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默存

4、秘密山谷

　　四、
　　十年光阴掠过的齐岳都城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街边叫卖的商贩依旧热闹，民间流传的皇家韵事依旧不断。若是硬说改变，应是这都城变得愈加繁华富饶，灿烂的令人炫目。
　　又是一年开头，万物复苏，一片绿意盎然，原本的顽皮孩童也该是长大了。
　　“爹爹，爹爹！”颜顾城刚从它镇回来，大堂的椅子还没坐热就见那娇俏的女子远远跑来。那声声爹爹透着欢欣与顽皮，宰相无奈的摇摇头，宠溺地笑着伸手接住扑进他怀中的女儿。颜若这孩子，堂堂宰相千金，怎的就没有点大小姐该有的矜持和温婉呢？
　　“你这孩子，怎总是这般鲁莽？”宰相搂着坐在他膝上的娇俏女子，责备着却又像是疼爱万分的样子。
　　颜若抿抿唇，笑的像只小狐狸一般，“爹爹是第一天见到女儿么？女儿从小不都是这么个性子啊？”
　　宰相呵呵笑着，这孩子自小没了娘，因而被颜府上下没有理由的极尽疼爱着，这大大咧咧的性子也就无人去约束，现下好了，怕是越加厉害了。颜若见自家爹爹笑的欢快，自己也开心起来，她亲亲拉拉宰相长长的白胡子，贼贼地笑问，“爹爹笑什么？”
　　宰相长眸一眯，说，“为父是在想啊，哪日该去宫中求个嬷嬷回来，姑娘家的礼仪是要好好学了。你也不大了，再这般野下去怕是找不到好婆家。”
　　颜若闻言无所谓的挑挑眉，“女儿是不急的，青菜萝卜各有所好，以后自是有人喜欢女儿这样的。再说，我也不急着嫁人。”
　　颜顾城有些头疼的揉揉眼，这孩子还真是不让人省心了。看来那教礼仪的嬷嬷势必是要请的了。正想再提此事，却见女儿一下自他膝上跳起，一边冲大堂外喊了声痕哥哥。
　　宰相看向大堂外，只见一身着青衫的弱冠少年自外走了进来。少年手执佩剑对宰相行了个礼，刚站定就被颜若握住了手。
　　“痕哥哥。”颜若笑笑地拉着颜痕的手甜甜地叫他，颜痕冰冷的面容有了抹温暖与柔情。一起长大的十年，已然是习惯了这样的亲密，也分外的喜欢。
　　一边坐着的宰相却突然沉了脸，自大看见颜痕，没见一次他便是这等表情，特别是见这孩子日渐成熟的脸后，宰相的脸只愈发的沉重了。这孩子，竟是那么像当年的空谷幽若。
　　当今皇上曾同时迎娶了空谷的两大公主，一个是空谷容若，也就是当今二皇子的母亲。还有一个便是那空谷幽若。平心而论，那二皇子的母妃实在是美的惊人，一头如月光的银发拽地，面容就仿佛天仙。但是皇上西楚南却只是极尽的宠爱她的妹妹空谷幽若，那虽然娇媚，却美不过容若妃子三分的公主，还封其为皇后。
　　当然圣上的心多变，做臣子的也不该妄加揣测。只是，二十年前的那场悲剧使得空谷幽若的一切变得禁忌，所以也不怪宰相看见与其如此相似的容貌后内心的不安。二十年前空谷幽若与容若妃子同一日产下一子，皇上却只顾着陪伴自己的皇后，对二皇子只是赐了个名就匆匆离开。本是定下了立空谷幽若的孩子为太子，谁知当天晚上一场漫天大火烧了皇后的宫殿，待西楚南冲进殿中后，已经没了皇后与太子。后来皇上四处派人寻找，也是未果而终。二十年来，皇上再未立皇后，那场大火的原因也至今是个谜团，至于空谷幽若和那世人并未见着的太子殿下如今更是个不可提起的禁忌。
　　一边与颜痕说话的颜若那知道父亲的一沉脸之间还闪过了这般往事，她只是一如既往的不满爹爹看痕哥哥的样子，阴沉的让她不舒服。颜若故意咳了咳提醒自家爹爹自己的不快，宰相这才整了整面容，变得面无表情。
　　“女儿啊，怎可这般模样，就算是贴身侍卫，也不可做的这般亲密，分寸还是该有的。”颜若闻言皱了眉，爹爹很少说这种话，但每次见她与痕哥哥就必然提醒一次。
　　“爹爹，女儿说了多少次了，我自小与痕哥哥一起长大，视他如亲人，不愿待他生疏的。”
　　宰相本就因颜痕的容貌而心烦了，又听女儿这么一说，竟是生了气，少见的瞪了眼，低喝道，“你！”一边颜痕见宰相已然面有不快，忙躬身打断宰相的话，“老爷息怒，是颜痕不懂礼数，往后一定谨记自己的身份。”
　　一句话虽堵了宰相的口，却也是堵了颜若的心口，颜痕抬头看了眼颜若生气的脸，后退一步又躬身说，“小姐，您要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一句话生生让颜若的那声痕哥哥噎了回去。颜若咬了咬嘴唇，终于还是赌气的跑出了大堂。颜痕看着颜若跑开的身影，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他回头看了眼宰相阴晴不定的脸，行了个礼便朝着门口追去。
　　待到了颜府外，颜若已经上了马车，颜痕握了握腰间的佩剑，便轻盈地坐到了马车前，他拉起缰绳，微微侧头问车内的颜若，“小姐还是去那山谷？”话语间恰巧一阵清风，略略吹起了挡在两人之间的帘布，颜若看着颜痕好看的侧面带着着只属于她的那份温柔，心里软了下来，但是碍于小姐的面子，还是僵硬地回话，“知道还不走？”
　　颜痕听的颜若的话恰似她赌气时的声音，心下明了她的气已消了不少，才提了提缰绳架马启程。
　　颜痕驾车很快很稳，待颜若火气全部消了时，他们也到了。
　　所到之处是个无人的苍翠山谷，初春时节，极目之处皆是一片苍翠，看的颜若心中舒畅。这是颜若七岁那年和颜痕一起找到地方，如今倒是成了他们秘密宝地。当年颜若会完二皇子后去找颜痕，却见他一人在后院不停的练剑。随便颜若怎么喊停，他都不听。最后颜若的眼泪成功停住了莫名生气的颜痕。
　　颜若至今都记得颜痕蹲在她面前温柔为她擦泪的样子，还有他承诺般的言语。
　　他说，“小若，方才我在二皇子面前没有足够的能耐护你。今后我定苦练功夫，日后一辈子护着你。”那时颜若就想长大了如果嫁给颜痕该是多么幸福呵，虽然她至今都是有这个念头的，但是却从来都不曾说过。
　　后来，为了让颜痕更好练剑和提高轻功，颜若便花了些功夫找到了这个无人的山谷，这么多年下来，这里装满了她和颜痕的回忆。
　　颜若想着儿时的过往的功夫，颜痕已经停靠好了马车，回到了颜若身边。看着颜痕冰块般的脸，颜若抿唇笑笑，倏地又一本正经地说，“走吧，我们进谷。”
　　颜痕点点头，伸手揽过颜若的纤纤细腰，飞身施展轻功掠过一块沼泽地，到了山谷里面。春天的山谷总是美的出奇的，平日里颜若来这里总是会缠着颜痕用轻功带她四处飞，今天因为刚闹过便扭，所以两人今日只是沿着谷中的小溪默默地走。
　　颜痕看着走在前面的颜若，难得开口叫她，“小若。”一声小若让颜若想到了方才他叫她小姐时的生硬，心里有些莫名的委屈，却是转身拉过颜痕的手重重地咬了口，颜痕闷哼一声，却见颜若赌气般的娇俏模样，唇角有了丝丝宠溺的笑意，“小若，你这是做什么？”
　　颜若哼了声，“没什么，解解气而已。”
　　颜痕低低的笑，抬手抚过少女如丝的长发，“那......现在气消了没有？”
　　颜若横他一眼，故作不快的说，“还没有。”
　　“那怎样才能不气我？”颜痕看着颜若黑白分明的大眼，知道这丫头又在想什么怪点子了。果然颜若贼贼一笑说，“我们玩躲猫猫。我躲你找，找到了就原谅你。”
　　颜痕看着颜若这般贼头贼脑的模样，眼底也浸染了笑意，点点头说，“好。”颜若呵呵笑，拉着颜痕转了个身，站在他背后说，“数到一白，数慢些，不准偷看知道么？”
　　颜痕笑，这丫头，到时候他用轻功跑一圈，地下什么事物都看的清清楚楚，找到她不是轻而易举？心里想着，嘴上却说，“好好，不看不看。”颜若见他一本正经的数起了数，才转身跑了起来，一边还不放心的回头看了好几次。
　　偌大的山谷，真要说躲个人倒也容易，但是躲起来不被痕哥哥找到就要费一番功夫了。颜若脚下不停的跑，一边四处张望，突然见一个小洞口，忙跑过去。洞口很小，却正好躲一个人，颜若走进洞中，却见令一边依稀又亮光，心里好奇，莫非是别有洞天？想着就忘了躲猫猫着档子事儿，侧着身网里面走去，倒也奇了，山洞越走越宽敞，走了一阵，有明媚的阳光倾斜而下，洞外是一片苍翠的竹林，倒是清新。
　　颜若走出山洞，步入竹林，四处看，很是新奇，以前竟然从未发现过此地。新奇劲还没过就听竹林一阵骚动，还为反应过来，四周的竹子就开始不断变换位置了。这一来颜若慌了，这阵势莫不是管家伯伯说的那种传说中的竹林八卦阵？颜若心中一阵哀叹，没这么倒霉吧？传说进了这阵的人除非是造诣逼人的武林高手才会又机会走出去，现下让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办？就算可以等颜痕救她，但是这么隐蔽的地方，等痕哥哥找到自己会不会已经饿死了。到时候，痕哥哥可要娶个鬼新娘回去了。
　　颜若想着暗骂自己，都这个时候了还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稳了稳自己，试着走了几步，竹子马上又飞快的变化了起来，这下完了，是寸步难行了。颜若急得原地打转，腰间的两块玉石相撞击发出好听的声音。颜若伸手握了握腰间的两块玉，其中一块还是二皇子的呢，说是再见面时还给他，这下子大抵也只能做了女鬼后还了，还真是凄凉啊。
　　似乎是为了映衬颜若的心情，飘飘渺渺地响起了啸声，竹林似乎是听得懂啸声一般，再次开始变化，隐隐约约地竟理出条小道来，颜若当下欢喜，却是仍警惕着的。她沿着竹子排出的小道，小心地走着，同时身后的竹林也在不停的变化，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又是一片豁然开朗的全新景致。
　　竹海后竟然还隐藏着一个山谷，蜿蜒地修出条条小道，都细心的铺垫好了木柱廊，山谷的最低处是一大片樱花林，清澈的小溪流环绕着那片花海。而那神秘的萧声就是自花海中传出。颜若自盘旋的木楼梯上步步走近樱花林，只觉得踏进了神仙住的天宫。她走过小溪上的石头小道，在樱花林的中央看见了那吹箫的神秘男子。
　　男子一身无尘的白衣，依靠着石桌专注无比地吹箫。一头如墨的长发只是随意的用更黑绳子束着，虽然带着面具只看得到红的鲜艳的唇，但光是如此就透着股让人飞蛾扑火的美。似乎是看见了几步外的颜若，男子停了吹箫，红唇勾起个优雅的弧度，悠然道，“姑娘来此有何事？”
　　颜若一愣，第一个反应就是惋惜，没想到如此谪仙般感觉的男子声音竟是如此不好听。沙哑的似乎是压在了喉咙中。男子似乎是看出颜若在想什么一般，抬起修长的手摘了朵垂在眼前的樱花，边看着边说，“姑娘是否觉得在下的声音难听？”
　　颜若脸微微一红，有些不好意思，支吾着“公子，不是的，只是……”说着就没了声音。男子朗声笑开了，沙哑的喉音倒是别有一番风情，竟带起了些许的旖旎，听着也不觉有多难听了。
　　“无碍，姑娘，世间本无完物，声音不好听也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声音沙哑带上份悠然，让颜若的脸莫名的发热。男子在一张石凳边坐下，又抬头看着颜若，“姑娘也过来坐吧，总站着也会累。”颜若看着男子弯起的唇角，心里痒痒的好想伸手去碰碰他唇角的小梨涡。脚也同时不由自主地挪了过去，鬼使神差地就在男子对面坐下了。
　　男子笑笑，“姑娘怎么找到这里的？”
　　颜若歪歪头，说“就叫我颜若吧，姑娘听着便扭。”
　　“颜若。”男子低低地沉吟着颜若的名字，随即柔柔地笑了，颜若有些奇怪他为何笑，想问却又住了口，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男子将手中碎成花瓣的樱花摊开于掌心，清风抚过便将它们片片带走了。颜若有些坐不住，只能没话找话，“公子，我是从个小山洞里进来这里边的，真是无心乱闯。”
　　男子闻言侧头看了看颜若，“无碍，姑娘不必局促，也是有缘才会到此。”顿了顿又说，“颜小姐还带着那块鸡血石么？”
　　此言一出着实让颜若愣了愣，“公子，公子你怎么知道？”
　　男子呵呵一笑，“我当然知道，七岁那年我们不是见过？”颜若又是一愣，七岁那年和二皇子的短暂见面闪过脑海，莫非，他是……
　　“颜小姐多虑，我当然不是二皇子。”男子打断了她的猜测，“我是二皇子的贴身暗卫，你可以叫我未语。”
　　颜若心下稍稍平静了点，但是再次遇见二皇子的暗卫也是很巧了。“未语公子，颜若正巧把玉带在身边，要不公子代我转交给二皇子？”
　　未语笑，“小姐不知，这玉对于二皇子来说是十分重要的，那块鸡血石是二皇子的师傅赠与的，至于上面皇子的名是他亲手刻上的。这块玉石二皇子日后是送于他的结发妻子的，如此要物未语不敢接，小姐还是亲自交给二皇子的好。”
　　原来是人家日后给未来妻子的定情之物，竟被她拾了去，颜若叹口气，真不知自己是个什么运气，“可是，都不知道哪天可以看到他？都十年未见了。”话一出口，就觉不妥了，怎么听怎么像个等待情郎的小娘子。
　　未语似乎是没想到这层，只是笑笑，“该见的就会见到。”
　　话音刚落就听急风过耳畔的声音，眨眼间颜痕就站在了他们的面前。颜若傻了会儿，才跳起抱住了颜痕的手臂，“痕哥哥，你来找我了！”声音中透出欣喜。
　　颜痕搂过了少女，冷然看着仍旧坐着的未语，许久拉过颜若的手转身就走，身后未语沙哑的声音悠然传来，“颜姑娘，齐岳的百花节就快到了，宫中请了各家官人和小姐，你和二皇子终是会见面的。”话语让颜若愣了楞，还未回答就被颜痕抱起飞身在竹海中穿梭了。晕晕然的就坐上了马车，直至行了些路，颜若才愣愣的回神，撩开布帘看着颜痕僵硬的后背问，“痕哥哥是怎么找到我的？”
　　颜痕的背动了动，声音也僵硬无比，“你的衣服被石头拉破了块留在了石头上，我就循着它找来的。”颜若抬手看了看衣服，果然右边袖子破了，什么时候拉的还真没注意。
　　颜若看着颜痕的背影，知道他生气了，定是担心死她了，心里温暖，想找话转移他的心思，“痕哥哥竟然穿过那片竹海呢，好厉害，我可是在那里困了好久，要不是二皇子的暗卫帮忙，可能有的好着急了。“
　　一席话颜痕似乎只注意了几个字，他微微皱眉，低低重复了一遍，“二皇子的暗卫？”
　　颜若听出他语调中的危险，忙说，“他没恶意，痕哥哥多想了。”
　　颜痕闻言一阵沉默，许久才说，“那个宫廷宴会你要去？”
　　“啊？”颜若一楞，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看着颜痕因为紧张她二僵直的后背，内心温柔一片，她挪了挪身子，伸出右手环住了颜痕的腰，脸贴上了他的背，觉得安心无比，“没事的，只是宴会。至于二皇子，我把东西还了他就好了。”
　　颜痕感觉着颜若动作中对他浓浓的依赖，面容不觉暖下，才说，“万事小心就好。”颜若呵呵的应下，听话的像只猫咪，她了解自从十年前与二皇子的正面交锋后颜痕就极不待见这个皇子，包括和他有关的一切，这样的情绪大抵也是因为颜痕觉得二皇子会伤到颜若。总之颜痕的很多心思都是为了她，颜若想着又朝颜痕靠了靠。
　　颜痕终于有了丝笑意，微微回头说，“你一天没吃，也应该饿了，去桂花搂可好？”
　　颜若大力的点头说，“好，痕哥哥总是这么好。”
　　英挺的少年闻言只是加快了马车的速度，一时间只剩马车驶过的隆隆声。
　　是呵，一辈子也是心甘情愿地对你好的。

作者有话说

　　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