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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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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顿,小心翼翼的开口:“这次,又是你父亲和弟弟吧?”
闭眼假寐的男子豁然睁眼,气压万军的看过来,凛冽而森寒。
咏絮被那种气势压得瑟缩了一下,愤然:“我说错了吗?”换上恨铁不成钢的口气:“你傻啊?对我们中国人耍心机耍得圆滑无比,怎么,对上自己人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了?”
针一样森寒的气息半点没有消减,反而更冷人胆寒了。
咏絮恨恨丢开沾血的手帕,横过去一眼:“行了,你别在那儿吓我。是你老师告诉我的。”撇嘴,“哼”一声:“不然你就是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多看一眼。说不定还会放鞭炮庆祝呢!”
“好说,”藤原礼琮咳嗽两声,平息了胸中浊气,才慢条斯理的开了口:“林小姐现在就可以放鞭炮了。”他指指血流不止的伤口:“小姐再不帮藤原止血,藤原也就离死不远了。”
咏絮冷笑;“那可倒好,免得浪费了药材。”说完就走,动作快的像是她根本没说接下来的那句话:“等着,我去拿东西。”
少女的身影从混沌黑暗的小巷出去,巷子外面,天虽然已经黑透,却是人头攒动,灯火通明。
不像这深暗的小巷,冰寒刺骨。
人呢?
她好容易应付了爹娘,大过年的药铺都关了门不做生意,她跑了好多地方才买到了止血的伤药,可是回来一看,人已经不见了。地上只有一滩血迹。
不是告诉他让他等着的吗?难道没听到?这么冷的天,他身上又带着伤,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咏絮?你在干什么?”付衡正要往林家去,半道上却看见咏絮在这里到处翻找——汗,垃圾桶里都去翻,她到底要找什么?
“衡哥。”咏絮回头,甩甩手里刚在垃圾筒里沾上的纸屑:“没事儿,没找什么。你要过去了吗?”
“恩,这里这么黑,不怎么安全,跟我一起回去。”
咏絮犹犹豫豫看了看地上那滩血,点头:“好。”
看样子他应该是自己走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等到吃过年夜饭,收拾好了,林梅氏大手一挥,所有人留下来守岁!!
小肉球林籍连蹦带跳:“哦!又有压岁钱!!”
咏絮心不在焉,眼睛总往外边溜。
林闻华兴致冲冲拉着付衡讨论最近的生意经。
林梅氏在包用红包逗林籍,让他往上跳就往上跳,让他往地上蹲就往地上蹲,让往左往左,让往右往右......整个像在逗狗......
“我出去一下!!”咏絮猛然站起,等林梅氏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没了人影。
到处都在放礼花,周围一片欢腾,鞭炮被各家各户点燃,笑声远远近近地传过来,把这黑暗而沉寂的夜也吵得喧腾热闹起来。
中国人真是很奇怪的一个种族,明明已经被压迫到了这样困难的境地,普通的百姓连生活都不能为继,乱世飘零,世道维艰,可是他们,居然还能笑得这样开心。
不过,还真让人羡慕啊!
“喂!你还没死吧?”清亮的声音突然在暗夜里响起,有只手探到自己冰冷的额头上,柔软而温暖。
他抬头,看到一张清丽的脸庞,在暗沉的夜色里,如深海明珠一般,熠熠而生辉。
“这么能躲,你是真想死啊?”那颗明珠蹙着眉,眼里明明都是担忧,脸上一副倔强的表情。
“藤原三生有幸能得林小姐青眼一顾,怎么会舍得死呢?”他躺在湿漉漉的石地上,肩头的血凝固成一片暗红,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的脸,目如寒星,面如白玉,微微一笑,竟有倾城之力。
咏絮心头砰砰一阵乱跳,娘哟,一个大男人长成这般摸样,简直比祸水还要祸水啊!!不过这样满身是血的样子看起来还是有点让人害怕。她蹲下去检查藤原礼琮身上的伤口,清洗、上药、包扎,一点一点做得认真,下巴尖尖的,眼神明亮。等她站起来顺手拍了拍裙摆时,藤原礼琮才看到她的裙摆上一点血迹混着污泥,难看的刺目。
他记得中国人过年这天都会穿新衣的。
“抱歉,脏了小姐的新衣。”像是受到蛊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是吗?”咏絮低头看看裙摆,浑不在意的摆手,“没事儿没事儿,洗洗就干净了。倒是你,”少女双手环胸站得十足男子气概,眼珠子到处打量:“我说你好歹赚了不少黑心钱,就打算在这儿过夜了不成?”
藤原一笑,恍然有点无赖的模样:“我没力气了。”
“没力气就算了,你就呆在这儿吧!!”反正已经给他上了药,死不了的,咏絮懒得理他,转身就走。反正也快到十二点了,再不回去娘就要收拾她了。
她走得太快,没有听到身后有低低的声音传过来。
“多谢。”
跟她从前听到的藤原礼琮的声音不同,这短短两个字里,是能确实听得出来的真心实意。
新年过得很快,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本来每年十五她和采昕都要一起去给莹姐家里送东西的,今年只有她一个人去,总感觉冷清,大娘留她吃饭,咏絮婉拒了,回家路上经过阿山的家,又下车去买了些补品布料米粮送了去。几个月不见,阿山又拔高了一截,可是半天都没见到阿山奶奶,问了阿山才知道,老人已经去世了。
“走得很安稳。”阿山这么说。
咏絮想那就好。其实乱世里,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一个安稳辞世。
告辞的时候,咏絮忍了又忍,还是问了阿山藤原礼琮的事。
“我好久没见到藤原大哥了。”
是吗?她也很久没见他了。也不知道伤好了没有。
她想起几个月前送许老爷子上船之前老爷子说的那些话。
“藤原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老人家胡子一翘一翘的,很有点伤感的感觉。咏絮很想不屑的打断他,不过看老爷子好像十分沉醉于这种讲故事的气氛,她扁扁嘴,还是算了。
藤原礼琮,男,二十二岁,天才儿童,二十岁毕业于日本陆军学院,日本军人世家藤原家族的长子,父亲是亲王,母亲是皇族,家中还有一弟一妹。也就是传说中的天之骄子。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位藤原礼琮公子的父亲藤原忠雄并不爱他的母亲,娶她不过是看中她的身份,后来这个女人难产而死,只留下了藤原礼琮这么一个儿子。藤原忠雄不久就娶了一个平民为妻,据说这个女人才是他真心所爱,这个女人后来又给藤原忠雄生下一儿一女,这个前妻所生的儿子当然更是爹不疼娘不爱的了。
如果光是这样也还就算了。问题是藤原忠雄他是个亲王啊~~不管是按长嫡还是按血统,能够承继藤原忠雄之位的只有藤原礼琮。
于是,人类自从诞生于天地之间就在为了名利争斗厮杀,兄弟血亲之间的仇杀,也并不是什么少见的事情了。
但是,人之所以命苦,就是因为人有一颗心。有心才有感情,但是沉溺在这种感情里被人砍个十七八刀还要一头栽进去,那就叫死心眼儿。
藤原礼琮就是这么个死心眼儿。他自幼就缺乏亲情关爱,有些人缺一缺就缺成了习惯,没有就没有吧,你跟我客客气气我当你是陌路人;可是有些人就不同了,因为没有所以更加渴望,因为这种渴望太强烈,所以但凡他的父亲和弟弟有了哪怕一点示好的表示,他就会感动到无以复加。所以,也会自欺欺人,那些来杀他的跟自己的亲人无关。
咏絮无数次想,是什么样的父亲和兄弟才会对血脉至亲狠下杀手?她想不明白。
“但是,这跟你收他做学生有什么关系?再怎么可怜也是他们日本人自己造的孽,他可怜就可以到中国来为所欲为?你还说他善良。”
老爷子捋着胡须笑得德高望重。
丫头啊,你有所不知,藤原这个小子,手上从来没有沾过中国人的血啊。他到中国来,不过是为了做点事情讨他父亲欢心,伤人害命的事情,他是从来也没有做过。
咏絮想起第一次见到藤原礼琮时,他正被一群日本人追杀,所以她才会以为他是中国人,出手相救。一个人,永远被自己的父母兄弟血脉至亲算计着想要杀他......阿籍如果有一天对她不理不睬,她也会不高兴的。
咏絮突然心软:“他父亲把他派到中国来,也不过是想更方便杀他吧。”
虽然是个日本人,可他,的的确确是个善良的人。并且,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