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的另一端》东东堂

92、第八十九回

　　爸爸让我们给胡四送回礼，也不知道这包装精致的锦盒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不过按照爸爸小气的性格，肯定不会是同等珍贵的小物件，只是利用包装抬高下它的身价吧？
　　“好漂亮！”朱阳小心地用手背碰了碰我的脸颊，然后说到。
　　我死盯着那个锦盒是因为害怕盯着医生。今天是拆药的日子，那敷在脸上的棉花，因为昨夜落入水中而泡了汤。家里也有医生之前给配的药可以拿来换。昨晚洗完澡换药的时候发现脸上已经痊愈了不再有那大虎的抓痕，只是朱阳硬是要我再贴药敷一阵子怕留疤。拗不过朱阳的我只好趁着今天去见胡四的路上来医院复诊。
　　“漂亮这个词用错了吧？应该是帅气！”我可是男生，漂亮是形容女生的！
　　“当然了，我好歹也是全国数一数二的整形医生。不过我说你们两个虽然是大家公子，但也还是个孩子，以后这种危险的事可不能再做了。”
　　我刚想答应，朱阳却说：“我可是蜀地王世子，保护此地的子民是我的责任。”
　　“那我是不是要谢主隆恩给我增加业务了。日后还是悠着点吧，世子殿下。”医生带着些反话的语气说，“对了，殿下去探望过杨医生了吗？他怎么样了？”
　　“不久前去了一次，不过因为最近不得空所以也就去了那一次。他已经醒来了，不过因为牵涉到警方对他破坏通讯塔的指控还被监视无法出院。宗人府还在协调，预计通讯塔承包商的案子有结论后就能先取保出院了。”
　　“唉，这杨大夫也真是的，医生就做好医生的本职活，瞎管什么闲事，这下惹得一身骚吧？多亏他是王府的良医身上挂着官职，要是平民百姓可没这么容易脱身咯。”
　　“就因为他是王府的人，所以才得心系百姓。我觉得杨大夫并没有做错。”
　　“是是是，谨遵世子殿下教诲。”话是这么说，可他说这话的语气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不过脸上的疤既然好了，留在这整形科里也没什么事了，我催促着朱阳赶紧离开，免得他再说什么大道理。朱阳这个人啊，在进入公学前接受了好多年宾辅的私教，什么理学算术的虽然不擅长，但是四书五经这类的大道理倒是学得精，不愁吃穿的王世子与务实生活还不吃王公贵族这一套的新青年聊天难免会起一些冲突。

　　今天的天气说不上好，但因为是周末街市倒是无比热闹。妖灾的传说随着时间稍稍平息，但还是有不少负担得起的人搬家到了老城里住。原本因为城市四周林立起的新商场而渐渐没落的老城商业，这阵子倒是又变得更兴旺了起来。
　　医院出去的街道纵使宽阔，但已经被各种摊档围得水泄不通。
　　这段日子忙着抓各种妖怪，都已经好久没在街上逛了。虽然男生之间以前不怎么出门逛街，但是最近实在太忙了吗？总觉得这繁忙之中透上一口气也不是什么坏事。
　　“应该是那里吧？”朱阳问到。
　　因为胡四的公司就在城门外不远处的闹市里，所以我们今天并没有坐车。只是没想到也没能趁着这机会逛上多久啊。那特立独行的倒三角形状显得格外后现代，在一众建筑中异常显眼。建筑外围着不少姑娘，听她们说都来自五湖四海，这会儿是在蹲守大明星呢。
　　“你们是艺人？还是准备出道的艺人？”
　　“不是不是，我们只是来办些事。这位是蜀王世子。”
　　“王子殿下？！”“长得好漂亮！”“这颜值有出道的打算吗？”“如果出道的话我一定会成为您的影迷的！”
　　哈哈，谁让你刚刚用漂亮可爱之类的词来评价我，现在遭报应了吧？
　　在这群疯狂的女生群中，我们俩好不容易才挤过人群找到了门卫。朱阳脸就是身份，只是进了门，我们还是忍不住拿这事互相打闹。就这样在楼梯上打闹着的时候一个没注意从楼梯上倒了下去，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女孩子。
　　“对不起对不起！”我赶紧向她道歉，她点头向我们致意，可是这模样好像有些眼熟——对了！是白蓉！
　　这可是最近大火的歌星！当然我已经见识过她高超的歌技，我们的那首歌因编排了复杂的高低音转调而显出了歌词的悲伤与舍离，要不是她肯定无法表现这种意境。
　　我们一边向她说着恭维的话一边跟着她上楼，可到了胡四在工作的录音室前，她却拿出了随身的便条纸给我们看：【谢谢你们对我的夸奖。】
　　我刚还觉得不愧是大明星，一定是听惯了称赞所以才如此淡定。可这也不是什么难回答的谦辞，为什么要花这么大的功夫写在纸上给我们看。
　　【不好意思，我暂时没法开口说话】
　　“是嗓子受伤了吗？我早就听说那老狐狸爱压榨公司里的艺人，肯定是让你过劳工作了吧？真是的，歌手最重要的就是嗓子，怎么能这样呢？我来帮你出头跟那老狐狸说。”
　　白蓉在原地拼命地摇手，可朱阳却毫不理会，径直冲进了录音室里。
　　录音室里的那位男歌手显然还不习惯朱阳的作风，被忽然闯进来的人吓了一跳歌唱到一半戛然而止。胡四见了连忙起身作揖到：“世子殿下，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儿了。”
　　“我问你，你到底让这姑娘唱了多少歌？怎么连嗓子都给搞哑了。”
　　“殿下误会了，这姑娘是患了失语症，并不是因为唱歌把嗓子给唱哑了。”
　　失语症？朱阳转头看白蓉，她连着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患有失语症的歌手怎么可能唱出歌来？”
　　“唱歌的并非是此女孩，是我签约的另一位歌手。这姑娘长得像几十年前成都城里一位有名的歌妓，我就将她包装了一番，以这白蓉的名字出道。可惜的是这姑娘患了失语症说不来话，我就只好让另一位歌手在后台给她配音。两人之间配合得很好，至今都没露出什么破绽。”
　　原来如此，不愧是这圈子里最有名的老板，手段真是高超，凭着这样的运作在短短两个月里就把一个毫无演艺经验的素人给培养成了全国闻名的大明星。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老板，下周二电视台的歌舞节目打电话过来问能不能安排白蓉上台献唱？她新发的单曲上了他们排行榜的首位。”
　　“是那个打歌舞台吗？”
　　“就是那个节目，最近收视率一直在同时段第一。”
　　“可是…… ”胡四却有些犹豫，“我等等考虑好后亲自回电给节目组的导演。”
　　这是什么抬高身价的手段吗？因为爸爸也偶尔兼差本地剧的演员，他也经常用这种手法。毕竟当红明星不是那么好请的，故作犹豫不仅能提高出演费，还能借此要求到一个更好的位置。
　　“这么好的节目，为什么如此犹豫？”不懂这些的朱阳忍不住问到。
　　“其实给白蓉配音的歌手名叫小闻，她这两天失联了，我也还在寻找她人。如果找不到她帮忙配音，白蓉也没法出现在公众眼前。本来照着你们那首歌的热度应该趁势打一波歌的，但现在也没办法只能安排白蓉先休息着，暂时没法接任何的活动。”
　　失踪？自九里堤一事后，城里的怪事不断。在这种时候失踪不会是……
　　“不会是遇上什么妖怪了吧？”朱阳先我一步问到。
　　“也有这个可能，但是我在妖界也有些人脉。并没有打听到她的消息。”也是，胡四本来就是狐妖，在成都城里活了上百年，人缘也不错，自然消息灵通。有些时候，爸爸还要找他打听妖界的事。
　　“不过不用担心，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既然没有打听到坏消息，小闻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困难。”
　　这倒也是一种说法。对了，我们此行的目的是帮爸爸递交他给胡四的回礼，我赶紧献上了那个锦盒。
　　胡四谢过后就打开了锦盒，锦盒里没有其他东西，只有一页书纸。真是小气的爸爸，他一定是不好意思亲自送来才托我前来的吧？害我还把世子爷带来跟着一起丢脸。
　　“啊，这倒是个好方子。”胡四看着那张纸说到，“可是，道长怎么只给了药方，不给药呢？”
　　听不懂胡四意思的我忍不住上前一步，和朱阳一起看着那张纸。看格式似乎复写自一本古书，上面写着治疗失语症的药方。热闹地方的树沾染了人气之后，就会变成一种叫云阳的树妖，这种树妖并没有什么危害，相反偶尔会庇护人类。因为整日听人类说话，很快就会学得人语。将那种树精的树皮磨碎炖为汤剂服下，就能治疗失语症。
　　可爸爸并没有给到这种云阳的树皮。
　　“看来道长派你们送来的礼，并不止有这一帖方子。”胡四欣喜地笑到，“如果小仙人帮我带来此药，白蓉之症便也能得到医治，而我必重礼相谢。”
　　朱阳和我不约而同地看了看那位姑娘，这也算是帮人的善事，如果今天是我一个人来的必定会犹豫，可和我一起来的朱阳肯定不会拒绝。

　　只是该去哪里找云阳呢？百兽万物生来不如人的结构有优势，沾染人气成了精听起来好像很容易，但其实并非如此。毕竟是分了人灵的一番精气，不可能分到太多，带着那份精气作为慧根，没个百千年的修炼也不可能成为妖怪。
　　树成妖倒也不是罕见之事，毕竟树的寿命在那儿。我就知道城中有几棵成精的树。比如文庙的千年古树。古时尚科举，读书人都爱来文庙祭拜以助求取功名。文庙的古树便也成为了大家祈愿的对象。不仅供奉着香火水果，而且树枝上挂满了祈求功名的飘带，那随风飘舞写满了祈愿的红丝带，给这本就苍健的大树添了不少活力。
　　“我倒是没听到过这树开口说话，不过就算是真的开口说话的话也不会在白天吧？要是有人听到树开口说话，那岂不是乱套了？”孔庙的师父听我们如此提问后回答到。
　　说的也有道理，可文庙就在我们学校附近，我听不少同学说过他们听到文庙古树说话的事儿，也因为这样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它。
　　朱阳听我这么说完后转头看了看那古树，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拔出了刀来。这是要用这么大的刀去砍那树的树皮吗？
　　“不可不可！世子殿下！万万不可啊！”师父连忙上前阻拦，但碍于礼制又不敢随便碰触朱阳的身体。
　　我也赶紧上前，可朱阳已经把刀刃贴到了树上说：“没事，只是割一小块树皮先试试。就像人的死皮一样，很快就会长出来的。”
　　说着他就要动手。
　　“幺……幺儿！勒是要做啥子哦？”忽然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因为世子爷到访，爱遵守旧礼制的文庙师父们已经请退了不少游客，这会儿好像没有外人。
　　“咳咳，我晓得你们是来找我，但祈福不灵也没啥子办法，还不是你们自己学习不努力噻？干啥子还要来伤我说？”这声音确实是出自这棵古树，要不是朱阳逼了一把，它还不肯说话呢。它的树枝抖了抖，清了清嗓音，川d普话也标准了不少。
　　“树师父！我们是想借你的树皮一用，医治一位患了失语症的姑娘。”
　　“老子的皮哪个能医病嘞？又老又涩的哪下得了口？科学都发展到啥子程度了，你们两个幺娃儿咋还信这种迷信咧？”
　　可你不就是因为学生迷信祈福才成的精吗？
　　“树师父，我乃蜀地王世子，这文庙也算是我皇爷爷的家产。我这儿有一道古方就是这么写的，今日借你皮一用，来日必定好生供奉。”
　　“古方啥子古方，你们要找的是云阳不是？”
　　“正是，树师父也知道此方？”
　　“那不是个树精就是云阳嘛！云阳是一种只有精气的精灵，精灵住进树的身体里借着树的身体生活，那才是云阳之精嘛。老子是受了学生的祈愿，自成的精！”
　　原来还有这种区分，并不是树精就都是云阳。“《抱朴子卷十七》个人去看噻！老子都叫你们些个学生娃儿多读书多读书，整天围着个我转我保佑不得你们的嘛！你们不读书，屁儿都不晓得一个，哪个去参加考试嘛？拜死老子都没得用！”
　　“那您知道这成都城里可有云阳之精？”
　　“我哪个晓得咧？子不语怪力乱神，我见了妖怪些个都躲到远远滴嘛。”
　　可是你自己不就是树妖吗？
　　“你莫再说妖怪妖怪咯！老子是神！是神！”其实说白了，神和妖也没那么大的区分吧？你也不用这么快就露出哭腔来吧？

　　不过这下，该去哪里找云阳呢？书上说山有云阳？得进山吗？但得是有人气的山才行吧？我和朱阳走遍了附近的城市公园，拜访了不少寺庙名刹都没有结果。
　　果然城市附近是不可能有云阳存在吗？坐了一天的车了，还得时不时爬上一段山路，难免筋疲力竭。纵使是冷得要命的晚秋，我们在经过烟花巷茶摊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要了两杯冰茶降降体温。这种季节，大概也就这地方有冰茶卖了。
　　“你不累吗？”我一边喝着冰果茶，一边问朱阳。他脸上一副饶有趣味的模样，天都已经大黑了，也不知道这劲头得用到什么时候才算是个结束。
　　“累啊，但也挺有趣的。”他笑着说，“今天逛了不少以前没逛过的地方。你不觉得这就像是小时候玩的捉迷藏吗？只是范围扩大了不少。”
　　捉迷藏倒确实有种“捉鬼”的叫法。被他这么一说倒也像是玩了一天的游戏，和以前找妖怪不同，云阳据说是瑞兽，并不会害人。这样一来，今天虽然赶了不少路，我们也没有那种火急火燎的心态，刚刚爬山的时候还在山庙的平台上赏了好一阵景。今天本来就没什么特别的安排，这么一看，倒是和朱阳玩了好一天。
　　喝完茶休息会儿，就早些回府吧？那姑娘的失语症也不是一两天，也不至于急成这样。
　　我刚想如此提议，不远处却传来了一个声音：“哎呦哎呦！吃完的零食袋子怎么能乱扔呢？现在的孩子真是一点公德心都没有。”
　　这老人的声音其实已经不止一次传来了，一般的老巷口总会有些老人拿张凳子坐着消磨时间，除了聊聊家长里短，看到年轻人的行为总是这也不爱那也不惯。可我直到这会儿才觉着不对劲，毕竟都已经这个点了，大部分老人都早早睡了，难道是因为烟花巷，所以老人的作息也与其他地方不同吗？
　　“喂喂喂！你个瓜批货！别在老子脚底下吐！去别的树下去！”
　　那两个醉汉虽然已是七荤八素的，但听到大树说话后都瞪大了眼睛，原本七歪八扭的步伐都立定了。
　　“大……大哥？这是树说话了吗？”“一定是咱俩喝高了，走走走！咱去别处。”
　　两位虽然喝高了，但某种程度上倒是神志清醒。见到这情景的我和朱阳眼神一对视，不约而同地从木凳上站了起来。
　　“～你给我这份情叫我感动～我已经承认你是我爱人～哎呀，这小邓的新歌真不错，我们这破巷子而今没一个顶用的，这么多秀场连个邓丽君都请不来。”
　　待我们走到那树身边时，他正如此碎碎念到。如此想来，刚刚就不停听到他低喃各种话语，这么一个毫无忌讳的话痨，我们在一旁喝茶怎么就没注意到呢？
　　“师傅，敢问你可是云阳之精？”
　　“是啊，世子殿下和青羊宫小仙人有什么事要打听吗？”
　　“你认得我们？“
　　“唉～我好歹在这儿站了一百多年了，这成都城里的达官贵人我哪个不识？就算是那当朝皇帝朱老头和我都是称兄道弟的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