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守》春招

48、争执

　　由于家庭聚会不愉快，景楠不顾母亲的挽留坚持离开，独自到酒吧小酌几杯排解完郁闷后已是深夜。十一月的天气变得突然，明明前几天还艳阳四射燥热的让人受不了，不想几场秋雨下来就有了冬的气息，景楠坐在车里任手里的香烟明明灭灭，看着自己公寓里透射出来的点点灯光，那里有自己心仪的女人，再不久还会有两个吵闹的孩子围着他转，本来应该是很温馨很幸福的，可是他却觉得心里面空落落的少了一块。

　　将车停在露天停车场，景楠慢慢走回公寓，让有些清冷的秋风吹散他身上的烟味。开门后迎来的是一室寂静，保姆在晚餐后做完卫生就离开了，而平时他回这里的时间也比较晚，这个豪华的公寓就这样凭添了几分寂寥。景楠突然有些心疼，他把苏繁困在这里，没有朋友没有亲人的她应该是孤单的吧？可是她为什么从来不和他说说呢？

　　循着灯光，景楠在书房里发现趴在书桌上睡着的苏繁。景楠无端地叹了口气，上前去轻轻地唤道：“繁繁，繁繁，醒一醒，别在这里睡？”

　　苏繁迷迷糊糊地醒来，打了个哈欠，眯眼看了看景楠，懒洋洋地说道：“回来啦？嗯~我怎么睡着了……”感觉到景楠身上的阴郁，苏繁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刚才被自己压在身下的试卷，什么也没来得及想就一把抓在手里藏到身后，人也灵敏地一下子逃到几步外，背靠着书柜小心又防备地看着景楠。

　　景楠看着苏繁一连串的动作，那双他最喜欢的眼睛睁得圆圆地瞪着他看。景楠努力地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悲凉，她瞒着他，什么都瞒着他，说不定就连让他欢喜的亲密也是假的。稳了稳心神，景楠声音带着安抚对苏繁说道：“繁繁，别怕，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看看。”

　　苏繁把手里的试卷拽得更紧，死命地摇头，眼里的惊慌和害怕一闪而过。景楠垂下的双手握紧了拳头，脸上却不懂声色地说道：“刚才不是困了吗，快去休息，现在都多晚了？把你手里的东西放下，不听话我就把你所有的东西都烧了。”走到角落里的一个小柜子旁，将掩盖在外面的几本杂志和小说丢在地上，果然露出了里面的参考书。

　　看到景楠的动作，苏繁脸上爱困的红晕被苍白迅速代替，两人静静地对视良久，苏繁终是败下阵来，把手里的试卷向景楠扔过去，顺着书柜屈膝滑坐在地上，手肘靠在膝盖上双手捂耳，全身上下散发出浓浓的悲哀和绝望，嘲讽又尖锐地问道：“你是不是又要威胁我了？你是不是又要威胁我了？”

　　“傻瓜，快起来，地上凉，你又没有犯错，我怎么会威胁你呢？”景楠上前几步想把苏繁拉起来，结果发现苏繁更加戒备地看着他，景楠叹了口气说道：“如果犯错了改了就好，我不怪你好不好？你起来。”

　　苏繁看着景楠，一字一字坚定地说道：“景楠，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我不认错，是你当初说的让我多学点东西的，我就是要考研。景楠，我不怕你！你威胁不了我。”

　　景楠终于发现了苏繁的不对劲，今晚的苏繁似乎每一根神经都绷得很紧，很暴躁、很有攻击性，景楠皱了皱眉头，两步来到苏繁身边，双手握住苏繁的手臂耐心地问道：“苏繁，有发生什么事对不对？你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好不好？”

　　感觉到手臂上传来的痛，苏繁仿佛瞬间清明起来。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景楠，心慌地说道：“对…对…不起，刚才我…我…情绪不好。”再看到自己的参考书和扔在地上的试卷，小心翼翼地挣脱景楠的手，苏繁想了想，嗓子有点发干：“以前就决定了要考研的，之前复习的也可以，没想到九月份来了这里，便在这里报了名，也不知道考不考得上。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想过要瞒着你，只是觉得这点小事没有说的必要罢了。”

　　‘没有说的必要罢了’、‘没有说的必要罢了’，景楠感到前所未有的荒凉，他想问问她他们之间到底什么才有说的必要呢？没来由地有些烦闷，翻遍全身也没有找到烟，才想起自从确定苏繁怀孕住到这里来之后，他怕孩子和她会吸到二手烟就再也不在家里吸烟了。景楠觉得他暂时不要理苏繁才行，转身就要离开。

　　看到景楠的背影，苏繁除了松了口气之外觉得心口有些顿顿的痛，把扔在地上的试卷捡起来和参考书一起放好。看了看时间，已经十点多了，怀孕之后本就嗜睡，怪不得自己刚才睡着了，进了房间发现景楠并不在，苏繁抿了抿唇进了卫生间洗漱。正在刷牙的时候，苏繁觉得一道阴沉地视线直直地射向她，一转头就看见景楠满身阴郁不甘地看着她。苏繁全身一颤牙刷‘啪’地掉到了地上。

　　景楠脸上挂起了嘲讽地笑：“你不是不怕我吗，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苏繁像是没有听到景楠的话一样，转回头漱了口，再蹲下身捡起掉在地上的牙刷丢到垃圾桶里。看着苏繁慢条斯理洗漱，景楠身上的怨气更大，凭什么他患得患失，而她却可以像没事人一样。景楠上前伸出一手握起苏繁的手满含不甘地说道：“我们谈谈。”

　　苏繁看了景楠一眼，明白这是避免不了的冲突了，便顺着他的力道跟他进了房间。苏繁坐在床上看着烦躁地走来走去不知怎么开口的景楠，先说道：“对不起，如果你是因为我没有告诉你的话，那么我为上午的事和刚才的事我向你道歉。”

　　“为什么不告诉我？”景楠厉声吼道，听到自己愤怒地咆哮他也吓了一跳，连他自己都不敢想象他到底忍受着多大的愤怒。等了半响待愤怒平息下来后，景楠再说到：“苏繁，你究竟在怕什么？难道我在你心目中就是不讲道理的恶棍，难道我就让你那么没有安全感吗？苏繁，你说啊，你究竟在怕什么？还是你的心里依旧没有我或者你还是恨我，是了，一定是这样的，你恨我怨我，所以你才能够狠心得连孩子们会在你肚子里动都当做秘密不愿同我分享，即便朝夕相处了你要做什么事依旧不会告诉我。”

　　“我说了我只是觉得没有说的必要，没有要故意瞒着你。”苏繁看着景楠的眼睛，眼神冷得像冰，声音没有半点温度地说道：“而且我并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

　　“够了，你是没有做错什么。”景楠双目暴睁，苏繁到现在依旧不愿意接受他的感情，那么他在挣扎个屁。想到今天与父亲的谈话，多可笑，他信誓旦旦地为了他们的幸福想要与家里抗争，可是到头来那终究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景楠愤怒地吼道：“对，一开始可能我不对，但是后来呢？我对你怎样你会不知道？我他妈就差把心挖出来给你看了，你却把我的一片心意当成是包袱恨不得甩得越远越好。你的心是石头吗？就那么的不愿意接受我？”

　　瞪着几步外的景楠，苏繁觉得因为自己坐着矮了一截，怎么样都显得处在弱势，不利于和景楠谈接下来要说的话，便站了起来说道：“我不是石头，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努力地想要对我好。可是景楠，你从来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只当我是在处处与你作对。你怎么知道我内心没有挣扎，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想要接受你，你知不知道那种努力想要抗拒却又抗拒不了的无力感，那种明明已经沉迷其中却又得不停警告自己不要继续、不要继续的力不从心……”

　　“说白了你就是不想和我在一起是不是？”苏繁的话就像是刀子一样插进景楠的胸口，疼得他不能喘息，他无论怎样靠近她永远选择后退，如果有一天他没了牵扯她的东西，她是不是就会永远消失不见，景楠步步紧逼地追问道：“对，你不是石头，但是你的心比石头还要硬，无论我怎样付出你都不会相信是不是？就因为你说过你不当第三者所以我打算和单薇取消婚约。你知不知道她承诺她可以接受我外面有女人甚至还会善待我的孩子，为了你我连这样豁达的未婚妻都要放弃了，你还要怎样？你说啊，你还要我怎样你才会有安全感，你说我都给你……”

　　苏繁对上景楠的眼睛，微红的眼里全是自嘲、无奈，好不容易站起来的身子又颓然地坐下。他总是一意孤行、自说自话，苏繁的声音带着些荒凉说道：“你看这就是我们的差距，你有权有势，多的是女人为你赴汤蹈火。你还可以想尽所有办法讨好你中意的女人，甚至不用在意那些是不是她想要的。可是我呢？我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景楠，我真的很怕，我怕我必须依附你才能活下去的时候你会突然醒来发现并不是非我不可，我怕我沉浸在你的爱情之中无力自拔时你发现一切只是一个可笑的错误。我甚至害怕有一天我们必须分离我连我的孩子都见不到、或者因为我的偏激而伤害孩子。我知道只要你不喊停我们这种关系就会继续下去，你知不知道我多怕你突然喊停而我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我怕我像李佳人那样落得个失去孩子、失去爱情遍体鳞伤的下场。”

　　景楠定住，他不知道苏繁在抗拒他的同时，经历着这样的担惊受怕。是他忘了，他们这个圈子里真的是有很多人要追一个女人是把她当成绝无仅有的宝贝，等得到手了又弃之如敝。那么他可不可以认为苏繁是真的认真地考虑要和他过一辈子才考虑这些、担心这些，景楠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仔细地看着苏繁，确实在她的脸上看到了痛苦之色。

　　苏繁眼里泛起泪花，现在不是她一个人了，她还有两个孩子，所以即使不为她自己，为了孩子她也要争一争。他们之间太缺乏沟通，她必须要让景楠明白她的想法并且接受，不然一天天的胡思乱想就可以把她逼疯：“景楠，我真的怕啊，我已经被我妈妈抛弃过了，你知不知道今天是我爸爸的生日，我们相依为命二十多年，可我却连电话都不敢给他打，我怕他也不要我了。景楠，我真的怕再被抛弃。我们那么不同，你是天之骄子，我却那么平凡，你可以有一百次一万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可是只要一次我就可能万劫不复。景楠，你说这样的我还能怎么办，你说你会娶我，可是李云磊的家庭尚且不能接受书香门第的佳人，那么有个抛夫弃女母亲的我有怎么能让你的家庭接受？而你也有未婚妻，你让我怎么能全然地相信你，每天这些问题就像暴风一样不停的袭向我，我能怎么办？景楠，我相信你过去说的那些誓言，我不相信的只有命、只有时间，它们的变数太大了。我天生就缺乏安全感，所以我必须要努力地抓住些东西，这样我才有自信和你站在一起，才不怕将来被抛弃啊，即便那样了我也有能力和你争一争。景楠，不要逼我了好不好？”

　　“对不起，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爸爸的生日。我答应你等生完孩子我们就回去请他原谅好不好？”以前他只想着怎样逼出苏繁的真心，把他自认为好的都给苏繁，他却真的忘了问问苏繁什么才是她真正需要的，景楠不知道该因为自己的一片心意不被接受而伤心还是因为苏繁愿意与他交心而高兴。蹲下身，擦掉苏繁眼睛和脸上的泪水，景楠扶着苏繁的头将自己的额头抵在苏繁的额头上，追问道：“你是真的为了要和我在一起才想要多学点东西？”当然，景楠自认不会让苏繁离开，所以自动把那句‘有能力和你争一争’的屁话给忽略的干干净净。

　　苏繁的眼泪决堤，她知道景楠不会反对她了，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却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见苏繁这样，景楠拍拍苏繁的头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说道：“你是不是吃定我不能把你怎样才敢这样肆意而为对不对？你非得现在去考那个什么试，你想要充实自己，等生完孩子我给你安排培训或者工作不就行了？你是不是就非得这样折磨我才甘心。”

　　“不行，不行。”苏繁飞快摇头，双手环住景楠的腰有些哽咽地说道：“景楠，那不一样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一味的接受只会让我有心理负担、更加害怕。而自己争取到的成果会让我更有安全感的，你让我去考好不好，等到考试时孩子才七个月没有问题的，好不好？”苏繁发现，适当地对景楠撒娇比什么都强。

　　“好了好了，反正你就是吃定我了。”景楠把苏繁搂进怀里，下巴一下一下地磨蹭着她的头顶，闷闷地说道：“我可以同意你去参加那个狗屁考试，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不能累着自己，而且必须听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