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5、路难行黑云逼空 ...

  •   和敬公主与福晋在府里秘密地议定了和冰儿谈话的方案,乘轿来到紫禁北门,由顺贞门入后宫,稍事打听,便知道冰儿暂住在令妃宫里,这便比在养心殿好办。和敬公主和福晋来到景仁宫,正遇着令妃带着冰儿出来,后面是几个奶娘和保母,抱着令妃刚刚两个多月的小女儿七公主晒太阳。

      “令主子!玲儿给您请安!”和敬公主盈盈下拜,“您气色真好!”福晋也蹲了个深安。

      令妃回了半礼,喜道:“这么巧!我正要带五格格和七格格去太后那里呢。三格格一块儿去吧,太后都念叨你好几回了!”冰儿给和敬公主蹲了一安,敏感地看看婆婆,正对着福晋那忧虑的目光,微微心惊。

      和敬公主大大方方逗弄了小公主一阵,笑道:“小妹妹粉妆玉琢的,看着真是喜人。我们姊妹里又多这么个小人儿精,长大后我们几个也有地方玩笑。”令妃自然也很高兴,笑道:“六格格出落得也好,近来小嘴呱呱地能说,把太后喜得!太后上次还说,女孩子最不好的就是都要出嫁,嫁出去了,要见着总归难些。这倒好,今儿都随我去太后那里请安,她老人家看着这么些大大小小、花枝招展的孙女儿们,不知道多乐呵呢!”和敬公主脸上随着笑个不停,眼睛却瞥着冰儿,最后笑道:“令主子,我要求您个事儿。”

      “你说!只要我办得到,没有个不成的!”

      “我想和五妹子单独说几句。再说萨郡王福晋也很久没见媳妇了,谁都知道她们亲得和母女似的,也得让她们讲点体己话。”和敬公主说,说完,大家俱是沉默,五公主回宫,后面有着绝大的风波,众人都是知道的,乾隆严谕,令妃也明白其中因果,此时出这样个幺蛾子,自然不会有好事。

      令妃一瞟福晋,又略带责备地看看和敬公主,显见得非常为难。和敬公主也知道她怕乾隆,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故意笑道:“这点子小事,令主子必定是准了我的,是不是?”

      令妃正色道:“三格格,你今儿个可是扔了个烫手山芋给我!你和冰儿说完,最好自己再去和皇上说,饶拼着这会儿挨骂,也强过等事情难收拾时再站出来。”和敬公主自然知道令妃言外之意,就是冰儿也早已满目狐疑。和敬公主勉强一笑点点头,低声道:“令主子,我知道您疼我,也疼冰儿,我自然不会让您为难。”令妃深深地看看冰儿,拉了她的手道:“好孩子,总是你受苦!不过,你也渐渐大了,真的希望你能懂事些!”

      冰儿冷冷道:“你们不用说一句藏一句。是不是英祥怎么了?”

      她话音甫落,福晋就忍不住悲从中来,掉下两滴泪,急不择言:“公主,现今也就指着您救救英祥了!”

      “救?”冰儿大惑不解,“莫不成皇上还要为我出气杀了英祥?”

      “皇上虽未下旨,但已经和你阿玛抛下了狠话。”福晋想及此事,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我想着,英祥纵有千般不是,总与公主有一年夫妻之恩,只望着……”福晋在说,冰儿却想到前一阵,自己身边的宫女太监,一个个没口葫芦般不敢多说话的样子,自己先只是奇怪,以为他们胆小怕事,原来乾隆早是防备自己,塞其视听。

      “额娘您不必说了!”冰儿见福晋仍然坠泪泣诉英祥的悔意,不由有些焦躁,打断道,“我知道了,皇阿玛说要杀英祥,决不是因为我,还是因为阿玛和阿睦尔撒纳的事!”

      “你知道?!”福晋惊道。

      “我知道!”冰儿倒未慌乱,她暗暗盘算了一下,深深看着福晋、和敬公主和令妃,“你们当我不知道!”

      福晋急了:“公主!您要袖手旁观,英祥就没救了!”令妃倒是熟悉冰儿这冷而狠的眼神,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冰儿,你要有什么想头,先去和你皇阿玛好好说!你要犯傻,会害了英祥,还有萨郡王一家子,还有你自己!”和敬公主也似乎明白了什么,说道:“冰儿,姐姐今天过来,就是抱着受皇阿玛责罚的心来的。皇阿玛既然一直瞒着你,必有他的用意,你不要顾及我们今天会挨骂受罚,更不要任意行事,出了什么事,是不得了的!”

      “呵呵!”冰儿冷冷一笑,“皇阿玛瞒得我好!我干吗要什么都让他知道?!他已经杀过了我的业哥哥,他还想再杀我的丈夫么?!”她回头对紧张的和敬公主、令妃、福晋轻声道:“你们别去和皇上说什么,那是找死!这事儿我来处置。放心,我不是当年那个我了,我不会和皇阿玛硬顶的,当年皇阿玛的一顿荆杖还是把我打得挺清醒的。”

      她说“放心”,可这三个女人没有一个再放得了心了。

      **********************************************************************

      西边的局势却比想象的要坏。

      当年阿睦尔撒纳未叛时,朝廷派出的四员主将,北路是班第和阿睦尔撒纳,西路是永常和萨格尔,副手都是准噶尔人。结果是阿睦尔撒纳反叛,回到准噶尔扯起大旗,召集了一支偌大的军队与朝廷抗衡;永常见势不妙,打着“保存实力”的名义一路撤退;萨格尔干脆换身厄鲁特袍服,丢开朝廷印信,重新当他的准噶尔贵族去了;只留下班第一个人深入腹地。因为消息从驿站走,而驿站为阿睦尔撒纳的好友青滚札布控制,迟滞不通,班第几乎到了孤危无援的境地,靠五百军队苦苦支撑着。当他的消息再次传来,又已经迟了半个月。

      战场上时机转瞬即逝。乾隆在京城急得发疯也没有用处。好容易盼来萨楚日勒的奏折,吹嘘自己已经说通了青滚札布和其他摇摆不定的喀尔喀蒙古王公,朝廷形势将一片大好。结果不出三天,在乌里雅苏台戴罪立功的舒赫德用他自己的快马传来消息:青滚札布虚与委蛇,哄得萨楚日勒轻信,而实际利用科尔沁和喀尔喀蒙古贵族间的矛盾,早就架空了他。青滚札布知道已经被萨楚日勒出卖,干脆扯开反旗,公开反对朝廷,号召一向恭顺的喀尔喀各部如准噶尔一样争取“自由”,不再为朝廷钳制。喀尔喀四大部中,素来最受压制的土谢图汗部,便有些蠢蠢欲动的意思了。

      萨楚日勒尚洋洋得意地回京报喜,等到得密云,才知道自己带来的都是错误的消息,青滚札布控制了北边的形势,阿睦尔撒纳控制了西边,自己一把小九九全然落空,被骗得体无完肤。他恨得跳脚大骂青滚札布不是个东西,然而为时已晚!欲再折回去,早被密云地界的地方官好言“劝”着,实则监视软禁,逼得他只有回京。

      萨楚日勒回到京城,惴惴不安,想先去王府和妻子通个气,没想到随侍他的人却道:“王爷明鉴。素来外头办差回来的大员,都是先面圣,再回家。哪有先热炕头上住下,让万岁爷等着的道理?”

      萨楚日勒怕自己一错再错,顿时没了主意,只好住在皇城边的驿馆里,吃着不堪下咽的饭菜,偷偷命心腹小厮仪铭回家送信。

      第二天早上准备面圣,牌子递进去,等了一波又一波,就是不见叫传自己,萨楚日勒如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好容易瞧见认识的人,萨楚日勒赶紧上去招呼:“傅相!”

      傅恒与乾隆一样,见到他就烦。不过萨楚日勒毕竟没有被削爵,名义上还是尊贵的蒙古郡王,不得不笑着点头示意道:“萨郡王辛苦了!”

      萨楚日勒有些忸怩地说:“唉,怪我没本事……”

      傅恒只好温语道:“萨郡王总是尽心了。”回头瞧瞧养心殿道:“皇上大约见完这波人就会召见郡王了。不过,今日皇上心情不大好。”他目光沉沉望着萨楚日勒,见他已然慌了的样子,想想还关押在理藩院大牢里的外甥女婿,心里也不由哀叹。他想了想,有些话还是可以和萨楚日勒先透一透,招招手示意他跟到一边,轻声道:“本来前几日皇上还去西陵祭拜先帝,因着前头先锋将军策楞和玉保传来军报说拿到了阿睦尔撒纳,皇上以为大局当定,高高兴兴祷告祖先。若是你那时候回来就好了。——没想到是阿睦尔撒纳玩的花样。他派人假作投降,告诉策楞和玉保说自己被乱兵捉拿,那两个家伙信以为真,停下来等人送到跟前,生生耽误了时机,让阿睦尔撒纳从容逃走了。”

      萨楚日勒虽然不够聪慧,但乾隆从狂喜转为失望,此刻自然是狂怒不已,这个人情道理总是明白的,吓得脸色雪白,几乎想拔脚离开这紫禁城才好。可天地虽大,何处逃生?两股战栗还没挪动步子,就听见里头传旨的小太监在门口叫:“冰图郡王萨楚日勒觐见!冰图郡王萨楚日勒觐见!”

      傅恒拍拍他的肩膀聊作安慰,叹息道:“别惹主子不高兴了!其他事,我们再一起想法子吧。”

      萨楚日勒进到殿门,正听见里头“哗啦”一声清脆的瓷片落地声,接着是乾隆暴怒的声音:“废物!饭桶!放个茶都放不对地方!朕整天还得为教你们做事操心么!——拖出去,打他三十板长长记性!”便见一个倒霉的小太监含着一泡眼泪,被另两个拖出门外,连哭都不敢哭的样子。萨楚日勒心里一悸,脚步越发迟滞,西暖阁门口的太监打开帘子,呆呆的目光示意萨楚日勒觐见。到了这个时候,萨楚日勒只能硬硬头皮在门槛外跪下报名:“奴才冰图郡王萨楚日勒给皇上请安。”

      乾隆背着身站在里头,表情看不到,肩头的起伏却看得到。两个太监伏在地上麻利地收拾了瓷片,大气也不敢出地退了出去。乾隆才道:“进来。”

      里头连跪垫都给收拾掉了,萨楚日勒跪在冰凉的地上,膝头一阵酸痛,见乾隆黑着脸的样子,也顾不得,紧紧地磕了几个头:“皇上,奴才……误了事……可是!可是不是有心的!”

      乾隆冷笑道:“你们都不是有心的!策楞和玉保受恩深重,自然不会‘有心’过失。可是都追到阿睦尔撒纳眼前了,愣是又让他逃脱,他俩也被乱军所杀,朝廷颜面何在?!你也是好样的!朕叫你处置好西边驿站,伺机擒拿青滚札布,你一件都没有办成!你想叫朕这样平白地饶过英祥么?!”

      萨楚日勒脑子里一片空白,呆着脸望着上头这石青朝袍、三层金座朝冠的人,迷迷蒙蒙连他的脸色都看不清,只觉得一片黑云压空而来,恰恰听外面挨打的小太监尖锐凄厉的嚎叫求饶声远远传来,金碧辉煌的殿堂突然如同无间地狱,熊熊烈火逼仄而来,焚得周身如化为齑粉。萨楚日勒张着嘴连哭都哭不出来,半晌乾隆才听见他受伤野狼一般的泣声:“皇上!皇上!千错万错,是奴才的错!你把奴才千刀万剐奴才也不敢有一个字的怨言!你放过英祥吧!他忠心不二,没做错事啊!”

      乾隆不理他,用力挥手大声道:“如今知道错已经晚了!滚吧!”

      萨楚日勒不肯离开,几乎是被进来的太监给硬生生拖出去的。到了外面,小太监放开他,任他双腿酸软跪坐的地上。又一波军机大臣叫起儿,萨楚日勒在自己喑哑的哭声间隙中听见乾隆在暖阁里的咆哮:“杀!赐死!……额琳沁还有脸说他是成吉思汗的后人?!是非不分!放跑阿睦尔撒纳这个逆贼,他祖宗的面子都要给他丢尽了!他还有脸活在世上?!……”

      连喀尔喀亲王都活不了,萨楚日勒绝望到无言。只是他想不明白,乾隆为什么不肯杀自己,非要迁怒于英祥。

      *******************************************************************************

      萨郡王福晋这一阵屡闻噩耗,而当面如死灰的萨楚日勒拖着灌铅般的步子回到家,带来的又是如雷轰顶的消息。福晋只觉得眼前昏黑,仿佛做不完的噩梦一般,真恨不得干脆死过去,不知道一切也就罢了。

      可是她把银牙咬了又咬,还是挺住了,丈夫是依靠不得了,这个家只有靠自己撑着,“勉尽人力”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其实却是打断牙齿和血吞,但有一丝一毫的希望,也决不能放过。

      当晚,福晋便坐一乘小轿到和敬公主府里。和敬公主和额驸色布腾相对枯坐,听闻萨郡王福晋来了,倒是和敬公主把持得住些,点点头叫请,色布腾欲要回避,和敬公主道:“如今同船合命,还计较什么礼数?今日我们竭力帮她,说不定来日就是为自己寻的生路。”

      色布腾面容憔悴,长长哀叹道:“皇上杀额琳沁……太令人心惊了。”

      和敬公主冷冷道:“你与他一般愚蠢,如今还是谨小慎微些,不要再招惹是非了。”

      正说着,福晋已经到了院前,小丫鬟打了帘子请她进去,福晋进门就双膝跪地,拭着泪说:“公主!求您救救我们家英祥!……”

      和敬公主要紧上前扶起福晋,柔声道:“婶娘!这是做什么?!我们是一家人,我决不会袖手!”她瞟瞟呆坐在一边的色布腾,毅然道:“事情我大致明白了,皇上总要拿人开刀,以儆效尤,喀尔喀如此,科尔沁也如此。唯今之计,先用‘拖’字诀,等皇上怒气稍歇,再着人求情,或许有转圜的余地。”

      福晋泣道:“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今儿个已经听说,八百里加急把赐死额琳沁亲王的旨意发往喀尔喀了。这是明摆着追不回的。我们这里,若是皇上下了命令,近在咫尺,更是一点余地都没有,叫人心里怎么不惊、不惧呢?我现在唯一指望的,就是英祥他媳妇能看在夫妻一年的份儿上,求求皇上法外施恩!”

      和敬公主叹息道:“我明白。可是福晋,你心里得有准备:我妹妹她行事,说得上勇敢,也说得上鲁莽;说得上快狠,也说得上决绝。若让她知道了一切,往好处想,凭她的圣眷,能扳得回皇上的圣意;往坏处想,您不光要丢个儿子,而且要丢个媳妇。”

      连和敬公主都说得这么悲观,萨郡王福晋不由呆了,反倒是和敬公主,又想了想,方道:“不过我明儿进宫,还是准备告诉冰儿。她的命运,她素来要自己决定的。若是等到事后才知晓,她那番闹腾也是不得了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65章 路难行黑云逼空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