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瞳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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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瞳妖
Written by苏璟
男人手握长枪站在树林之中，眼神仿若利剑一般刺破黑夜。
冷风吹动树叶，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周围安静得只能听见他一个人的喘息声。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男人眼里的戾气慢慢散去，仿佛再也支撑不住一般摇晃了两下跌坐在地上。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这条贱命这次又赚了不少……”男人一边数着地上的尸体一边自嘲地笑了笑，靠在身后粗壮的树干上，抬头去看漆黑得看不见一颗星的夜空。
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一点光呢？他在夜色中行走了太久，踏着冰冷的尸体、奔涌的鲜血一路艰难地行走，久到他已经忘记了光的颜色、味道、样子。
方才一战在他肩上留下了一道很深的伤口，血液的不断流失让他感到阵阵眩晕，他勉力睁大双眼，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几米外的事物，好像看到一道白色的影子飘过，又好像看到一双恍如星子般的眼睛就在自己眼前，可一眨眼，又什么都没有了。
“嘻嘻，琥珀色的瞳仁，我第一次见，好漂亮！”细细的女声响起，一缕白烟渐渐在男人身边凝聚起来，不过转瞬的功夫，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女就出现在了男人眼前。男人本能地握住长枪挥了出去，少女略一侧身，枪头划过她的衣服，她瑟缩了一下，“呀，好浓的杀气，好可怕……”可仔细看她的眼睛就会发现，她那双秾丽的大眼睛里满是笑意，没有丝毫的恐惧之情。
视线越发模糊，男人强撑着不让自己闭上眼睛，这突然出现的少女到底是谁？敌人还是仇人？
“我是妖怪哦~”女孩仿佛知道男人的疑问一般笑眯眯地答道。“我很喜欢你眼睛的颜色，你一看就是个有很多故事的人呢，让我看看这双漂亮眼睛背后藏了些什么秘密吧！”女孩说话间又变成了一缕白烟，像一束光线般落在男人琥珀色的瞳孔上，只一瞬，就消失不见了。
男人感觉眼前骤然一亮，身体被温暖明亮的感觉包围着，让他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不由得放松下来，耳畔传来轻柔的歌声，他缓缓阖上双眼，意识越飘越远，越飘越远……
身受重伤的男人蓦地睁开双眼，一柄泛着寒光的小巧匕首抵在他颌下，穿着宽大袍子的少女上下打量着他，样子像极了一只竖起尾巴浑身散发着戒备气息的小野猫。
“天驱？”少女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枚刻着苍鹰的银色指环，语气冷冰冰地问道。
“天驱。”男人没想隐瞒。眼前的少女一头乱发披散在脑后，脸上也脏兮兮的，唯有那双眼睛晶亮，猫一样锐利的眼神，却干净透亮如同未经雕琢的宝石，那莫名其妙的熟悉之感让男人感到心头狠狠地颤了一下。
“把你杀了送到辰月那儿也不知道能拿到多少钱？”少女皱紧了眉头似乎在认真思索问题。“不过……万一找不到辰月的人岂不是白杀了？还会惹上麻烦……真烦！”少女“啪”地一下把匕首扔到了一边，凑到男人眼前：“喂，救你的话有多少钱拿？”
男人愣了一下，笑道：“就我身上的那些钱，你不是已经搜过了么？”
“你穷死了，那么丁点儿钱好意思说自己是天驱么？”少女不满地嗤笑。
“……天驱本来就是一群穷光蛋。”
“才五个铜缁啊五个铜缁啊！就够买几个烧饼的！”少女愤恨地把从男人身上搜出来的钱放在手里掂量，哭丧着一张小脸，“都好久没吃肉了……”活脱脱是一只饿坏了的小野猫。
“……”男人沉默半晌，终于挑挑眉毛：“等我伤好一些给你弄肉吃怎么样？”
“嗯？”少女眯成一条线的眼睛突然瞪得溜圆，猫尾巴重新翘了起来。“好！”
他被人追杀，好不容易甩掉了跟在后面的尾巴，机缘巧合地撞进了猫窝里来。猫窝里什么都缺，唯有伤药不缺，倒也适合他养伤。
连续啃了五天烧饼之后，他终于能下床活动活动筋骨了，小猫早已经熬得满脸菜色，见他起来，立刻跑过去伸着一只猫爪抓着他要肉吃。
他失笑，收回四处打量的视线，问小猫：“会抓野物么？”
小猫抓抓乱蓬蓬的头发：“没抓过。”
“那暂时没肉吃了。”
“啊……”小猫明显地失落了。坐立不安片刻后，到底还是挑了一把最锋利的匕首出门了。
他闲闲地坐在门口晒了一下午太阳，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小猫终于一身狼狈地提着三只兔子回来了。
“比杀人难多了！”小猫把战利品扔到地上，抖抖满身的树叶抱怨。他没露出一丝诧异的神情，随手拾了把匕首，熟练地剥皮掏内脏。
这房子里到处散落的是各式各样专门用来杀人的玩意儿，小猫不多的衣服里除了几件破袍子全部是黑色的夜行衣，他早猜到小猫是干什么的了。生逢乱世，谁又能有多少选择？杀人越货也不过是一种职业罢了。
小猫随便抓了点儿伤药抹在身上脸上被树枝划伤的地方，转回身来，他已经把那三只兔子全部料理好了。
利索地生火，支了个架子，把兔子放上去烤，小猫盯着食物看得眼睛都直了，他笑了起来：“今天材料有限，只能吃烤的了，明天拾掇拾掇给你弄别的。”
小猫不住地点头，明显对这个捡回来的厨师十分满意。
等肉烤熟的时间里，两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我叫叶岐。”他说着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小猫盯着地上的字看了半晌，方才说道：“我叫木槿，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
“是木槿花的木槿么？”
“唔。”
叶岐在自己名字旁边又写了两个字，“你的名字。”
小猫大概头一次见到自己名字，一时间有些新奇，直接跳到了叶岐身边去，用手指在地上把自己的名字描了一遍，她描得很慢，小心翼翼的，似乎生怕写在地上的名字不见了一般。
“怎么做杀手？”
“不会别的，师父只教了我这个。”
“你师父呢？”
“死了。”
叶岐沉默，原来小猫不是野猫，是只流浪猫，难怪连野外生存的技能也没有。他默默地在兔子上撒了盐巴，看着火焰不再说话。而小猫木槿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渐渐烤出油来的兔子，口水流了一地。
一般来说，流浪猫要比野猫生活得更为辛苦，尤其是一只曾经和人很亲近的流浪猫。
在无聊的养伤过程中，叶岐除了做饭就是观察观察小猫的生活。七八天过去后，叶岐发现，小猫过着一种连他这个皮糙肉厚的爷们都觉得看不下去的生活。
不会做饭，生火生得乱七八糟，没事时就套着一件宽大的男人袍子四处转悠，头发连绑一下都懒得绑，永远沾满了树叶杂草，不会洗衣服，更不用说补衣服了，衣服要么坏到实在不能穿扔掉，要么就穿件左一个洞右一个洞的破衣服乱晃，家里永远乱得找不到落脚的地儿，累了就卷着被子在地上打滚，从不洗碗，脏了就从窗户里扔出去，反正他们用碗吃饭的时候也不多，有钱的时候就到附近镇子上最贵的酒家订最贵的酒肉，没钱的时候可以连续啃很多天烧饼，从来不懂得什么叫做攒钱以备不时之需……总之，生活能力基本为零，某种意义上过着又奢华又简陋的奇怪生活。
于是，某天晚饭后，叶岐和小猫之间发生了如下对话：
叶岐：“怎么不自己弄吃的？”
木槿：“用不着，挣了钱就可以买吃的。”
叶岐：“怎么不自己洗衣服？”
木槿：“用不着，挣了钱可以买新的。”
叶岐：“怎么不自己洗碗？”
木槿：“用不着，挣了钱可以买新的。”
叶岐：“怎么不收拾收拾房子？”
木槿：“用不着，挣了钱可以再盖一间。”
叶岐：“怎么不攒钱？”
木槿：“用不着，可以再挣。”
小猫木槿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认真地看着叶岐，那眼神分明有几分得意地在说：“我很能干很会挣钱的。”
叶岐无奈，继续问了下去：“怎么不把头发梳起来穿女孩子的衣服？”
小猫的眼神突然黯了下去，耷拉着脑袋小声说：“那样会被抓到奇怪的地方去的。”
叶岐沉默了半晌，终于问出了当晚的最后一个问题：“你师父走了多久了？”
“五年了，他死那年我九岁。他死之后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小猫垂着头，用手指在地上胡乱地描着什么。叶岐伸出手，摸了摸她乱蓬蓬的头发，这一刻的小猫，收起了爪子，只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看上去非常地可怜，让人心疼不已。
“你师父一定很疼你。”
曾经有一个人想一直宠爱你，他一定没料到自己会离开得那么仓促，竟来不及教给你其他东西。
那时，叶岐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可以做点儿什么。
也许他是养伤养得太无聊了，也许他只是单纯地看不惯，也许他妄图想要改变一只猫的生活，又或者，他只是被小猫那双明亮的眼睛触动了而已。
叶岐花了很长时间才劝服小猫和自己学做饭。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东西，想要去改变一个人一直以来已经习惯了的生存方式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小猫“接活挣钱买自己想吃的东西”的习惯思维终于在某天叶岐使出浑身解数做出了一顿比附近镇子上最贵酒家的招牌菜还要美味的饭菜之后被打破了。
“你手艺怎么会这么好的？”小猫边舔盘子边问。
“我做天驱之前其实是南淮酒楼里的厨子。”
“真的？”
“骗你的，我娘手艺很好，我和她学的。”
“哦。”
“不过可惜，等我伤好了你就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叶岐故意摆出一脸为她感到遗憾的样子。
小猫果然上钩，“噌”地放下盘子，托着腮帮子咬嘴唇：“对啊，怎么办！”
“不然我雇你做我的厨子吧？”
“早告诉过你不是什么东西都能用钱买到的，忘了？”
“那怎么办啊？”小猫一张脸皱成一团，她一直觉得钱是一件万能的东西，从来不知道原来它有失效的那一天。
“还有一个办法……”叶岐循循善诱。
“什么办法？”小猫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我教你。”叶岐拍拍她的脑袋笑道。
小猫挣扎片刻，眼神在盘子和叶岐之间游移不定，终于艰难地答道：“好。”
小猫其实很聪明。自从他们开了头之后一切都好像变得顺理成章起来。叶岐第一次发觉自己原来这么贤良淑德秀外慧中古德幽光，敢情之前混在一群大老爷们当中被埋没了——当然这也没什么好炫耀的，不过他还是很庆幸自己有一个喜欢支使自己做各种杂事的娘。看着小猫渐渐把一切做得有模有样，他心底里竟然有种莫名的快乐。
小猫有钱的时候会去附近的镇子买些东西，自从得到叶岐真传之后她就不去最贵的酒楼买最贵的酒菜了，而是按照叶岐列出的清单买一些零零碎碎的生活必须品。这天小猫回来得比平时晚得多，身上多了几道淤青，嘴角也多了个不大不小的伤口。叶岐一直十分淡定的脸突然沉了下来。
“怎么回事？”怒气隐而不发，声音听上去有些阴冷。
小猫一脸不在乎的神情：“啊？哦，遇到了两个闹事的混混。”
“你身手不是很好么？”最开始拿刀比划在他脖子上的时候可是杀气四溢，平时出去工作的时候也都是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
“师父说了，与任务无关的人不能乱杀。”小猫还是没当回事儿，把乱糟糟的东西塞进柜子里。
“那你不会还手么？”叶岐有点儿无语了。
“……一不小心会弄死的。”
“……”
叶岐憋了半天，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蓦地使出一招擒拿，去抓小猫的爪子。小猫条件反射地把刀从怀里掏了出来，却出乎叶岐意料地扔到了一边去。
柔软的爪子立刻被叶岐捏到了手里。
“你这是干嘛？”
“怕伤了你。”
叶岐无奈地松了猫爪，“不会打架？”
“不会，不是说了么，师父只教了我杀人。”小猫眉毛皱成了一团，不高兴了。
“……”叶岐叹了一口气，“来，我教你。”
杀手学的都是杀招，因为目标只是置人于死地，不需要任何花里胡哨的格斗技巧。小猫杀人技巧熟练得让叶岐咋舌，想必她师父是个很厉害的人。叶岐伤还未痊愈，小猫手里只拿了一枝树枝，却险些把叶岐的眼睛戳瞎。
叶岐惊了一身的汗，小猫一下甩开了树枝，脸上有了恼意：“教我徒手打架吧，只要手里有武器身体不受控制。”
“你身子灵巧，速度很快，只要控制手里的力道攻击对手的弱点就好。”
“弱点是哪里？”
“眼睛、头、腰腹、膝弯……”叶岐话音未落，猫爪突然握成拳打向了他的左眼，速度极快，他反应过来想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略略向后仰头卸了卸力道。眼周立刻一片淤青。
小猫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自己的拳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似乎为发现了一片新天地而格外开心。
叶岐挂着一个黑眼圈看着心情变好的小猫，突然有种欲哭无泪的悲摧感——他这是图个啥啊？
猫是一种戒备心很强的生物。即使你给它好吃的，它依然不会把你当作自己人。它会对你进行长期的考察，反复地辨别你的气味，直到有一天它可以确定你是真心对它好的。到了那个时候，它就会卸下所有防御的面具，露出它白白的肚皮，开始和你……撒欢耍赖。
自从那天被小猫打伤之后，叶岐发现小猫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比如说，她会主动粘过来看叶岐在做什么，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旁边看上许久。比如说，她居然把他之前要了许多次也不肯还给他的天驱指环主动给了他，还问了他那指环里面刻的文字是什么意思。比如说，她开始对叶岐的生活产生了兴趣，有时候会绕着他问东问西，缠着叶岐要学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像是无聊时候拿刀给萝卜雕花啦、拿路边的小草编蚂蚱啦、用草叶子吹哨啦……叶岐一方面为小猫终于像个正常年纪的小姑娘一样天真烂漫感到开心，一方面心里觉得有点儿不妙，而这不妙，在小猫又一次出门后带回来两件一模一样一大一小的青色布衫之后发展到了顶端。
“新衣服！”小猫很兴奋，摇着尾巴过来和他献宝。
“一样的？”他故作淡定地挑挑眉毛。
“做两件老板给我便宜！”小猫满脸期待的看着叶岐，潜台词是：“看我现在多会省钱快夸奖我快夸奖我！”
“不错嘛~”叶岐笑道，看样子是他自己想多了。小猫大概只是单纯地……想要模仿主人吧？
小猫还认识了不少字，偶尔也会拿本书做做样子，不过大部分时候是叶岐给她念书听。书都是她从小镇的书摊上买的，历史演义、神魔怪传、才子佳人、地理游记等等应有尽有。
故事她都很爱听，不过最爱听的还是邢先生的游记，每每听到哪里有美食，她的眼睛就亮上一亮。
“好想像邢先生一样游遍九州吃遍美食啊！！！！”每次念完书，小猫都会仰天长啸。
“那就去吧，你又不愁钱！”叶岐打趣道。
“唔，有事情还没做完呢，不能走。”小猫略略低落了一下，不知想起了什么，不过很快重新扬起了笑脸：“哪，你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啊？天驱好像势力很大，据说遍布全九州呢，肯定到哪里都有接待吧？”
“倒是去过很多地方……”叶岐顿了一下，“不过……从来没享受过邢先生提到的那些。”一路上踏着尸骨走到今天，开启光明的路程还那么漫长，叫他怎么有心去享受？
“估计哪天世道太平了，我作为天驱的使命完成了就可以去四处走走了吧？”
“那到时候带上我吧？”小猫眼睛闪亮亮地看着叶岐。
“都不知道可不可以活到那一天哪！”
“肯定能活到那一天的。那时候我也不做杀手了，我们开家客栈挣钱吧？”
“……为什么要开客栈？”
“因为开客栈又有的吃又有的住食宿费用就省下了呀。”
“……”这是什么逻辑？
“咳咳，这东西好呛！”
叶岐忽然闻到一股浓重的烟味，猛一抬头，小猫正拿着自己的烟斗装模作样地吸烟，被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做什么？”叶岐恼了，把烟斗一把抢了回来。
“学抽烟呀。”小猫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
“这个不好，学它干嘛！”叶岐凶巴巴地吼。
“那你不是很喜欢抽烟么？”
“我……”无言以对，于是，恼羞成怒：“总之你不许！”
两个月的时间在每天和小猫的斗智斗勇中过得很快。叶岐伤彻底好了的那天，天驱的飞鸽传书也到了。
一切回归正常，受伤期间驯服小猫一只，可惜的是不能带走。好在她已经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即使他离开了，也不用再担心她。
那天晚上开了一坛青阳魂，叶岐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浇得喉咙一阵刺痛，却酣畅爽快。他要赶紧把所有对这里对小猫的留恋都浇灭，有些东西，他这样的人是享用不起的。
小猫一直默默地坐着没说话，他喝得醉眼朦胧时，小猫走到他近前，开口说话：“你带我走好不好？”
迷迷糊糊中小猫的眼睛变得格外明艳动人，叶岐盯着她看了许久，明知道带不走，却还是在神志不清时答了一声“好”。
醒来时天已大亮。叶岐拿起昨天收拾好的简单包裹径自朝外走，却不想小猫已经等在了门口。
淡红色娇艳的长裙，仔细挽好的长发，明艳动人的眼眸，如遍山木槿花般艳丽的笑容。她说：“我和你一起走。”
叶岐呆了一下，随后勾唇邪魅一笑，拔出腰间的剑，毫不留情地刺了出去。
剑如同刺在了棉花中一般，眼前的少女身上毫发无损。
“你是谁？”叶岐冷冷地问。他昨晚就发现不对了，从昨晚开始，小猫就已经不是小猫了。
“怎么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啊！”那少女不满地嘟起了嘴，“好不容易轮到我出场就被你看穿了好伤心……”
周围的一切突然全部化为白烟散去，叶岐想起了什么，神色一变：“这是幻境还是梦？”
“都差不多啦，反正这里是我说了算的世界，嘻嘻。”少女笑了起来，那双秾丽的大眼睛放在属于小猫的脸上怎么看怎么别扭。
“只要我出去你就说了不算了。”叶岐冷笑，忽然反转剑柄，决绝又准确地把剑刺入了自己的心脏。少女的笑脸蓦地消失了，脸上爬满了惊恐。
“你这个疯子！”叶岐最后听到的是少女的尖叫，然后便仿佛坠入了无尽深渊一般，只剩下一片黑暗。
夜深了，树林里死一样寂静。靠在树上的男人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一直紧闭的双眼突然张开，露出野兽一样的凶光。
“当啷”一声脆响后，男人的眼前出现了一块七彩的宝石。宝石形似人眼，中间一团红色的痕迹如同瞳仁，流光溢彩，有一种妖艳的美。
男人飞速把宝石捡了起来，紧紧握在手中，唇边勾起一抹笑。
一缕白烟飘过，白衣少女再次现身，秾丽的大眼睛里布满了恐惧，全不似方才的无所畏惧。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花了好多年时间才可以凝成人形的……呜呜呜呜……”少女缩成一团竟哭了起来。
“这是什么？”男人举起了手中突然间光线暴涨的宝石。
“我的本体，云州的彩瞳石。”
“我只听说上古的鲛珠有造梦的能力，没想到一颗彩瞳石也能凝成人形有此能力。”
“我……我也是上古的彩瞳石呀……”少女看男人的手紧了一紧，立刻哆嗦成了筛子。
“刚才是怎么一回事？你解释清楚了，我可以考虑不杀你。”
“我……我能在人虚弱的时候看到人最珍贵的记忆，最想达成的愿望，然后让人做梦重温那些最珍贵的记忆再朝着他们最希望的方向造出他们想要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我说了算，只要做梦的人愿意一直在梦里呆着，我就能拿到我想要的东西……”少女解释道。
“一直在梦里呆着，那人最后会死吧？”
“会……我本来就是要吸人精气的……”男人脸色沉了一沉，少女不由得咽了口口水向后退了两步。
男人把宝石颠来倒去地看了半天，少女越发不知道他到底想要怎样，忍不住又开口继续求饶：“大……大侠饶命……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的呜呜……”
“你叫什么名字？”
“阿瞳……”男人突然发问，少女不禁脱口而出。
“我听说晋北那边有个传说，说只要知道了妖怪的名字，妖怪就要认这人做主人，在主人有生之年永远只听他一个人的吩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啊，那是骗……”男人冷冷的眼神飘过来，少女急忙把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是真的是真的，我从今以后只听你一个人的！你让我干嘛我干嘛！”
“那先帮我包扎包扎伤口吧。”男人淡淡地道。
“是！”妖怪少女阿瞳把自己的袖子撕了下来，乖乖地替男人处理伤口。想她一个活了上千年的妖怪，居然要做这种事，包着包着不禁悲从中来，一边包一边不住地叹气。
“你叹什么气？记住，我叫叶岐，从今天起就是你的主人了，这块石头暂时由我保管着。”叶岐把宝石塞到了衣服里。
“我知道你的名字……”少女小声嘟哝。
“不用苦着一张脸，跟着我不会亏待你的。”叶岐似乎突然心情好了起来，一直阴冷的脸上竟然有了和煦之色。
“你看，你这么弱，肯定天天吃不饱饭吧？长了这么多年，还是一副发育不良的少女样子，一看就过得不怎么样。”
“才没有！”少女张口反驳，却明显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你也看到了，我每天过的就是杀人的生活，以后我手下留情点儿，就可以给你留一口饭吃了不是么？你只要帮我找到我想知道的东西告诉我就行了。”
听叶岐说完，阿瞳转转眼珠，思量半天，“好像还不错嘛……而且说不定你哪天就死在别人手里了，到时候我就自由了，嘿嘿！”
“没错。”叶岐扶着树干站了起来，“多好的交易。”
“好吧，那本妖怪就勉为其难地跟着你好了。”阿瞳跟在叶岐身后向树林外走去，似乎一眨眼就忘了刚才被这个坏人吓成什么样子了。
“咦，对了，你刚才在梦里是怎么发现不对的？”
“你扮得一点儿也不像。”叶岐斩钉截铁地答。
“哪里不像啊？”阿瞳被打击了，她向来自诩演技高超呢。
“木槿那个丫头不会说要和我一起走，更不会穿女装在门口等我……”叶岐顿了一下，似是在回味什么：“最重要的，你们的眼睛不一样，你的眼睛太妖艳了。”
阿瞳泄气地垂下了脑袋：“这么多破绽……好失败……难得遇到一个我好喜欢的故事呢。”
“主要是我看不清你的愿望啦，模模糊糊的一片，不知道你对于她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确实不知道我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叶岐想起那猫一样的少女，喃喃说道。不知道那只小猫现在怎么样了？还记得那时候说的话么？
“都怪你不清不楚的害我栽了！”阿瞳愤愤。
“哈哈哈哈！”叶岐大笑，阿瞳气得收了人形，附到本体上去了。
叶岐收起笑容，眼里突然亮起一抹极为坚定的神色。
他迈开步子，朝着前方的黑暗义无反顾的走了过去。虽然不知道尽头在哪里，可是他会一直走下去。因为路的尽头，有人在等着他。
那是他永远的光亮。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瞳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