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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踢场 ...

  •   “都这个样子了,你还吃的下吗?”金碧辉煌的船舱内,支离夕如此道。
      卫无邪的筷子里依旧夹着那块豆腐,里面的人连带着结界一起消失了,原本光滑如玉的豆腐变得千疮百孔,不停的往外渗水,嘀嘀嗒嗒滴下来,汤汤水水就那样流了一桌子。
      卫无邪盯着那块豆腐,脸上的表情莫测高深,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伸筷,将它放回盘中。
      支离夕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松了口气,但没等她完全放下,卫无邪已开口淡淡道:“公主如此滥用神力,是不想见到你的哥哥了么?”
      支离夕的眼角不由自主地跳了两下。
      卫无邪侧过头,用一双亮的有些咄咄逼人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三界灵犀术,使用者可以和任何结界内的任何生灵直接对话,与读心术的区别是,一个需要碰触到身体方可施展,一个不需要碰触。但是相对应的,难度更大的同时,反噬力更大……”说到这里,手腕一转,多了块手帕,伸到支离夕鼻前——
      那里,两道血丝正从她的鼻孔里流下来。
      支离夕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
      卫无邪极为缓慢的、甚至可以说是极尽温柔的帮她擦去鼻血,可鲜血越流越多,越流越急,直将整条手帕都浸透了。
      “你有多少血,可以经得起这般消耗?小傻瓜……”他的声音轻如叹息。
      支离夕咬住下唇。
      “两年前,你用绝世姿容为代价,毁了炼人鼎;以永失攻击力和身形无法成长为代价,救了支离烁;现在,又为了给那两个人解围,而献祭你的血……你懂得三界所有的禁忌之术,却一次次的触犯它,你觉得,这样做,值得吗?”
      支离夕沉默半响,最后深吸口气,答道:“禁忌,本就为了触犯而存在。”
      卫无邪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整个人都亮了几分:“好,好一个禁忌本就为了触犯而存在!我说我怎么就这么喜欢你呢,你果然和我很像。”
      支离夕摇头,表情严肃:“不,我们不像。”
      卫无邪挑眉。
      “面临抉择时,我想到的是牺牲自己,而你,永远是牺牲别人。”支离夕推开他的手帕站了起来,瞥一眼彻底化在盘中的豆腐,淡淡道,“流光姐姐他们已经退出密室了,你失去了可以捉住她的唯一机会。这一场,你输了。”
      卫无邪的眼瞳由浅转浓。
      支离夕离座,走到一半,卫无邪忽道:“但你的哥哥他们还在,这场游戏,还没有结束不是吗?”
      她的脚步停了一下,唇角浮出一丝苦笑,“他再次打开密室之门,就意味着已经输了。”
      “那怎么办?就这样放任他不管?”
      支离夕的目光放的很悠远,神色平静,“我说过,面临抉择,我会牺牲自己。我已经想好了该怎么牺牲,才能挽救最坏的结局。所以,接下去,就只要等着那个最坏的结局到来就可以了。”说罢,再也不停,快步离去。
      卫无邪斜靠在椅上,把玩着手中被血浸透了的手帕,就那么一直一直看着,过了很久很久之后,才唇角上扬笑了一笑,低语道:“牺牲自己么……人类,真是有趣的生物啊……可惜,你最终会知道,世界上还是有些东西,是不可能等价交换的,你就算牺牲了,也挽救不回来。”
      就像曾几何时,有个神对天起誓:“吾愿身坠魔道,换取三界祥和,以救苍生。”
      结果,那个神堕落了,但是,三界却没有变得祥和,反而迎来了更大的灾难——因为,他堕落成了骨鱼。
      很讽刺不是吗?
      一心期盼和平的人,最终却成了破坏和平的罪魁祸首。
      想到这里,卫无邪的眼眸一下子冷了下来,呲的一声,那块浸血的手帕就变成了灰烬,连带着他的温柔,消失无痕。

      湖岸上,四人仍在苦苦思索下水之法。
      “你不能画一只全封闭的船装着我们下去么?”邋遢翁问越方乘,越方乘苦笑道:“连枯蝶大师的念珠遇到此水都会融化,你觉得我画出的船能抵挡的住这种侵蚀么?我说过,超出我的法术能力范围以外的东西,是无法物化的。”
      邋遢翁失望地叹了口气,负手开始踱步。
      枯蝶凝望着平静地像面镜子一样的湖面,喃喃道:“好奇怪……”
      “奇怪什么?”
      “此湖的湖水连我的千年菩提都能化掉,为什么,却没有毁掉湖岸呢?”此言一出,众人顿觉醍醐灌顶般一惊——对啊,腐蚀性这么强的水,却能够被这些泥土固定在结界中,如此说来,湖岸的土地岂非比枯蝶的念珠更坚固?
      简鸾音蹲下身检视了一番,得出结论:“这些只是很普通的沙石。”
      “那为什么这么普通的沙石,却可以不被水化掉?”越方乘也蹲下身去,敲下一块碎石,细细观看。
      “我想……”枯蝶沉吟道,“能抵御湖水的,应该不是沙石,而是覆在湖岸上的某种咒语吧。”
      “咒语?”
      枯蝶点了点头,“是的。骨鱼既然能引来天下至毒之水,自然也可以对它下达条件限制,而他对它下的限制就是——可以被这些沙石所围堵。这样才能形成现在的湖。”
      “也就是说……”越方乘喜道,“只要打破这个限制,就能破坏整个湖。”
      “只怕不易。”邋遢翁摇头道,“连这湖水都搞不定,更别说要对付能将这水限制住的咒语了。”
      简鸾音突然抬头,若有所悟。
      枯蝶将目光转向她,眼中隐有笑意:“怎么?你也想到了么?”
      简鸾音嗯了一声,提刀,走到湖边,一刀劈落,湖岸顿时裂出一大缺口,湖水咕噜噜的灌进缺口之中。她没有停顿,第二刀紧跟着劈下,缺口裂的更开,延伸出长长一道。
      越方乘一开始还不太明白,但随着简鸾音劈出的缺口越来越长,越来越大,最后几乎变成了一条渠道时,他终于明白了:“你要引水?!”
      邋遢翁抚掌道:“不错不错,好办法!这水虽然我们碰不得,但却可以引开,和大禹治水一个道理。老夫也来帮忙。”说罢双臂一振上前帮忙挖沟。
      他们对付湖水虽然没有半点办法,但想劈裂湖旁的地面却是易如反掌,不一会儿功夫,就见湖水水位一个劲地下降,随着沟渠的加长加深,变得越来越浅,逐渐露出湖底的船只来。
      那是一艘极为精致的画舫,所有窗户都以水晶雕制而成,舱门中飘出来一角白纱,轻盈、干燥,没有丝毫被水浸湿的痕迹。
      众人心想:是了,这就是骨鱼的老巢了。
      简鸾音率先停刀,飞身跳上船头,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将力量与速度之美彰显的淋漓尽致。
      一旁的越方乘不禁拍手赞了声好。邋遢翁斜睨他一眼,嘿嘿笑道:“这姑娘真不错,和你挺配的啊。”
      越方乘怔了一下,再看向简鸾音时,见明媚的阳光照在那张白玉般毫无瑕疵的脸上,越发显得她仪容端丽、风华无双,当下苦笑道:“翁老就别打趣我了,那位姑娘,又岂是我这样的凡夫俗子配得上的?”
      邋遢翁悠悠道:“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一个那么漂亮的小姑娘,也想当国师么?”
      越方乘一呆。
      邋遢翁抚了抚胡须道:“我为名利,你为了给你姐姐正名,流光姑娘是为了遵从师命,支离兄妹是为了捉妖,那么她呢?这位脸蛋不赖身手更不赖的简大小姐,又是为了什么原因,非要来凑这个热闹呢?”
      越方乘被他这么一问,心中顿时起了无数疑惑——是啊,简鸾音图的又是什么呢?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对于简鸾音也多少了解了一些。她自信,沉稳,果敢,聪明,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非常骄傲——骄傲到根本不屑虚名,否则以她的能力,怎么也不可能默默无闻至今,在此次甄选之前,谁都没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
      那么,这么一个不屑名利的人,为什么会想要当国师呢?促使她蹚这趟浑水的原因是什么?
      越方乘看着简鸾音,她虽然活生生的站在船头,离自己不到十丈远,连衣服上的褶子都可以看的很清晰,但却分明离的很远很远,远到构筑起一个独属于她自己一个人的世界,谁也进不去。
      如果说,流光的身份来历是诡异和匪夷,那么,简鸾音的身份就彻彻底底是个谜了。
      如今,这个谜般的女子,站立船头,用无比简练的方式宣告了自己的入侵——她用长刀敲了敲船壁,沉声说了两个字:“出来。”
      船内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动静。
      众人彼此对望了一眼,越方乘正想着应该四处查看一番静观后望时,简鸾音已砰地一脚踹开舱门,就那么径自走了进去。
      越方乘顿时一头冷汗——这个姑娘果然一直都是直接派!
      三人连忙跟上。
      进入船舱后,是一条小小的廊道,前方原本该是竖门的地方,放了架紫檀镶边白玉雕花围屏,围屏后,依稀是个大厅。
      越方乘正在赞叹这扇围屏做工如此精绝,价值应该不菲时,简鸾音飞起一脚,“轰——”的一声,围屏被她踢倒在地,碎成了好几块。
      这下子,不止是越方乘,邋遢翁都看不下去了,心疼道:“我的好姑娘,就算咱们是来踢场子的,你也不用见挡路的就砸啊,留给老夫还能卖不少钱呢。”
      简鸾音没有说话,只是全神贯注的正视着前方——
      大厅北边,摆放着一张琉璃长桌,桌上各色佳肴一应俱全,一个老妇人整个人都趴在了桌子上,正吃的不亦乐乎,乍闻屏风倒地,吃惊的抬起头,半只鸡腿就那样吊在了嘴边,再加上两手都是食物,整个人显得无比滑稽。
      这个人不消说,自然就是墨箭神君了。
      话说墨箭神君对钟夫人的烹饪觊觎已久,但之前卫无邪请支离夕吃饭时,他只能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好不容易逮个空,趁着卫无邪离座而去的功夫大吃特吃一番,没想到突然间船里就进来了这么多人,因此一时之间身体反应不过来,还滞留在惊讶状态,但脑袋里已经很清楚明白——这帮人,必定是卫无邪的仇人。
      简鸾音扬了扬眉,刚待开口说话,只见那位贪吃的老妇人,已扑通一下扑过来跪倒在地,并用两只油腻腻的手紧紧抱住了她的腿,哭喊道:“救星们啊,你们可总算来了啊!”
      简鸾音皱眉看着她。
      墨箭神君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道:“我日日夜夜千盼万盼,可总算把你们给盼来了……”
      越方乘问道:“你是?”
      “我是邻村孤苦伶仃的一个寡妇,被妖怪抓到这来给他做牛做马,每天挨打挨骂还不给饭吃……”墨箭神君抱着简鸾音的腿,哭的那叫一个凄惨,但换来的却是简鸾音毫不留情的重重一脚,他被踢飞出去,滚了几个圈才堪勘停下,再站稳时,就变了表情:“你、你你是怎么识穿我的?不可能!我在得道后就应该没有妖气了才是,你不可能认得出来的!”
      简鸾音淡淡道:“我没有认出你。我只是讨厌别人碰我而已。”
      墨箭神君顿时悔的肠子都青了,他转了转眼珠,拔腿就想开溜,只听一道风来,一把长刀就不偏不倚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肌肤感受到刀刃上传来的森寒之气,顿时起了一阵寒栗。
      身后,简鸾音冷冷道:“但你既然自己承认了就好,现在,带我去见骨鱼。”
      墨箭神君哭丧着脸道:“我的好姐姐女菩萨,你就饶了我的吧,骨鱼大人要是知道我带你们去找他,小人就别想活了……”
      “你如果不带,现在就别想活了。”
      压在脖子上的刀,沉了一沉。墨箭神君立刻道:“啊!我突然觉得女菩萨如此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区区骨鱼自然不在话下,小人决定弃暗投明,全心全意追随女菩萨,做牛做马侍奉你,给你欺凌弱小,哦不,是给你锄强扶弱,给你烘托形象……”
      简鸾音眯起眼睛,将刀继续往下压,墨箭神君连忙闭嘴,转身一跳一跳的带路。
      大厅后面是空荡荡的一条长廊,廊道两旁有许多门,一眼看去足有二十扇之多,每一扇都紧闭着,静悄悄的毫无声音。
      因此,五个人进去,一人的脚步声就显得格外清晰——墨箭神君。他惊讶的低头看了自己的脚一眼,又看了看简鸾音等人,便也踮起了足尖走路,变得同样无声。
      邋遢翁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个识相的家伙,有前途。”
      墨箭神君嘿嘿的笑着回应:“应该的应该的。”
      两人正在臭味相投,简鸾音已打开左手边第一道门。里面是个布置的非常舒适的房间,光洁的松木地板,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一张青玉长案上,放了个翠钿美人瓶,错落有致地插了几枝桃花,那花上必然也施了法术,不时有花瓣飘落,但枝头却不见少,铺在毯上碎碎一地。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东墙上的一个书架,不过却是空的。
      墨箭神君介绍道:“这里,就是骨鱼的书房。”
      越方乘道:“可是一本书都没有啊。”
      墨箭神君嘿嘿几声,刚待炫耀,简鸾音冷冷看了他一眼,他立刻变脸,凑上前谄媚道:“女菩萨请看,其实这个书架是另有乾坤的。”说着,敲了敲书架壁,朗声道:“红豆啊红豆,请给我一本三字经吧。”
      叮咚一声,书架上凭空出现了一本书。拿下来一看,赫然就是《三字经》。
      墨箭神君又道:“红豆啊红豆,请给我十本不同版本的三字经吧。”
      叮咚一声,书架上多了十本书,果然本本都是《三字经》,但版本各不相同。
      墨箭神君解释道:“这个书架通联着全国各地所有的书架,因此,无论要什么,只要敲敲柜子,就能瞬间取来。”
      邋遢翁一听,立刻上前依葫芦画瓢的敲着书架念道:“红豆啊红豆,请给我一本金子做的书吧!随便什么书都可以!”
      越方乘等人顿时无语。谁料叮咚一声,真的有本书出现在了书架上,邋遢翁踮起脚尖一把拿下来,乐的眉开眼笑:“我的乖乖,还真有人用金子做书啊……太好了,没收。”说着把书塞进了怀里,转头又对着书架上上下下打量半天,最后朝越方乘招手:“小越越,来来,我老人家有事要拜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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