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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悍妒女醋意横生 ...

  •   一顿酒喝到二更天才回去,而且已经是醉醺醺的了。公主赐园的门口,公主府的小太监正在等门,扶着英祥进了内仪门,英祥道:“公主睡下了吧?我今日还是去书房,不打扰她了。”

      小太监陪着笑道:“公主特特地在等额驸爷呢!若是额驸爷不去,公主一夜怕都睡不好了。”

      这话说得轻佻,英祥带着三分酒意斥道:“浑说什么!”踉踉跄跄进了正堂。西边次间、稍间都是寝卧,夏季里冰儿贪图风凉,喜欢睡在西次间的碧纱橱里,宽敞的炕床上铺着软褥,上面是竹子精编的凉席,一边一排雕花格子的窗户,都蒙着烟霞色的绡纱。此时她却没有就睡,盘膝坐在炕上坐褥上,斜倚着引枕,摆弄着手上玉箫的络子。见侍女们喜吟吟来报“额驸爷回来了”,她却只横了他一眼,扭过脸去不理他。

      英祥坐在炕沿脱鞋,苇儿等人忙伺候了英祥洗脸,又帮着收拾了炕桌和上面摆放的消闲的零嘴,摊放好夹被,急急蹲身告了“安置”。炕床不用罗帐,只打开一扇缂丝屏风,窸窸窣窣都退了出去。

      冰儿在后头轻轻踹了英祥一脚:“这早晚了!你还说今儿晚上要陪我聊天的呢!”

      英祥转身笑道:“这些应酬,我也没法子!”见冰儿含嗔的一双眼睛,亮汪汪的透着水光,忍不住捧着她的脸美美亲了一下,不料手背上挨了挺重的一记巴掌:“少扯胡!说好的事都丢在脑海,我瞧你心里根本没有我!”

      英祥唯余苦笑,今儿见了那么多温柔小意儿的女子,虽则知道她们的温柔有刻意训练的成分,可还是受用啊!面前这个美人,美则美矣,性子太刚强了些,偏偏自己又惹不起。原本酒后有一些兴致勃发,被这一巴掌打得也没了劲,叹了一口气,自己脱了衣裳倒在枕头上就睡了。

      冰儿是个面硬心软的人,见他这副样子,又有些心软了,扯过被子盖着他的肚腹,近身就闻到一阵酒气,心里不由腻味,又闻见他肩头衣服上桂花头油的浓香,那就不仅是腻味了,简直是起疑:自己平素不喜欢这些香粉膏泽,纵是使用,多也喜欢玫瑰蔷薇的味道,桂花的甜腻从不进闺房。她不由胸口起伏,粗鲁地伸手去推英祥,把他从梦中惊醒,迷迷糊糊问:“怎么了?”

      冰儿问:“你今天到底去做什么了?”

      “唉,不是告诉你了吗?去和朋友应酬。”

      冰儿追问道:“男的女的?”

      英祥醒了醒神儿,说:“朋友自然是男的,不过——”他犹豫了一下,毕竟不惯于撒谎,说:“席间叫局,听听小曲,总是难免的。”

      冰儿发火道:“听听小曲,还蹭得一身骚货的脑油味儿!你上西稍间的床上睡吧!”

      英祥一愣,问:“什么!”

      冰儿正在着恼的时候,大声道:“到里间去睡!我闻不得你身上的怪味儿!”这下英祥真是大忿了,原本的三分酒化作了八分怒气,可对面这人是公主,不能似寻常夫妻似的可以吵一架,气得胸口起起伏伏好一会儿,突然翻身下床,趿拉着鞋子就进了里间。

      冰儿见他生气时是生闷气,不言不语也不跟自己争辩,倒有些悔意,不过话既出口,覆水难收,兼着也想气气他,因而也没有去哄,自己翻身睡了。英祥这夜却比她受罪,碧纱橱里的蚊子早被赶过一轮了,可稍间帐子里却没有人想到要把蚊子赶一赶,半夜三更的,灯烛又多熄了,叫人进来又不便,只听得耳边“嗡嗡”作响几乎一整夜,身上被叮了四五个大包,半梦半醒的又痒又烦,几乎一夜不能成眠。

      第二天早上进来服侍的丫鬟们,见这对天天腻歪在一起的小夫妻竟然分床而眠,都是大诧,但又不好问,见两人醒了,依例进来伺候穿衣洗漱梳妆。英祥一夜没有好觉,不免要发“被头风”,为他梳头的小丫头手重,扯疼了头皮,平素英祥不过皱皱眉咧咧嘴就过去了,今儿气特别大,骂道:“你会不会伺候?滚开!”

      那小丫头原本就是英祥那里侍奉的,从来没见这好脾性的主子为这发火,愣了愣没反应过来,英祥把桌子一踢,吼道:“你耳朵也聋了?!”小丫头吓得一泡眼泪含在眼睛里,蹲蹲身赶紧握着嘴退了出去。苇儿心里惊疑,对冰儿朝稍间努努嘴,冰儿听他大早上打鸡骂狗,心里也正有气,大声道:“有火冲我发,对付小丫头算什么本事?!”

      英祥的辫子正好结好了,马马虎虎擦牙漱了口,手巾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拿起屏风上挂的褂子,冲出门去。

      **************************************************************************

      人出去了,冰儿就后悔了,有心叫人跟过去看看,可是周围的侍女和嬷嬷都是不出二门的女子,素来使用得顺手的崔有正又死了,身边竟没有支使得了的人。苇儿见她神色,小声问道:“公主,这是怎么了?”

      冰儿眼睛往四处一瞥,苇儿道:“这里我服侍,你们都出去吧。”其他都规规矩矩退了出去,王嬷嬷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边走边丢下句话:“我早说就该端着些架子。人都是这样,越惯着越登头上脸……”

      苇儿看主子,竟然没有发火,反而长长叹息一口,似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神情,见大家都出去,才说:“额驸爷惹公主生气了?”

      “嗯。”冰儿嘟着嘴皱着眉,语气较以往消沉得多,“昨日回来,一身酒气不算,身上还有别的女人的味道。”

      苇儿劝道:“男人么,在外面逢场作戏总是有的……”

      “这算什么话!”

      苇儿见她不服劝,叹息一口道:“不是说这样对,也不是说这样好。但京里头这些王公子弟、官宦家的儿孙,除却几个家教森严的,有多少风流韵事流在外面!其他不说,每隔十年宗人府修玉牒,那些抱着孩子哭哭啼啼指名说是哪家王爷贝勒在外头留的种,又有多少?这些事,管得住管,管不住,还是要自己拿出些器量来。”

      “我没这个器量!”

      说话还是硬邦邦的。苇儿心道,这主子骨子里还是刚强倔强、宁折不弯的脾性,劝也没用,只好转开话题道:“那先用点心吧。饿坏了身子不值得。”叫人开了点心出来,伴着每日必吃的冰糖炖燕窝和人乳蒸羊羔,为主子补养身体。

      冰儿勉强吃完,说道:“你帮我打听,昨日陪着英祥出去的,是不是窦玉柱?今儿该不该他的班?抽个空,把他叫过来。”

      “主子这是要?”

      “你别管!”

      苇儿欲劝无门,只好敲敲边鼓:“小豆子是额驸爷身边得幸的人,太与他为难了,是不给额驸爷脸呢。”冰儿宛若没有听见一般,一声不搭。

      小豆子闻听公主召见,心里“咯噔”一响,大致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弯腰曲背地走到仪门前停下。后面是一个穿堂,中间设着纳纱的大插屏,透过红色的纱,影影绰绰可以看到插屏后的人影。小豆子不敢怠慢,打千请了安,又双膝跪在地上道:“奴才在呢,请公主吩咐!”

      冰儿的声音从插屏后传来:“昨儿个是谁请额驸出去的?”

      小豆子道:“奴才也不认得脸——”话音未落,冰儿已经从插屏后面转了出来,小豆子见她踩着花盆底鞋子,几乎都要站到自己的手边了,心理压力剧增,闷了头道:“只知道是粘杆处的……”

      冰儿冷笑道:“你挺会护卫你主子的。”一错不错盯着他又道:“昨儿除了喝酒,额驸爷还做了什么?”

      小豆子装作认真思考的样子:“好像……是写了诗吧?”

      “好,我今儿晚上就问他要过来看。”

      小豆子急忙道:“也许没写,奴才也不知道。”立刻挨了一脚跟,他忍不住伸手抚着大腿上的痛处,两只眼睛泪汪汪的。冰儿道:“你少在我面前胡说八道!你再是额驸的人,我传板子来打你,他也说不了什么!”小豆子磕了个头,带着些哭腔道:“奴才明白。”

      “昨儿个——”冰儿忖了忖,才说,“哪个地方的妓_女过来陪酒?”

      昨晚上,凤溪楼大大的红西瓜灯把六个女子送来,说不知道也难,好在没有直接问尴尬的问题,小豆子便老实回答:“是承德的凤溪楼。”

      冰儿这才转身离去:“早老实说,不挨那一脚!”小豆子苦了脸,除了福晋,这府里又多了一个拿捏得住他的人了。

      过了午,冰儿就对着西稍间里的西洋大玻璃银镜发呆,京里的“晚膳”大多是下午未时左右吃,亦即现在的两三点,大自鸣钟打了两下,英祥还没有回来,冰儿心里有些惴惴,也有些发苦,叫门上张了几遍,都说没有看见。苇儿劝道:“额驸爷一个大男人,总不愁没有饭吃,公主别饿伤了身子。”

      居家点心零嘴不断,饿也不至于饿,但到点吃饭是养成的习惯,冰儿只好点点头道:“饭开出来吧。”

      中午还有些闷热,屋子正中的冰盘里搁着的一大块冰也融了大半,亮汪汪的如一块打磨圆润的水晶山子,晚膳用的是小圆桌,摆上十数道夏季爽口的小菜,冰儿的筷子挑挑拣拣,随便弄了点汤泡了饭对付了一顿,漱口擦脸后对苇儿说:“你到我箱子里找一身男装来。”

      苇儿赔了笑问道:“怎么找男装?主子要去哪儿?”

      冰儿简洁答道:“出去逛逛。”

      苇儿道:“这天气热,下午这辰光尤其晒人。万一着了暑可了不得呢!”

      她的劝哪里有用,冰儿眉毛一皱,不耐烦地说:“哪那么多啰嗦!找去。”换了一身出客的男装,坎肩一罩就觉得有些闷热了,从折扇匣子里拣了一把,外面吩咐了轿班预备着。苇儿问:“总要带个人吧。”冰儿想了想,新换的小太监还没有合意的,瞧了瞧小豆子道:“就他吧。”

      小豆子身子一矮,脸一苦,又不敢不伺候。苇儿又想劝,不过想想主子脾气上来是不听劝的性格,横竖她从小儿在外面混,小豆子又没有超过十五岁,也没什么好忌讳的,干脆不说话,只切切嘱咐小豆子服侍得要殷勤周到,有事及时叫人传话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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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角门,小豆子在轿帘外小声问道:“主子,去哪儿?”

      “昨儿带你们爷去哪儿,今儿就带我去哪儿。”

      这算怎么回事儿?小豆子咽咽口水,陪笑道:“昨儿个是叫的局,只不过是个吃饭的地儿……”

      里头沉默了一会儿,道:“那就直接去凤溪楼打个茶围吧。”

      小豆子听得心头发闷:好好的闺秀,去那种地方!传出去是什么名声?他顾忌回来被英祥骂,更怕被福晋揍,可是刚刚那一脚跟挨下来,对里头这位也不能不说有些忌惮。想了想才劝道:“主子,这种地方,鱼龙混杂的,回头和额驸爷没法交代。”

      这次轿帘里头是很快就传来了冷笑声:“你怕什么!要交代也是我交代!”

      得!小豆子暗想,横竖今儿是倒霉了,先把这里这位哄着再说吧,就是挨骂挨揍,也是下晚的事,便不言声,全然没有想到原来就是因为提了“额驸爷”,才惹得这位主子一肚子说不出的气来。

      轿班熟门熟路,把轿子抬到了凤溪楼,此时方是下午,堂子里生意没有开始,还很冷清,只有几个熟客打个茶围谈事,或者几个新来的女子切切嘈嘈练琴、咿咿呀呀练曲。鸨儿见一顶装饰精致的轿子过来,脸上已经堆足了笑意,见小豆子躬着身子打起轿帘,便自己个儿迎上去,叉着手道个万福,向轿子里张一张才道:“爷是生面孔,看来是头一回来我们凤溪楼。”

      既然是生面孔,老鸨未免要拿乔,笑还是笑着,右手握着左手的玉镯子,偏着头道:“爷到这里……”

      冰儿走出轿子,挥着扇子不让她细瞧自己的脸,粗着声音道:“有熟客介绍,说这里的姑娘好,今日头一次来,打个茶围。”

      “是,是。理当孝敬。”话是这么说,人立着不动。冰儿去过两趟妓院,已经有了点谱,对小豆子抬抬下巴,小豆子忙拿出先已经准备好的赏封,道:“给门上兄弟和小大姐们买点茶吃。”

      老鸨接过一掂,是个四两的包儿,算不上豪气大方的主顾,不过第一次来,也不菲薄了,推辞了两声,把冰儿让进去,她们这种人看人眼睛最毒,此刻见冰儿帽子上一块翡色帽正水头十足,色泽纯粹,一身衣裳是平金戳纱的,腰间的荷包都是宫样绣制,连那把小解手刀都是用宝石镶嵌的鞘,这分人材,必不等闲!然而神色冷清,眉眼里还带点敌视,又不像是兴高采烈来找女人的样子。掂量了一下,老鸨笑道:“小爷既然来打茶围,自然是我做东。姑娘们这会子也还没有出局,爷有看得上的,一定叫来侍奉。”对外头龟公使了个眼色。

      冰儿征询地望望小豆子,小豆子无可奈何,轻声道:“叫……惜惜。”

      冰儿扭头道:“听闻惜惜姑娘的大名,久仰了,希望能得一见。”

      老鸨笑问:“小爷在哪里听到惜惜的名号?”

      冰儿道:“昨儿我兄弟在外头喝酒叫局,说惜惜侍奉得很好,叫我来见一见。”

      老鸨抽出手绢捂在嘴上笑道:“那是那位爷不懂规矩呢,还是小爷您头一次来我们这种地方?”见冰儿有些色变的样子,收了笑声,但未敛笑容,说道:“既是兄弟,恋上同一个姑娘,外头说起来可是‘割了靴腰子’(1)了!”

      冰儿微觉尴尬,也能大致猜出三分意思,冷冷道:“规矩我原是不懂。如果不方便,那就算了。”

      老鸨虽然笑话“他”,但一身装扮是大主顾的样子,哪里肯放跑,急急攀上来笑道:“哟哟,小爷好大的脾气!我这张该打的老嘴,最不会说话,小爷气急了,打我两下出出气!”回身对龟公道:“还不去叫惜惜?”讨着好又对冰儿道:“小爷,您大人有大量,和我计较不是白小了自己的身份?今儿我有进上的好茶和苏州来的茶食、京城来的饽饽,您尝尝可对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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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悍妒女醋意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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