!”竟然真准备跟着走了。里头迅速跑出来一个小脚老太太,打扮得平常,目光却有一股清锐气,嗔怪地在老头后脑勺上顶了一指头,骂道:“老没正经的!见到酒就发疯!”回头抱歉地对英祥道:“你别和他计较!他就这德行!别理他就是了!”

      英祥颇觉好笑,笑道:“不就一顿便饭、一壶小酒么?邻里间还没有互通过往来,今儿也是个机会!”伸手拉了拉老头的衣袖,恭敬地说:“不妨到舍下一坐。”

      老头欣欣然跟着去了,进门四下打量一番,笑道:“富润屋,德润身。你这屋子简朴而有灵气,你这人——”他仔细端详着英祥的脸,点点头满意笑道:“我也算阅人无数了。你这个人清贵,不是凡胎!”

      英祥笑道:“老人家过奖了!我不过是个普通的读书人罢了!”

      老头笑道:“我也曾是读书人的,不过读书人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你不是那些拿读书当进身之阶的凡俗小子。每日里听你在家课娃娃,亦不是一般私塾先生的套路。”

      两个人正聊着,冰儿从里屋出来,见着陌生人,诧异地闪闪眼睛,不过来人是个老头,她又素来胆大,也没有回避,只是征询地看着丈夫。英祥道:“这是隔壁人家的老先生,以前也是读书人呢!今日正好我买了好酒和熟菜,就邀请老先生一道来吃个便饭。”

      冰儿笑道:“那我叫厨下弄点好的。”正说着,差几个月就三周岁的小奕霄迈着两条小短腿“噔噔噔”地出来看稀罕,见面前是个陌生的糟老头也不认生,咧着小嘴笑得口水都流了出来。那老头见到孩子,一脸的欢喜,抚了抚他的小脑袋,奕霄突然奶声奶气念起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后面的词儿记不住了,但是这两句念得清爽,而且学着那些塾里学生的样子,大幅度晃着脑袋,让人忍俊不禁。那老头不由从怀里掏出一个旧荷包塞到奕霄的小手心里:“‘明明德’一句,是四书精粹!小娃娃,长得好,念得更好!一看就是聪明福相!将来前途无量,公侯万代啊!”

      冰儿帮孩子推辞道:“他一个小娃娃,哪能拿您这么贵重的东西!”从奕霄手里拿荷包想还给这老汉。荷包入眼,她微微一怔:这实在是件旧东西了!可是用的是官缎,绣的是白鹭荷花,是一枚做工精致的打褶抽绳荷包,历来是年节时从皇宫中赏下来给各部官员的东西——也不算多贵重,但不是等闲人家能有的,更不是等闲人家舍得随手送给一个娃娃的。

      她在愣神儿,英祥也不由好奇地看过去,他自然更熟悉这类东西,忍不住地目光就瞟向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糟老头了。那老人看来也是心思灵动敏锐之极的,见他们夫妻俩的目光,自己就不由轩了轩眉毛,旋即笑道:“看来两位识货呀!”

      但他并没有多纠缠,转而笑呵呵道:“你们大约纳闷我是个什么人。其实杭州的官员们都知道我,平素买卖破铜烂铁,兼写些中堂条幅扇面挣几个润笔,混混日子混得挺舒服!我叫杭世骏,贱字大宗。”

      这个名字两个人都觉得耳熟,但是他们在朝的时间毕竟太短,杭世骏当年那篇名动天下、也害了他一生前程的条陈,对那时还不过是少年的英祥和冰儿来说,只不过是过耳之风。杭世骏见他们懵懂的样子,也不愿说破,见厨下已经把几碟小菜开了出来,也温了酒,便岔开话题笑道:“这样的好酒,岂能辜负!“自己先斟了一杯酒,反客为主般让着英祥:“你也来,你也来!”

      英祥觉得这个人实在有趣得紧,他本就是有点名士风派的,这些年被生活压抑得厉害,倒是许久没有这么畅快过。与杭世骏喝酒聊天,渐渐发现这个不起眼的糟老头底蕴极厚,谈吐极雅,行事又出乎意料的洒脱烂漫,浑如童子。这顿酒喝到打了二更的梆子才算结束。杭世骏笑道:“小友实在是个可人儿!如不嫌弃,我家里倒有十万藏书,改日可以任君借取!”

      英祥大喜,弯腰打躬道:“那真是太好了!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杭世骏爽朗笑道:“我常常酒渴如狂,偏生家里那老太婆不大许我喝酒,以后倒是要常来叨扰!”

      英祥拱手笑道:“只要先生肯来,酒菜管够!”说罢,又举杯相碰,尽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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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万藏书!”

      晚间,冰儿伏在英祥枕边,无限惊叹:“我记得那时萨王府也没有这么多书!既然是个读书人,做什么不好,要去卖破烂?”

      英祥笑道:“我也算个读书人,码头抗包的活计也干了那许久。”

      “你那时没钱,贫贱夫妻百事哀。他们赁得起西溪的房子,书也没有卖掉一本,看来不至于穷成这样子。”聊着,冰儿的手就不安分了,她在英祥胸口胡乱捋了两把,语气就有些色迷迷的:“码头抗包挺好,练得结实有劲儿……”英祥还有听不出她语气的?被她这话撩得心头一热,使点蛮劲,伸手把她整个抱起来放在自己身上,任她的小身板整个分量都压着,嘟嘟囔囔道:“怎么,现在就不结实有劲儿了?”

      冰儿伏在他依然坚实的身体上,觉得从上到下都是火热的,又感到他一双手不停地在她腰背来回抚摩打圈,她略凉的肌肤在他滚烫的手心下舒适得几乎战栗,喘着气道:“放我下来。”

      这小小的欲迎还拒最为挑拨人心,英祥一条手臂把她的腰箍得紧紧的,另一只手摸索着解她的衣衫,抚到胸前还算满意,抚到大腿就有些“不满”了:“到底以前常常骑马,结实得很,现在髀肉复生,还是天天日子过得太适意的缘故。”他轻轻拍了两下,喝命道:“还是该练练。”

      冰儿何尝不懂他调情的意味,小小地用力在他肩头上咬了一口,等他吃痛松手,才坏笑道:“好得很,如今圈养不起高头大马,只好拿你来骑了。”手指一勾,把他的扣子一颗颗解开,又坐直身子解他的腰间的汗巾。

      正在浓情蜜意快要入港的时候,隔着帐子听见睡在小床上的奕霄“哇”地一声。两个人僵直身子不敢动,细细谛听了一会儿,小人儿娇声娇气地嚷着:“娘抱抱,娘抱抱……”带着点哭腔,但也不是哭得很厉害。帐中两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拿这个小家伙没有办法,只好披衣起床,打着火镰点了灯,来到奕霄的床前问:“霄儿怎么了?”

      奕霄圆滚滚的大眼睛已经睁得一点睡意都没有了,手舞足蹈地边比划边说:“黑黑!霄儿要娘抱抱……”等抱起来了,伏在冰儿肩头,两只小脚缠在她腰上,嗲兮兮说:“黑黑,会有大老虎!黑黑,霄儿怕怕……”

      英祥听了半天才明白小鬼头做了个梦,醒过来一睁眼到处黑乎乎的,就要发嗲,见他八爪鱼一般缠在母亲身上,没好气地上前拍拍他的小屁股:“男子汉大丈夫,还怕黑?没出息!快些自己睡!”小奕霄哪里肯,越发贴紧了母亲,手脚一并用力攀附牢实了,然后转头挑衅地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望着素来宠溺他的父亲,执着地重复着:“黑黑!霄儿怕怕!”半天又蹦出一句:“娘抱着睡!”

      这么小的人儿,叫人不忍拒绝。夫妻俩只好叹口气,抱着奕霄,托着他肉嘟嘟的小屁股躺到了大床上。小家伙全不用吩咐,熟门熟路地爬到被窝中间尽自躺下,一双小手扒着被口,眼睛到处转,看爹娘只好一边一个分睡在他两旁,这才心满意足。等灯熄了,他一会儿把脸转向冰儿,肉嘟嘟的屁股拱在英祥怀里;一会儿又把脸转向英祥,肉嘟嘟的屁股拱在冰儿怀里。被窝里一会儿一阵风,他乐此不疲,折腾了好半天不睡,冰儿叫苦连天道:“小祖宗!闹够了没有!再不睡,把你丢出去喂老虎啦!”

      奕霄却不怕这吓唬人的话,黑暗中也能感觉到他涎着脸拱过来,嘟着小嘴在冰儿脸上一阵亲,口水抹得她一脸。接着,他又伸过小手拉着冰儿的手放在自己屁股上。冰儿没办法,只好轻轻地、有节奏地拍着他的小屁股。英祥感觉他还在乱拱,想起先时奕霄背诵《大学》章句的情形,不由轻轻吟道:“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他把几句诗反复诵了几遍,小家伙竟然也跟着哼哼唧唧念起来,随着有节奏的轻拍声和吟诗声,渐渐能耳闻的只剩小家伙的呼吸声了。

      已经倦得快要睡着的冰儿轻轻起身,把奕霄抱起来放回到自己的小床上,才一头栽倒在自己的大床上。英祥凑过去轻轻吻着她的鬓发,道:“念着诗,看着孩子,我倒有些想自己的父母了。古人说‘养儿方知父母恩’,果不其然。不知道二老如今还好不好?一点消息都没有!”

      冰儿也叹口气道:“我也想我阿玛呢!不过,他还有的是儿女,心里未必有我这个不孝顺的了。”

      英祥安慰地亲了亲她的脸颊,道:“我一直帮你留意着邸报呢!皇上圣体安康,如今又国泰民安,虽然西边闹了点事,兆惠也都摆平了。你只管放心就是。”冰儿转换忧色,伉爽道:“是!知道他好,我的心就放下了。横竖‘不孝女’是当定了。”

      “我这个‘不孝子’也当定了。不过我们家总算有后,我也不算大不孝。”英祥回过神色,决定还是说些快活的,因而抚着她笑道:“刚才大马没骑成,怨得慌吧?”

      冰儿笑啐了一口:“德性!真以为我跟着你当了几年‘博师母’,就忘了以前那些泼劲儿?”伸手“刷拉”把英祥松松系着的汗巾一抽,英祥给她弄得一激灵,又有无可言喻的爽朗,帐外“哇”的一声,又是小奕霄委屈万分的声音:“不来,不来!我要娘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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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旧吏文祸成下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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