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女孩儿害怕爱》杜尧木

1、有种女孩儿害怕爱

　　结束了一天所有的事情，我坐在电脑前，对着幽蓝的屏幕开始发呆。漆黑的屋子被映的阴森且诡异。直到凌晨两点，我揉揉酸涩的眼睛，决定给李旭打电话。
　　我说，李旭，是我。
　　小烨。他喊我的名字，我能听出他话里的欣喜与内疚。
　　李旭，你有话对我说么？我问。
　　小烨，我今天没去找你是因为…
　　我挂了电话，不想听他无谓的解释。我不在乎原因，只看中结果。
　　我打开窗，让冷风灌满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让一切暖意都变得生硬且冰冷，然后我卷缩着身子坐在窗前。
　　头，开始没完没了地疼。
　　我不在乎，任寒风呼啸过我的耳朵。
　　安磊说我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人。也许他说的对，不然我不会那么快答应李旭的追求。
　　电话铃声一遍又一遍的响，是李旭打来的。
　　二十楼，高处不胜寒。于是我站起来，将头连着耳朵一起伸出窗外，让风切割我每一寸赤裸着的肌肤。
　　如果跳下去会怎样？我看着下面五颜六色耀眼的光。也许会像安磊那样，任温热的鲜血涂脏整个地面。
　　我跃跃欲试，却始终没有，因为我没有安磊的勇敢。
　　关于安磊，我一直认为他是我的全部，甚至是生命。我喜欢看他的笑，喜欢看他看我的眼神，喜欢看他发梢上跳跃的阳光，喜欢看他骑车载着我走遍每条街道，喜欢看他手机里存满我发来的短信。直到那个女人的出现。
　　那个女人的出现击碎了我对未来的一切幻想。我不止一次看见安磊去找他，甚至还看见安磊亲昵地搂着她的肩膀。他们，明目张胆的走在阳光下，而我，卑微地躲在一旁。关于她，安磊从不给我任何解释，面对我的质问，他也只是揉着我的发温声说，小烨，你想太多了。
　　头，越来越痛，手在寒风中变得冰冷且僵硬，但我却固执地不肯关上窗。
　　我是任性的，不然不会出现那一幕，更不会有这样的结果。
　　狐狸精！在他们幽会的餐馆里，我冲进去如此骂道。并将桌上被喝了一半的果汁泼在她的脸上。
　　那个女人捂着脸，跑了出去。
　　而安磊，先是一愣，尔后追了出去。
　　瑶瑶，瑶瑶。安磊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
　　我站在原地，通过餐馆内透明的玻璃看着他们。我快意于这样的报复，却恨透了这样的自己。
　　女人捂着脸闯过了红灯，对周围汽车发出的警告声不管不顾。然后安磊跑过去，推开她，于是安磊的身体被高高的抛起，又重重的落下。血，在阳光照耀的路面上涌开…
　　李旭风风火火的闯进我房间的时候，我已经失去了一大半的知觉。他把我从窗边拉进来，关上窗，然后紧紧把我拥在怀里。而我，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也感受不到他胸口的温暖，只看到他的眼中盛满心疼与忧伤。
　　我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午后，阳光洒满了我整间屋子。而李旭静静地坐在一边，光线照进他的眼底，折射出澈亮的光芒。
　　小烨，你终于醒了。他似乎很开心，急忙凑近我。
　　而我，不想对他做任何表情。
　　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头痛不痛…
　　我饿了。我说。
　　这是句实话，因为我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吃过东西了。安磊不在我身边，总算没有人再逼我吃东西了，吃与不吃，我终于可以随心所欲了。
　　想吃什么？我出去买。李旭站起来，修长的身体遮住了照在我脸上的阳光。
　　我想吃你亲手做的饭，随便什么都好。我说。
　　李旭怔了一下，尔后用手挠着头，有些尴尬的笑了起来。在支吾了好一阵后，最终还是答应了我无理的要求。
　　你先睡会儿，我很快就会做好的。他说。
　　我知道他不会做饭，可是我就是想为难他，就是想看他手足无措却又故作坚强的样子。而安磊是绝不允许我这么欺负他的。他总说，我的女孩是不可以胡闹的。但是偏偏我就是个蛮不讲理的女孩，而且自私任性。但在他面前，我总是尽量让自己变得乖巧一些。他喜欢短发的女孩，于是我便剪掉了齐腰的长发，他说他喜欢他的女孩儿穿裙子，于是我的衣柜里就储满了各式各样的裙子。只要是他喜欢的，我都会去做。因为我觉得只要能在他身边，看着他的笑，就是幸福。
　　然而，我错了，那个女人，留有长长的发，总是穿着或长或短的牛仔裤。我不该那么没自我的。也许安磊说的对，我就像一只小猫，对人太过依赖，而又慵懒且软弱，即使不被喜欢了，也不忍心将它抛下。多可笑，我竟把可怜当成了爱情。
　　当我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李旭依旧在忙碌着，厨房内隐约传来凌乱且嘈杂的声音。这样的声音让我心烦，于是我决定出去一看究竟。
　　我走到客厅里的时候，李旭正端着一碗面向我走来，脸上有成功者的自豪，胜利者的喜悦。
　　不过是一碗普通的面，他竟做了将近两个小时。透过客厅与厨房之间的墙壁上镂空的图案缝隙里，我看到厨房里放满了各式各样的面，我知道他一定是做了无数次的尝试，直到他觉得味道还可以的时候才小心翼翼地端了出来。
　　他对我的容忍，只会让我更想去试探他的极限。
　　李旭，我想去吃火锅。我说。
　　捧着面的双手微颤了一下，然后李旭慢慢的转过身走进厨房，默默倒掉或许是无上美味的饭。走进客厅时，脸上依旧带着灿烂的笑。
　　我们走吧。李旭走到我身边说，在家的时候都是姐姐做给我吃，我第一次动手做的饭肯定很难吃，还好你想吃火锅了。
　　我转身回到卧室换衣服，不去理会李旭的言语。
　　这家火锅店是以前我跟安磊经常来的地方，也是我和李旭初识的地方，更是我害死安磊的地方。
　　明知道李旭胃不好不能吃太辣的，但我偏偏为他点了麻辣火锅。看到鲜红的汤汁在李旭嘴角散开的时候，心里莫名的疼痛却舒畅起来。
　　李旭。我说，你能在红灯亮起的时候穿过那条街么？我望着他身后那条曾洒满安磊鲜血的道路。
　　好。没有任何犹豫，更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只是淡淡的站起来，附在我耳边轻说了一句话之后便离开了。
　　他成功了，安全地横穿了那条安磊没有穿过去的道路。我透过店内的玻璃墙壁看向他，李旭自豪地冲我挥挥手，然后又毫无顾忌的在下个红灯亮起的时候走了回来。直到他重新坐到我对面，我才发现桌上的纸巾被我捏得皱成了一团。
　　我只是让你走过去，回来的时候你可以等绿灯。我说。
　　我知道，但是我想向你证明其实我也可以很伟大。李旭开心且兴奋。
　　无聊。
　　我丢下这句话后转身离开。不知为什么突然越来越讨厌这个乱糟糟的世界，只想回到我与世隔绝的小屋中。
　　然而李旭居然不依不饶地跟在我身后，在我关门的瞬间跻身闯进来。
　　你走吧。我说，这里不属于你。
　　小烨，你承认吧。他自信满满的说。
　　什么？我问。
　　你爱我。
　　我没有。我否定了他，我很清楚为什么会跟他在一起。
　　但是我爱你。他说，如果火锅店里我在耳边说的不够清晰的话，那么我再说一次，我爱你，白小烨。
　　我不说话，只是站在客厅里。
　　我知道你是为了报复李瑶才跟我在一起的，你知道他是我姐所以才故意那么对我，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可是我不在乎。李旭似乎很激动，声音前所未有的大，于是头被吵得有些痛。
　　李旭说的对，是那个女人让我失去了安磊，让我痛不欲生，所以我想报复。我认为李旭是很好的发泄对象，更何况他是主动找上我的。然而折磨李旭并没有让我更快乐，这是让我始料不及的。
　　白小烨，你早就已经不爱安磊了…
　　你闭嘴！我反过来吼他，但心里却乱得无所适从。
　　而李旭却一把将我扯进我的卧室，说，如果你还爱他的话，为什么我将有关他的东西换掉了而你却察觉不到！
　　是的，我的卧室的确跟以前有了很大的变化，房间的墙壁上贴满了李旭的照片，每一张都带着灿烂的笑。这些照片我并不是第一天才看见，它们陪我度过了无数个失眠的夜晚，然而我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不语，李旭却继续说道，每当我们有一段时间不见面的时候，你就绝食甚至吹冷风来虐待自己，好逼我来找你，你处处故意为难我，试探我的底线，也是因为怕我不爱你，怕我离开你而已，这些照片我已经放上去一个月了，而你却没有觉得有任何异样，如果这仍然不能说明你爱我的话，那么今天你看我吃辣椒为什么会心疼，我过马路的时候你又为什么会紧张，这就是你想要的报复吗？！他用手捂着胃，声音有些歇斯底里。
　　而我的头越来越痛。
　　算了吧，白小烨，你根本不是个合格的复仇者。他说。
　　头，痛的忘乎所以。房内像是缺少了氧气，让我呼吸维艰，我推开窗，把头伸出去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却被李旭一把抓回。
　　大脑，疼痛且空白。
　　李旭脱下衣服披在我身上，然后用身体挡住灌满冷风的窗口。
　　我允许你伤害我，但我求你爱惜你自己。他说。
　　我不确定他说的话。头，模糊且疼痛着，也许给我点时间我会想清楚，但现在我什么都不想听。
　　李旭，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不想再听见你的声音。我蹲在地上，双手紧紧捂着耳朵，紧紧闭着眼睛。
　　好。
　　他转身离开了，离开之前，小心地帮我关上了窗，也为我关上了门。
　　当晚，李旭进了医院，胃炎，是我害的。
　　考虑了很久之后，也许我该去趟医院，不是为了看李旭。
　　我什么东西都没带，满世界的消毒水味让我的胃里有些痉挛。我推开病房的门，李旭躺在病床上，静静的睡着。也许他好久都没睡过一个好觉了吧，我总是喜欢半夜将他叫醒，让他为了我满城市乱跑。而在李旭的床边，我再次见到了那个女人。
　　你成功了。她淡淡的说着，我能看到她眼里深不见底的忧伤。我很清楚，在他心里李旭比她的生命还要重要。
　　我想挤出一抹胜利者该有的喜悦，但我做不到，嘴角苍白且生硬，再也弯不出任何弧度。
　　你的目的达到了。她再次重申。
　　我知道我做错了，安磊的死，她比我更有权利难过，更有资格报复。
　　对不起。我机械地说着，然后逃离了这里。
　　也许我才是第三者，我才是他们之间的阻碍，在这段感情里，我根本不该出现，又没有及时的退出。所以，我伤害了这么多无辜的人。
　　我太任性，而且自私懦弱。
　　我需要很长的时间来原谅自己。于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将自己关起来，不吃饭，不说话。直到我不小心睡着时再也不会被可怕的梦久久的缠着。
　　于是我打开电脑，对着幽蓝的屏幕习惯性的发呆，凛冽的风从打开的窗里吹进来，带走了房间内每个角落里残存的余温。苍白且无助的纸片随冬风起落，漫天飞舞。
　　凌晨两点，我揉揉有些酸涩的眼睛，习惯性的给李旭打电话。
　　我说，李旭，是我。
　　小烨。他叫我的名字，语中含满欣喜与急切。
　　李旭，你有话要对我说么？我问。
　　于是他说，有一种小孩，当他们害怕自己不被爱时，就不停的闯祸，甚至不惜伤害自己来换取别人的爱。当有人去关心他们的时候，他们又反过来去伤害那些关心他们的人来试探这些关心，因为他们始终不自信被人深深的爱着。直到有一天他们觉得错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回头，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那些曾被他们伤害过的人。
　　李旭，我该怎么办？我问。滚烫的泪堵住了我的声带。
　　嗯…小烨，你打开门，我教你。他说。
　　然后门铃如约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