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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祭敖包共度比翼 ...

  •   飒飒的风吹过耳畔,身边一切都变得恍惚,只余风鼓动斗篷呼呼的声响。

      赛马表演再带劲,也没有自己亲身一试带劲。草原空阔辽远,马儿又是熟稔的,飞驰而过不用带半丝犹豫。也不知跑了多远的路,越过了几个山头,只因着英祥说“前面那座敖包更大更高”,两个人就一直向着草原的远处奔跑。

      终于看到了一座敖包,建在一座小丘上,用乱石堆成,下面柱形,上面是馒头的形状,顶上插着各色彩绸,迎风猎猎翻舞。

      两个人下马,两匹马乖乖地在一旁吃草。英祥笑道:“我骑了一匹老马,到底比不上你这皇子马厩里的良驹。累不累?”

      冰儿拿了冠军,神采飞扬,折一根甜草茎在嘴里嚼着,说:“累是不累,就是——”她脸颊微微一红,左右瞥瞥。英祥笑道:“来时你没有看见么?这里没人!左右十里地都找不出人来。有话放开来说好了。”

      冰儿才说:“就是颠得屁股有些疼了。”

      英祥探身过去说:“那我给你揉揉?”

      “呸!”轻轻的一声啐,脸儿更红,冰儿扭过脖子不让他看,过了一会儿才说,“马上要祭敖包,说这样放肆的话就不怕神灵怪罪?”

      英祥笑道:“神灵不怪罪!这可不同于释教,也不是儒礼,不考究祭祀前三斋六素、沐浴焚香的。这里本就是青年男女们求姻缘、求子嗣、求和睦的地方。有些敖包到了夜里,正是年轻姑娘小伙相会的地方,说不清的风流缱绻呢!”

      “真的?怕是你又瞎编了什么古记儿来哄我的吧?”说归说,冰儿仰首望着硕大的敖包,心生敬畏和欢喜:它粗糙,然而质朴,就如这草原的天地一样,不带雕饰,但自有它热烈自由的美。两人相携到了敖包下方。“怎么祭?”

      英祥摇了摇手中软香牛皮缝制的酒囊:“这祭祀,有血祭、有火祭、有玉祭,也有酒祭。我们又不求升官发财,就聊表寸心,以酒代祭品好了。”他打开酒囊是软塞,对天、对地,又对敖包洒了些奶酒,双手合十似乎祷祝了些什么,又让冰儿依样做了,才算是祭祀好了,下了山坡。

      “这就回去吗?”冰儿问。

      英祥看到她脸上,明显是还舍不得走的样子,笑道:“日头还高呢!回去估摸着也就半个时辰的事,等到申正走来得及——其实就是酉初也来得及!”五指交握挽着她的手。

      冰儿又问:“刚才你在敖包下许了什么愿?”

      英祥摇摇头说:“这一说就不灵了呢!”他眉眼里似乎都盛着笑意,轻轻在冰儿鬓边一啄,低声道:“我能许什么愿,你猜也猜得到的。”

      冰儿故意说:“那你一定是想皇上超擢,或者,哪里发一笔横财,又或者,娶个漂亮的小妾……”英祥“噗嗤”一笑,拧拧冰儿的腮帮子骂:“胡说八道!”他的眼睛亮汪汪的,纵是含嗔,也让人觉得温暖可靠。冰儿瞧着他的五官眉眼,下颌温柔的线条,头一次对他产生了茸茸如春草乍生的爱意,就如那时在尚阳堡的小树林里,看着慕容业挥汗劳作时心里那种想揉进他怀里、再不离开的感觉。

      英祥笑道:“这么看我做什么?”

      冰儿掩饰地笑道:“我在想,搏克的功夫好生奇怪,今天最后那一场,我明明觉得穿红的一方要赢,结果怎么输了呢?”

      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英祥笑道:“你盯着我就为想这?是不是要我指点你两招?”

      “好啊!”答得爽脆。英祥想了想,脱下身上那件青色丝绒的斗篷,平铺在一块平坦的草地上,说:“站上来,我亲自指点你几个要诀。”

      冰儿踌躇地瞧着斗篷里面漂亮的浅碧色绫子挂里,自己的羊皮靴子上已经沾了泥,却见英祥脱下靴子,站在斗篷上笑眯眯看着自己,便也脱了靴子,站在他对面。

      开始倒是真在教。“腰沉住,脚里头马步更要扎得稳,眼睛观察对手哪里薄弱,找到破绽了,发力就要狠,知道哪里最不堪一击……”然而两个人如赛场上的搏克庆一样过了两招,双手交握,头抵着头,身上被薄汗蒸出来的熏香气息那么浓郁,好好的赛场突然变得忸怩而缠绵。英祥眼中的神色变得暧昧,也顾不得“师父”的角色,突然一个发力,把冰儿的左脚一勾,又把她右肩一带,冰儿平素还觉得自己挺稳当,这时四处抓不到力,手乱舞乱捞着,抓了英祥一边衣襟也不顶事了,一个屁股蹲儿就坐在斗篷上。

      腰里被英祥带着,摔下去没有很大力量,且草地绵软,屁股一点儿都没痛,不过冰儿还是要撒个娇,皱着眉头“嗯”了一声,果然英祥过来看视:“怎么了?我手重,摔疼你了吧?快让我瞧瞧!”

      “瞧什么!”冰儿拍开他的手,侧过身揉揉臀部,英祥的手便也伸过来,脸上带着平素闺房里撒赖时的笑意:“我给你揉。”当真按着她侧躺着,不安分地揉起来。腰里紧紧束着,而已经成了妇人的女子,又比当姑娘时多一分丰满腴艳。

      绮思一发自然不能自已,英祥伸手到冰儿怀里,去解那长长的一排扣子。

      这下冰儿可不依了,紧紧握着领口峻拒道:“你疯了么!大白天的,又在野地里……”

      “放心……”英祥从后头吻着她的脖子和耳垂,腿压住她的双脚,手臂压住她正准备拍过来的手,“这里十里地都找不出一个人来。相信我!”

      “青天白日的!”冰儿从没有经过这样的欢爱,别过脸,还是轻轻挣扎。英祥看到她耳垂由珠白变成了玛瑙般透亮的红,越发兴动,探身在她脸颊上又印了一吻,才把她的肩膀扳过来,眼睛也变得亮晶晶的:“我们刚在敖包前发了愿,一辈子,不离不弃、比翼齐飞、白首偕老。这蓝天、这大地,还有这天上飞着的雄鹰,就是我们的见证,好不好?”

      真的,蓝天上盘旋过几只雄鹰,翅膀张开那么大,发出旷远的鸣声,除此之外,周遭只剩风吹草儿的沙沙声,那么静谧。冰儿不再挣扎,胸口一起一伏,仿佛在回应那一个个热吻。

      闭着眼睛回味好久,忽然觉得英祥的手指揩到她的眼角。英祥的声音带着些惊惧:“怎么了?你怎么流眼泪了?”

      冰儿摇摇头,连眼睛都不愿睁开:“以前听人家说,喜极而泣,我从来不信,高兴极了,应该笑才是啊,怎么会哭呢?今儿不知怎么,竟然就流眼泪了……可是我心里是真高兴,我是真喜欢这里,想在这里过一辈子……将来,我就算不能在这里过一辈子,你也一定要把我埋在这儿,看青青的草原,看蓝蓝的天白白的云,看张着翅膀自由飞翔的老鹰……”

      英祥听怔在那里,好半天伸手捂她的嘴:“又在胡说!年纪轻轻,埋你什么?!”

      冰儿转身,恰和英祥脸对脸,眼睛对眼睛,彼此之间只有半尺的距离,连眉眼都看不分清,但却又那么真切,触手可及。冰儿抚着英祥的脸颊,感觉他的手也在自己袒裎的腰身上轻轻拂过,心里突然没有了开始时的担心和畏惧,身体和天地融为一体,本就都是自由的,怕什么呢?

      ***************************************************************************

      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等被带着凉意的晚风吹醒,两人才发现天已经擦黑了。草原上天暗得晚,此时怕已打过头更了。“了不得!”两个人慌慌张张起来穿戴,好在两匹马乖巧地仍在一旁等候,赶紧检点了东西,飞马朝来路而去。

      离蒙古包还有老远,就听到人声嘈杂,不久便看到火把、灯笼星星点点,从远处迤逦而来。两个人相对吐一吐舌头,要紧打马飞奔,第一个瞧见他们的是一个王府的护卫,赶紧圈了马一声唿哨,接着才下马给两个人请安。英祥掩饰着自己的羞愧,故意压着声音说:“没事的,走得远了些。现在不是回来了。”

      远处的唿哨声彼此相传,渐渐见那点点火光又聚到一起,朝平地处的蒙古包去了。又飞驰了两三箭的距离,英祥贴身的护卫巴勒打马到了面前,下马后打个千儿,口气却不客气:“爷今日也太大意了!王爷福晋都急得不得了!以后爷出去,奴才无论如何要跟着!”

      冰儿偷偷吐吐舌头,英祥碍着他从小是自己的护卫兼“谙达”,只好捏着鼻子受他的,红着脸“嗯”了一声,才打马去蒙古包里给父母赔不是。

      福晋已经急得开始抹眼泪了,忽闻儿子媳妇回来了,才松了一口气,拿手绢擦了擦脸颊。一旁大丫头金铃儿赶紧递上热手巾,笑道:“公主额驸哪里会有事!您现在可是放了一百个心了?”

      福晋气恨恨道:“得亏没事!要是有事,这会子有后悔药吃么?”正说着,门前通报“公主额驸回来了,巴勒谙达送回来的。”福晋把手巾往地上一丢,别过身去。英祥携着冰儿进来,见父母虽是舒了一口气,还是眉头不展的样子,也有些歉疚不安,上前打个前请安,又道:“儿子不孝顺,叫阿玛额娘担心了。”

      福晋眼睛一瞥两人,头发毛糙糙的,衣服揉得皱巴巴的,冰儿额前的珠串还有塞在帽子里的,两人脸红,却和一般的害羞愧疚的脸红还不完全一样,眉眼里水色盈盈、春意盎然,遮都遮不住!她是聪慧透顶的人,马上就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心里的怒气被喜气压得只剩了三分,但还是恨他们如此大喇喇的满不在意,半蹲身子给冰儿行了礼,道:“公主请坐。”也不待回音,眉立着对英祥说:“出必面,返必告。从小儿教你,你如今是越活越回去了么?去帐门口跪着!不叫不许起来!”

      英祥哪敢违拗母亲,苦瓜着脸跪到门口,倒是萨郡王心有不忍,见跪过了半刻钟,忙道:“外头冷……”

      “怕什么!敢在野地里吹这许久的风,还怕门口避风的地方跪这会儿?”毫不容情。

      冰儿如坐针毡,不适宜起身,又不适宜求情,半天才想了个主意,赔笑道:“额娘,今天是我的错,下马瞧着一处地方风光独好,不知不觉睡着了。我们俩自午后还没喝过水……”

      萨郡王忙道:“快去取刚在井里湃过的瓜来,还有泡的凉茶……”福晋一口气打断:“给公主上热茶。——就渴死他了么?——去叫他起来,进来说话。”

      英祥垂眉搭眼地扶着膝盖走进来,一派犯了错误的可怜神情,福晋终于生不起气来,只问了句:“以后可还敢了?你自个儿也就罢了,要是公主有个好歹,看我不拿马鞭子打烂你的皮!”也不待英祥认错,唤小丫头也一例上热茶。等两个人喝完茶,又帮着铺设完被褥,才打发他们回去睡觉。

      见两边都没有人服侍了,冰儿吐吐舌头:“你平素一定最怕额娘吧?”

      英祥也吐吐舌头,低声说:“怕是怕。不过这样的风流罪责,罚得也心甘情愿。”又窃笑起来。

      “嗯!”冰儿其词若憾,“都只敢给你我送热茶。额娘行事,真个心细如发,你不怕才不成话呢!”她突然想起件事:“了不得,你的斗篷忘记在马背上了。”

      英祥的斗篷垫在地上,两人云雨时弄脏了,所以卷成一团就带回来了,英祥慵慵说:“多大不了的事!明儿早上叫人去拿。”

      “不行,一会儿马倌儿就把我们的马带到厩里洗刷了。”

      英祥只得爬起来,正准备叫人,冰儿道:“身边人总多事,万一展开看了怪臊人的,我自己去拿,旁边就是小溪,几处脏的地方偷偷在水里投一投也就干净些了。”英祥劝了几句,但拗不过她,好在二更还没打,没睡的人还不少,也不觉过分,只好答应了。

      冰儿披件外氅,到得帐外,服侍的小丫头正就着今儿烤羊肉的油脂和果品拌了米饭在吃宵夜,见冰儿出来,要紧丢下问安。冰儿深吸一口气,笑道:“你倒挺会享福的!”

      小丫头十分机灵,笑道:“厨下原还有不少呢。公主要不嫌弃,我叫他们做些给您和额驸宵夜。”冰儿点点头,说:“好的,做好了就送我们帐里。王爷福晋都睡下了?”

      “睡下了。”

      这下更放心了。冰儿点点头说:“我去拿样东西就回来。”转身去了马厩,取了斗篷来,见穿过这片宿营地的小溪周围还有些下人在盥洗东西,怕被瞧见不便,所以顺着溪水朝上游去,终于找到个僻静的所在,马马虎虎把斗篷上的痕迹弄干净了。回头正准备走,旁边一垛干草堆里传来人声,说话有些快得不清楚,汉文也不熟练:“……王爷,我们汗王心里的委屈又有谁知道!现如今西头形势紧要,我们蒙古若不合纵,将来就是骨头被啃干净了也得不到人家的同情!”

      而后是萨楚日勒的声音:“这事情得容我好好想想。你们汗王,又为什么不明着上书,非要和博格达汗对抗呢?如今孤身逃脱在外,我这里纵是帮忙也有限得很!”

      “是。我们再商议!”

      旁边又有第三人不紧不慢地开口:“我们青滚札布台吉的意思,额琳沁亲王是我们台吉的亲哥哥,可是受了朝廷的封爵,他又是做事不开窍的人,我们台吉也不好多言。其实若是科尔沁这里萨郡王能独当一面,喀尔喀那里我们台吉手上也不是没有信得过的人,加上阿汗王,还怕成不了大事?与其称臣纳贡,不如求个平等,彼此贸易往来岂不更好?”

      冰儿头里“嗡”的一响,前面的话她还在琢磨,这里的意思却一下子听懂了,拉拢科尔沁、喀尔喀,再助阿睦尔撒纳夺取厄鲁特,蒙古天下三分沃土,就尽在他们三人的掌控中!想着,呼吸都不由重了。蒙古三部地形交错、形势复杂,有时候听乾隆讲,也不是特别明白,但是可以弄明白的是,喀尔喀的首脑额琳沁亲王的亲弟弟有谋叛之心,阿睦尔撒纳正在派人四处游说,而自己的公公萨楚日勒则在模棱之间徘徊!

      怔怔地想他们的话还在发呆,谈完话从草垛后转出的三个人正好和她面对面碰个正着。冰儿一眼认出,说话语气快速、四声有些不谐的那个,正是阿睦尔撒纳的亲卫楚库尔。八只眼睛彼此瞪圆了,张口结舌。冰儿见楚库尔和旁边一人眼睛里锐利的杀气一闪而逝,定了定心神冷冷道:“阿玛,英祥知道我到这里来。”

      萨楚日勒声音有些打结似的,含混了几个词语后冰儿才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公主怎么不早点休息?”

      冰儿强笑道:“月光好,刚转到这里,就看见阿玛出来。”她用斗篷掩着身体前侧,一手暗暗摸摸腰间——还有一把一尺长的解手刀,若是拼一拼也许还不至于全无胜算。

      萨楚日勒却是识得轻重的,给了两边两人一个眼色,踏上一步笑道:“此地似有天籁之音相闻,不过里头相可与否,还得多思忖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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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祭敖包共度比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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