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茂茂白菜

16、4、

　　付采昕一脸惊惶找过来的时候咏絮正被林籍缠着讲睡前故事，咏絮嘲笑：“你不是男子汉说要保护我的吗？怎么还要听睡前故事啊？”
　　林籍绷着小脸严肃：“保护你和听睡前故事是不冲突的！”
　　“扑哧！”咏絮笑出来，伸手掐他水嫩嫩的脸蛋儿。付采昕却突然撞开了房门，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脸色苍白，身上在发抖，眼看就要倒下去了。
　　咏絮大惊，睡前故事也顾不上了，赶紧扶住她回了自己房间：“怎么了这是？”
　　付采昕捏紧领口，声音止不住的发抖：“高大哥被警察抓了！！”
　　什么？！！
　　咏絮一惊，差点摔到地上去，脸色立刻刷白下来。她站起来开始围着房间打转转，脚下踩得风声赫赫，心里却开始打鼓，高志霄是那边的人，可是这个人牵扯了太多，采昕、父亲母亲都跟他有关系，可他高志霄现在属于国民政府的头号公敌，宁杀一千不肯错漏一个的，如果这人……
　　天！
　　咏絮差点被自己吓死。可转头一看付采昕已经差不多要吓死了，得，她还得先安抚住这位。
　　付采昕揪紧衣领，可还是无法顺畅的呼吸，眼前血色弥漫，耳边是激烈的枪声，鲜血从高志霄的身上滴落，一地的血……
　　然后，“啪！”
　　脸上有清晰的火辣辣的痛楚的感觉。付采昕抬起头，看见咏絮担心的眼睛。
　　“采昕你先别慌！”咏絮握住姐妹的肩膀，她的眼神明亮，顺利安抚住了惊慌失措的付采昕。“慢慢想，告诉我怎么回事，警察局为什么要抓高志霄，是因为知道了他的身份吗？”应该是不会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大概现在林家就不会这么安静了。而且，母亲好像没什么反应的样子……
　　果然，付采昕声音颤抖，但还是摇头否定：“不是，是因为他参与了枪战，所以才被抓的。”
　　“枪战？”
　　半刻钟之后，咏絮终于从慢慢回神的付采昕口中知道了大概。
　　就像咏絮猜想的一样，高志霄果然是“那边”的人，他到南京是为了买药。可是……咏絮撇嘴，在南京城里买禁药，这人是傻了吧？不过想想也对，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只是，想买到足够的药品，那简直是件比登天还难的事情。付采昕因为那次被咏絮拖着跟踪高志霄，机缘之下熟识起来，采昕向来是没什么太大的思考能力的，渐渐被他说通，帮着他做事。付家在南京颇有地位，采昕去买药的话也会方便许多。
　　付采昕今天就是去把药品交给高志霄的，可是她刚转身走开没有多远，就听见身后激烈的枪声响起来……
　　然后就是警察赶到，带走了枪战中活下来的人，其中包括高志霄。付采昕因为离得远，身份又特殊，所以才没被一起带回去的。
　　藤原礼琮认为咏絮是朵养在温室里的花，因为没有经历风雨所以才能这样自得的美好灿烂着，可是，付采昕比咏絮还要被娇养。她从小被哥哥付衡带大，大男人哪里知道要怎么教导妹妹？只能一直娇惯着，宠溺着，所幸林家二老把付采昕当亲生女儿看待，时时教导，这才没长成一个骄纵蛮横的千金小姐。
　　这是付采昕第一次经历生死——血流满地，然后一个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她面前失去生命。高志霄为了护住她受伤……在那之前，她和咏絮一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国家陷入内战，外敌环饲，只等着将自己的国家分食殆尽。她觉得自己是新时代的青年，她和咏絮一起参加学生的请愿运动，一起参加学生大游行，做一切她们觉得自己能为这个国家做的事，这是她愿意帮助高志霄的最主要的原因。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除了游行、请愿之外，还有很多人在这个国家里流血、死亡。
　　她被流血惊吓，可是当她终于冷静下来，这个曾经被养在温室里的富家小姐，开始第一次去思考，除了游行请愿，她还能为这个国家做些其他的什么？
　　付采昕思考着，咏絮却已经顾不上她，直奔母亲房间。
　　林梅氏正在梳头准备睡觉，她穿着一身深紫色的睡袍，雍容华贵。听到女儿撞开门的声音转过身来，脸上是最平静的表情，然而唇角带着一丝担忧：“怎么了吗？”
　　那样平静的样子让咏絮突然心安。咏絮摇摇头，她本来是想，高志霄是母亲那边的人，他被抓了，母亲应该会担心紧张，可是，这么平静的表情……
　　应该，不用担心了吧？
　　“没事，想来看看你。”咏絮说着，退后两步，带上了房门。
　　门内，原本雍容宁静的美妇人瞬间煞白了一张俏脸：“咏絮果然已经知道了。”
　　床上“睡着”的林闻华翻了一个身，睁开眼看着妻子，再看看紧闭的房门：“放心吧，女儿已经长大了。”她会懂得，有些事情，比一个家庭更重要。

　　咏絮回到房间的时候，付采昕躺在床上，看样子大概已经睡着了。平静得还真快。咏絮想着她刚刚闯进门的样子，像是全身血液都流干了一样苍白惊惶，可是居然这么快就能睡下去了。
　　不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采昕只说她听见了枪声响起，可是究竟为什么会发生枪战她大概也是不知道的，完全是混乱的一团啊~
　　慢着！！
　　咏絮突然翻身坐起，咬住手指，会不会是藤原礼琮干的？
　　又倒下去，叹气，但是没道理啊~日本人巴不得看中国内战，打得越激烈越好，煽风点火的事儿他一定不会少干的，可是像这种完全让人一头雾水的情况，那个人是不会做的。而且，照那人的行事风格来看，就算他真想弄死高志霄，也会想办法让政府动手的。
　　头疼啊头疼，还是明天去找找局长夫人吧！

　　胡局长的夫人姓陈，陈欢，是个豪爽大气的女子，说起来咏絮会认识她，还是因为胡局长惹出来的那些闹剧。胡局长在外面养了个女人，被陈欢知道了，上门去堵人，胡局长被吓得当场躲到了桌子底下，谁知道外面那个女人是个泼辣货，隔着大门跟陈欢对骂，花街柳巷里出来的，骂人的话五花八门，够毒够辣，陈欢再怎么厉害也处了下风，正好咏絮和付采昕路过，付采昕脾气暴躁，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听着屋子里那个女人太过分，撸撸袖子就冲上去助阵了，咏絮拉都拉不住。
　　最后还是咏絮找人撬开了大门，陈欢才得以登堂入室（？）揪住胡局长的耳朵带回家去下酒，于是咏絮和采昕也就跟陈欢熟识起来。
　　咏絮一直很奇怪，像陈欢这样豪爽大气的女人，怎么会愿意嫁给胡局长这种肥头大耳还到处去拈花惹草的男人呢？她应该有更好的选择吧？
　　“怎么了？”陈欢端着茶出来，就看见咏絮一脸的困惑。
　　咏絮抬头，笑道：“没什么，只是在想你为什么会嫁给胡局长呢？”惊觉这话实在不该在别人的妻子面前讲的，于是只能咬住舌头讪笑。
　　陈欢倒没怪她，“没关系，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的。”她叹了口气，很遗憾的样子：“想当年我们家老胡，那也是风度翩翩一少年啊，只是岁月不饶人，生生把人磨成了这副样子。”
　　咏絮脑海里浮现出胡局长的绿豆眼和酒糟鼻，思考着这两样东西是如何在风度翩翩的脸上存活下来的，笑道：“这岁月的罪过可大了去了，愣生生把神仙眷侣折腾成了牛粪鲜花。”既然陈欢不介意，她说起话来也就不用太过顾忌。
　　“老胡是牛粪倒没错，只是我可不敢说自己是鲜花。”陈欢笑道。
　　咏絮端着下巴盯着陈欢瞧，陈欢被她看得满身鸡皮疙瘩，挥手打过去：“干嘛呀这么看着我？”
　　“我在想，你是真有三十了吗？我怎么觉得越看你越觉得你比我还年轻啊？”
　　陈欢“扑哧”一下笑出来，“丫头你怎么就这么会说话呢？说吧，有什么事儿要我帮忙的，嘴这么甜。”
　　“呃……”咏絮绞着手帕，笑得不好意思：“还真有事儿找你帮忙。昨天南大街的枪战，你知道吧？”
　　陈欢道：“甭说了，你是为了那个高志霄吧？”
　　咏絮疑惑：“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能不知道？这人昨天才抓回来，算上你，已经有三个人来为他开脱了。”
　　“三个？”
　　陈欢扳着手指算：“你一个，付衡一个，还有许寒生许老。”她惊叹：“这高志霄是什么人啊？连许老爷子都能惊动？”
　　咏絮本来还在想那第三个会不会是林梅氏，可这人竟然是许老爷子，这让她也大吃一惊——难道，许老爷子都被高志霄拉到“那边”去了吗可是，许寒生，不是藤原礼琮的老师吗？
　　正想着，一个丫头拿着封请柬进来交给陈欢。陈欢翻开来一看，脸上立刻笑开了，抬头对咏絮笑道：“哎，上次我和老胡办的宴会你来没？要是没来可就可惜了，那次可是来了个神仙人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