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江山醉》熊猫爱吃肉

20、第二十章

　　我是主动去找何京的。虽然陆霖给了我足够的信任，但我明白这终究只是一层保护的外壳。我更不愿意在陆霖无可挑剔的身上，因我而多了根软肋。

　　何京没有拒绝见我，当然也没有热烈地欢迎我。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在给手底下的团队上戏剧指导课，而我很意外地看见金心也在场。

　　我小心翼翼地从门口走到小剧场的第一排，尽量不想打扰舞台上热身的演员。看到何京朝我瞥了一眼，于是抬手想打个招呼，却不想他已经把头扭了过去继续说话，徒留我的右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但是如果我知道何京接下来的想法，那我情愿把自己当作现场任何一件他视而不见的道具。

　　“大家手里都停一下，我给大家介绍一下新朋友。”何京扭过头去对着众人喊了一声。

　　舞台中心，本来吊嗓的吊嗓，换气的换气，还有人带着各种情绪奔走在全场，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我。但是何京这么一吼，大家都停下来，一致看向坐在第一排的孤零零的我。

　　除了上一次聚餐被金心挑衅，此刻大概是瞬间被陌生目光注视得最热烈的一次。我很不平地想，怎么每遇到这种尴尬时刻都有金心在场。上次还有陆霖帮我挡着，这回真是赤|裸|裸地被各种目光贪婪地吸食，而且都是专业演员的挑剔目光。

　　“嗨，你们好……”我又是刚刚那个手举到一半的动作，而音调跟刚刚台上的练声相比，简直娇弱得销魂了。

　　台上没有任何反应。何京靠在栏杆上闷声一笑，然后甩了个很得意的眼神给我，好像很满意现场效果。

　　冷了两秒，何京大概觉得目的达到了，才继续不冷不热地说：“这位是江溶。你们有几个小年轻喜欢听网络歌曲的，大概会知道。前段时间有不少歌词都是她写的。”

　　气氛有点活跃了，人群里有声音冒出来。

　　“我知道。那首《情人是微博》是你写的吧！”有一个女孩子先叫出声。

　　“啊，是。那个……其实我本来想写情人是围脖的。结果联想出来第一个词组是这个，我就将错就错了。”我胡诌了个理由。

　　“我喜欢另外一首《亚里士多没有德》，我铃声都是这个，就是不敢在我爸面前放。”一个文绉绉的男声，没有恶意的话却让我有点丢脸。

　　“有句“嫁我不如驾着我”是不是你写的歌词？唉呦，笑死了，我们现在去K歌都狂吼这句，还以为是个哥们写的哪！女生写的嘛，就更……”一个男孩子挤眉弄眼地朝我看。

　　“嗯……那个其实是植入广告……”我觉得自己简直在荼毒人间。

　　“好了好了，转入正题吧。江溶现在在写音乐剧，很快会和我合作，也许也会和你们当中某些人合作。今天她来正好可以和大家互动一下，建立建立感情。”何京总算来收场了。

　　我感激地朝他望过去，结果还没等我把表情做好，就听见何京继续说：“江溶你别愣着了，上来啊。”

　　“上……哪？”我预感有点不对劲。

　　“互动啊。你不要认为剧本创作就只在纸面上，最终你的东西都要搬到舞台上面，所以亲身体会一下很重要。”何京说着又转向其他人：“大家也很久不做这种入门练习了。今天正好有新人在，就正好放松一下，做些场景练习吧。”

　　在场所有的人都兴奋起来，除了我。

　　我知道这是何京有意而为之的。转头就走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今后我大概就一直要埋在陆霖的羽翅下了。

　　我把外套、挎包一丢，朝何京一眯眼，“怎么个互动法？”

　　何京眼神一亮，靠着栏杆的身子马上直起来，像要看场好戏一样。

　　“大家现在各找一个位置站好，先练习眼神交流。从第一个人开始，寻找一个目标，带着我所提示的情绪地走过去，走近后再进行场景训练。”何京虽然对着众人，但我知道这番话就是解释给我听的。纵是如此，对第一次进行这种训练的我来说，这个解释还是不够的。但是他显然不会再讲更多了。

　　“小武，从你开始，焦急的表情。”随着何京话音一落，叫小武的男孩子就立刻一副神情焦灼的样子走到一个女孩子旁边。

　　何京观察了一会，不紧不慢地说：“约会迟到。”女孩子马上撅起了嘴，摆出都市作女的样子。小武抓耳挠腮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就吞吞吐吐地说：“媛媛，地铁门合不上卡在半路你不能怨我啊，而且车上也没信号打不了手机。我没被挤到轨道里，你就应该感谢国家了！就别气了啊！”

　　众人听完笑作一片，何京也微微点头：“台词可以，表情还不够夸张。”随后就转向我面无表情地说：“明白了吗？”

　　我无奈地点点头，心里却再清楚不过，表演这种东西，看得明白和演得逼真是两码事。虽然都是简单场景，但是他们的一颦一笑都是日积月累练出来的。我一个外行，随便一个动作都能演变成滑稽戏。

　　“下一个，金心。愤怒。”

　　我立即缓过神来，金心今天很反常。她是这里面我曾接触最多的人，但是今天她一句话都没有搭腔，更不要提以往那种特有的阴阳怪调。

　　还没等我来得及深想，就感觉一团很有压迫感的气场朝我移动过来。一双美目怒恨交加，隐含泪意，竟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心里暗暗叫苦。刚刚还觉得金心今天特别安静，结果她就以别开生面的方式再次和我迎面相交了。

　　“好。金心继续保持这个状态，然后表现出男友移情别恋的痛苦绝望。”

　　我甩头朝何京瞪了一眼，估计这一瞪很专业地诠释了愤怒了。何京你故意的吧。这么有挑衅意味的场景，配合金心目前入戏的状态，我不被她的眼神烧了才怪。

　　“江溶，我真不明白他喜欢你哪点。”金心冰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瞬间冻住了周围的空气。

　　“你、你们的事，和我没关系。”金心个子略比我高，她寒意深重的眼神带着俯视的角度，简直把轻蔑不屑做到极致了。我咽了口吐沫，忽觉气短了半截，慌乱中随便搪塞了一句。

　　“哼。我最恨的就是你这种态度。你越不在乎，他越在意你；你越逃，他越追。”金心边说边朝我又慢慢走近几步。“他什么时候考虑过我的感受。明明我和他有过去，有回忆，可是在你面前不堪一击。我那么看重的东西，你不但轻而易举就获得了，而且从来不放在心上。我可以不在乎你践踏我，但是我绝不能允许你玩弄他的感情！你……”金心声调越来越高，情绪越来越激动，语气越来越郁愤，我几乎被她完全感染，好像我真的横插了一脚又不知珍惜一样。

　　我正想着该如何应对时，只听到前方一句“你自作自受”，一道掌影就劈了过来。我眼睛一闭，心中一凉──这也算为艺术献身了。

　　“心儿，你过分了！”有点熟悉的文绉绉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时带着一点严厉。我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看见一只白皙的手悬着，被另一只修长骨感的手擎在半空。这是什么情况？

　　“心儿，我们的事确实和江溶无关。你不用拿她撒气。就算没有她，我们之间也是不可能了，放手吧。”手的主人说话了。

　　我朝旁边望过去，这是一个面容十分俊秀的男孩子，举手投足间充满了朝气。虽然看上去还有稚气，但并非不成熟的生涩。相反，他的年轻蕴含着一股还未完全释放的喷薄力量。

　　“非常好！尤其是金心，看不出你才训练不久，领悟力就那么强，表演游刃有余。许言的即兴参与也很到位。”从头到尾话都不多的何京毫不吝啬地称赞了金心。

　　金心已经整理好了姿态，但是她看我的那种轻视眼神倒还在，不知道是不是还没收回去。

　　那个救场的男孩子朝我眨眨眼，露出一个很温和的笑脸，把手伸向我：“我叫许言。”我也伸出了手，他掌中的温暖立刻传递到了我心里。我特意把手握得紧点，回给他一个真心的笑容。

　　“江溶，刚刚你被对手完全抢了风头了。接下来你试试独角，关键词是告白和毁灭。这个对专业写情歌的应该不算难吧。”

　　我刚刚觉得温暖的心马上又被凉意拂过，何京冷冷地朝我看过来，周围的其他人也抱着期待的眼神。我知道这关是逃不过了，于是闭上眼睛不再受周围的干扰。旁走过的一个身影带起了轻轻微风，一句温和有力的“加油”悄然划过。

　　告白和毁灭。前者是幸福，后者是灾难。要把两者联系在一起，唯有走极端的路线。我在脑中迅速勾勒了一个场景。一个以爱人为天地的女子在信仰坍塌崩溃后，通过自我毁灭的方式寻求答案和真理。可是怎么表现毁灭？我身边没有道具，刀枪之类的就别指望了。那就从高处坠落，效果应该不错。

　　我打定主意后赶紧环视四周，瞬间后悔自己的馊主意。现场只有一个高处，那是一把三米高的梯子，突兀地杵在人群中，此刻在我看来竟比数一数二的摩天楼还要高耸。

　　我想另起炉灶重新构思，可是却无法放弃这个想法，甚至连梯子都成了引诱。我再仔细看了一眼，还好梯子下面有层垫子，于是我心一横，大义凛然地往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