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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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霖虽不是千页文化的老总，但是在这里他有身为音乐制作人相对独立的工作环境和团队。我就在他手下的词曲文案创作小组谋得一职。我不得不承认，在和这一整条创作链相交之前，我对歌词创作的理解是多么偏隘。曾经我以为自己随手乱涂乱画的那几笔就可算作半首歌了，只待有慧眼识珠的谱曲人用几个音符锦上添花。
我这么想不算全错，只是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我不是大牛。如果我可以写出《水调歌头》那样的词，那创作链条上所有的零件配合我转动是很自然的事了。事实上现在只有找准自己的位置和大家一起转动，这才是最正确的事。
比如说我开始明白写歌词有的时候就像套公式，不用多动脑筋；开始明白好诗并不一定就是好歌词，唱出来的不是道理而是感情。约定俗成的东西我以前总有些接受障碍，可是在其位谋其职，如今我反而很乐意学习，因为这些浅显的技巧能让我很快有所收益。
让我尝到甜头的就是在陆霖手下接到的第一个项目──彩铃歌曲开发。传统的唱片制作人会视之为小道，甚至可能鄙薄其不配为音乐。但我没有这些根深蒂固的传统概念，我只是半路杀出来凑热闹的。
在一次例会上，陆霖轻描淡写地描述了一下这个项目。简而言之，就是国内独占鳌头的Unity通信想从千页文化这里挖一批廉价歌曲作彩铃用来充实其移动增值业务。千页一方面可以分得利益，这条渠道打通以后对千页唱片在无线推广上也会顺畅许多。
但是千页是做传统音乐文化包装出身，目前并没有专门的小组制作网络或者彩铃歌曲。这项目在公司里流转了一番，最后还是转到了陆霖手上，似乎只有他能化腐朽为神奇一样。
在陆霖的工作室里，我亲眼见到一首歌曲的设计定位、编配制作到宣传推广，每人于其中都各司其职，怠慢不得。我能感受到音乐制作者的偏执甚至是清高。像这样流程完整的制作耗时耗力，但也逐渐凝聚了制作人的资本和骄傲。网络歌曲的快速生产以及瞬时更替自然是他们不屑的。
果然，陆霖介绍完之后，慢悠悠地环顾了下安静的四周，没有人要打破这安静。他似乎早有预料，并未催促，给人一副无所谓不勉强的脱离感。坐在角落里无所事事的我忽然被这种脱离牵动了，不知身体哪一部分在蠢蠢欲动，然后就作了例会上第一次表态：“那个，我想加入彩铃歌曲开发。”
陆霖倏地向我看过来，我吓得赶紧半盯着地面。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害怕，但是那直直盯过来的眼神好似让我招架不住。垂着脑袋的时候我心里嘀咕了一下：“傻子，你不是要当司马相如嘛，现在正好是讨好汉武帝的机会。”
这么一想，我又能直起身子了。陆霖已经不再望着我，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件，然后不冷不热地说：“行，江溶全权负责这个组的歌词创作，我会再安排人员配合她。” 我长舒了口气。
此后，老板就让我自生自灭了。他果然安排了编曲及混音师一起加入这个开发小组，只是其他二人都是兼职，一直都没落实具体工作的我恰好完整地填补了这个空缺。
我心里其实挺乐呵的。这实在是个不需要动多少脑筋、费多大力气就可以完成的工作，而且自由度极高。编曲的同事几乎不会对我提出什么要求，我笔头所到之处，就是他们的旋律响起之地。我飘飘然地简直有点大牛的感觉了。
我交稿极快，制作也极快，被老板召令，自然也极快。陆霖平日严肃得有点不讨我喜欢，所以大多时候我都尽量避免直接和他对话。不过我工作上的事情他确实过问得不多，他在我心里实在模糊得没有什么印象。参与彩铃歌曲开发后，我想和他直接交流是避免不了了，但趁此多了解下这位偶像上司也没什么坏处。
但我没想到，第一次交工后被召集的只有我一个人。难道说，独独我这关没有过？那岂不是在全部门眼皮子底下丢面子？我心里暗暗嘟囔，老板你好歹也让其他两人帮我做个掩护啊，我尊老你也要爱幼嘛。
大概站在他办公室门口嘀咕的我忘记收敛一下表情了，已经在等我的陆霖突然开口：“我让你那么不自在吗？”
我被他的话拉了回来。这是我第一次很近很清晰地听到他的声音。低沉但不沙哑。这句话在他的樱桃木色的办公室里飘飘忽忽，显得极为克制，然而却使刚刚还满腹牢骚的我一瞬间什么委屈都没了。我向来对答如流，此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干笑一声。
他没有坐在办公桌后，而是靠在一旁的会客沙发上。没有了办公桌作掩体，陆霖全身任何一个动作都尽入眼底，当然我也是。这反而让我坐立不是，有些局促。于是我想快点切入正题，被批评教训也比现在傻站着强。
“歌我听过了。曲子没问题。”老板终于又开腔了。那意思就是说，我这里出了问题？
“作曲的老师都是前辈，比我有经验多了，我会多向他们学习的。”我不卑不亢。
“那可真够你学的了。”老板不依不饶地回了一句。
其实我刚刚说的只是为人下属的场面话，他这一腔搭得可真让我有些尴尬。而且还真被他蒙对了，我是个作曲老师不愿理会的音痴。我被他一句话堵得有点不爽，干脆闭嘴不言了。
“你这歌词，是用心作的吗？”陆霖甩过来一个不似问题的问题。
用心？没用心？这可叫我怎么答。要说用心吧，万一老板不满意，那就说明我根本是能力缺陷。说没用心，那态度问题就没过关，其他都免谈。我心里叫苦不迭，开始后悔怎么没从吴凭那里多了解了解他这位朋友。
我此时倒希望老板能看到我的表情，多难看都不要紧，只要看出我痛苦的挣扎就行。也许我的面部表情真的有喜感，望了我一眼的陆霖泛起了隐隐笑意，随后就听见他说：“歌词也没问题。”
拜托！那有必要把两句话分开说嘛。我不禁又想发牢骚。只听陆霖继续说：“说没问题，只是对于彩铃歌曲来讲。如果你没什么其他要求，就照目前的继续做吧。这首《爱上阿加西》我会拿给Unity通信那边做彩铃下载测试。”
就完了？没褒没贬，甚至都不知道这次谈话的中心是什么，我就从陆霖的办公室里出来了。于我而言这再好不过，因为我喜欢现在这样的工作状态。可是从他那出来以后，我总觉得他那不温不火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在对我作某种评判。下次碰见吴凭，真的要旁敲侧击一下了。
自然状态下我和吴凭基本是不会碰到的。所以我们会隔三差五地见个面吃个饭。我们都不是话少的人，因此在一起的两三个小时往往撑得满满的，然后各自带着交换的信息满载而归。
这天又在火锅店约了吴凭。看见他皱着眉头走进来，我知道就这场地，他又要啰嗦一番了。我一直对火锅保有难灭的热情。不管是路边摊，京式碳锅，还是港式豆捞，我都能乐在其中。
因为和吴凭并不常见面，所以每次吃饭我都想趁着解解馋。火锅这东西，一人吃着没味道，人多又吃不到什么，两三人正好，边聊边吃回回都能吃到爆。后来照顾到吴凭浑身比较讲究的衣服，我就尽量选择人和锅密度都较低的所谓“新概念”火锅了。
吴凭不只一回嘲骂过我这一大爱好。他说女人走路的姿势能看出教养，点菜的风格能看出品性。是适合带到美术馆还是酒吧，都能看出来。
“那我呢那我呢？”
“你啊，”他白了我一眼，“就适合把你扔在大马路上，说不定还能成J.K.罗琳。”
于是我发现，圆滑是吴凭后天习得的处世方式，率真才是他的本性。尤其在我面前，他从来不惮以直接的语言打击我，当然也不吝以实在的方式补偿我。比如说，他很讨厌火锅店，但每次都还是捏着鼻子陪我一坐就一晚上。
不过这一次他坐定后，却没那么多废话，反而笑意盈盈地晃了晃手机，说：“打个电话给我，快！”
“做不做作啊，显摆你的爱疯四啊！”我嘲了他一句，但还是照做了。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一阵彩铃，听了个开头我就忍不住挂掉了。
吴凭急了：“你干嘛挂了呀，一点都不尊重作者！没关系，我也下到手机里了，放出来当背景音乐，比这店里的好听多了。”说着就打开了音乐，我连拦都拦不住。于是左邻右舍都听到了我们这一桌传来了：
我的心里有个她
她心里有个阿加西
我生气我妒忌
我说那是个什么东西
她说你不看韩剧
大叔就是阿加西
我说我也知道情话一句
那是噢把撒郎嘿
她说哥哥早就不流行
大叔成了主旋律
我说你是不是嫌我老气
是不是越来越不让你满意
她说你真是迟钝得可以
大叔成熟稳重善解人意
我甩了甩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说你就是我的阿加西
我恨不得双脚都用来掩面。如此没品的歌正是我的那首《爱上阿加西》。陆霖拿给Unity后，没想到测试效果特别好，日下载量最高达到20万。大概浅显的词加上说唱的调调既俏皮又上口，很容易流行起来。我知道近来很多同事都明里暗里在评价，我倒是无所谓。这不过意味着我在目前的岗位上将会持续一段时间而已。
“拜托，关了行不行啊？当时写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现在听着真不是一般的口水加肉麻啊！”我说的是真心话。说完我就心里一沉。难道，陆霖第一次听的时候就有了这个感觉吗？
吴凭的眉毛习惯性地一挑。“谁敢这么说？我觉得很好啊！”说罢，他朝我靠近了一点，压低了声音：“我今天还很得意地跟几个朋友说，这是我女朋友作的词，你不介意吧。”
要不是他今天的粉紫衬衫实在好看，我肯定把碟子里的酱汁洒过去了。和吴凭相处的这些日子，偶尔会被他这样言语“轻薄”一下，但我认为这种似轻似浮的玩笑无伤大雅，何况吴凭从来没有在行动上逾矩过。
其实有时候我会想，如果他很认真地表达他的心意，十有八九我也会答应的。外貌职业或是品味，我自认为不差但也没什么突出的，而这些方面吴凭也没什么好挑剔的。所以在他面前无端摆着架子实在没什么意思。不过这个话题从来都被我们以玩笑带过，谁也没有认真。
我正了正神色，问到：“你那个朋友──就是我上司陆霖，你了解他么？”
吴凭表情僵了一秒，迅即又恢复了生气。“你终于开口问我啦。我还在想呢，听说他是个偶像上司，怎么从来没发现你有兴趣……”
“谁有兴趣啦。只是现在写歌词要直接被他审，总觉得心里怵怵的。”
“有什么好怕的！在我面前你不是一向满不在乎的神气吗？别告诉我他是领导的原因。我认识的江溶，只要自己满意就了。”
“不知道。我总觉得他有种评价的力量压迫我。”
“江溶，畏首畏尾不是你。就拿这彩铃歌曲来说，下载量就说明你成功了，没什么好害羞的。话说回来，陆霖也不比我大，你在我面前那么放肆，怎么就那么怕他呢！”
这话问倒我了。我鬼使神差地答了一句：“大概……我当他是阿加西吧。”忽地想到我歌词里的涵义，顿觉脸上一红，暧昧无比，赶紧夹了片午餐肉送到嘴里，把脸藏在锅里升腾起的烟气中。
幸而，吴凭没有再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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