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的另一端》东东堂

33、第三十回

　　清晨醒来的时候，天气又凉了一些。因为这满是凉意的气候，我在被窝里赖了会儿。还有一个原因是了了，菲菲从仓库里给这娃找出了真小时候用过的小床，可这娃娃睡到半夜还是钻到了我的被窝里，这毛绒绒的身子就像抱着个枕头一样舒服。
　　洗漱后到院子里伸了个懒腰，陛下已经坐在院子的石凳上读《早报》了。道长晃晃悠悠地从门外进来，脸上显着一个大大的黑眼圈。
　　“这是……”陛下见了忍不住问。
　　“唉~昨晚在街上晃悠了一整夜。”
　　“为了调查妖界的事情吗？”
　　“可不是，还以为夜晚阴气重些那些妖怪会出来，结果一个都没见到。这成都城里愿现身的妖怪看来是一个也没有了。”
　　“都被烛阴给吓坏了吧。”
　　“可不是……”道长打了个哈欠说，“不行了，我要去睡会儿~”
　　这路都走不动的样子，真的没关系吗？
　　“不用担心，搁以前这个点也是我们老张头从青楼里彻夜狂欢回来的时辰。”
　　“爷爷说的是。不过那是六十年前的事了吧，我们师父毕竟是上年纪了啦。”菲菲招呼说，“拟，快吃早餐吧。”
　　我应声进了餐厅，此时桌上只有给我和了了准备的碗筷。
　　“真已经去上学了吗？”
　　“真昨天没有回来，在蜀王府过夜了。”
　　“蜀王府那边没什么事吧？”
　　“全四川的眼睛现在都盯着王世子，估计也是够呛，也不知道真和殿下昨晚有没有睡好。”
　　菲菲刚说完这话，电视里正好在报道昨日下午的蜀王府记者会。画面上是发言人被记者问得哑口无言的场面。
　　就在我看着电视里的晴平时，耳边传来了一个清脆的敲打声。原来是了了把勺子扔到了晚上，自己咯噔一下蹿下凳子往餐厅门口跑去。
　　他扑向的那个怀抱，是姜婆婆。
　　“我上街买菜，顺路过来看看了了。”
　　姜婆婆和我们打招呼，来回寒暄了一番后说：“了了要不要到我家玩会儿？顺便吃个午饭。我买了好多了了喜欢的菜。”
　　“齐哥哥也在吗？”
　　“齐哥哥也在，你可以和他一起玩。”
　　“我要去我要去！”
　　本来了了就喜欢婆婆，碍于经济问题才不愿住过去，现在有去玩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他用像看家长一样的眼神看着我似是征求我同意，有放心的人带她，我自然是答应都来不及。
　　我把了了的隐身衣给了婆婆，这样带着变不了身的了了也可以大大方方地穿过市集了。送他们出了道观的山门，对面就是公交车站。
　　“今天去上学吗？要为你准备盒饭吗？”菲菲问我。
　　其实我也不知道，虽然调查出了明炆法门的事，可从哪里去找他们完全就没有头绪。再加上如今全城的妖怪都躲藏了起来，调查就更困难了。
　　一边思索着一边已经到了内府的小门口。两个穿着粗布衣服的男人正在趴在门板上张望着什么，是昨天没得到取材的记者吗？
　　“不好意思，我们道长已经声明过最近不接受采访了。如果再在这里的话我们会以影响道观正常经营的名义报警哦！”
　　两个男人应声转过头来，因为出门菲菲藏起了尾巴，所以这身材和脸蛋，的确会是这些中年的挚爱。
　　“哎呦~妹子莫慌~哥子不是记者，哥子是听人讲这里有个熊猫精所以来看个新鲜。”
　　熊猫人？是说了了吗？这世上果然没有完全密封的墙。不过他还是个孩子，出于保护他也应该否认才是。
　　“那这地方有什么妖精吗？”
　　“想看啥子珍奇妖兽就去市立动物园，我们这里是道观。”这时道长打开了门说，“也一把年纪了，在皇家道院里还不知道庄重吗？！”
　　那两人连忙向道长道歉，不过重新关上门后他们俩却留在门外没有离去。有些奇怪的我折回门口从信报口往外探视，两人的脸上愁眉苦脸的。
　　“唉~那熊猫精逃到青羊宫的消息是谣传吗？”
　　“也是，青羊宫是什么地方，这种来路不明的妖精除起来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收留？”
　　“可是，抓不到那小妖精，怎么跟广目师傅交代？”
　　“怎么抓不到？只是不在这儿，肯定会在城中某处，我们再去找就是了。”

　　他们两人谈论着向道观外走去。这么说，他们不是出于好奇来看貊人的，而是抓了了来的？不过除了道士是什么人需要靠抓妖怪来交差呢？以前的确会有因为迷信古经而抓妖怪入药的捉妖人，不过现在已经非常少见了。
　　不管怎么样，他们既然已经盯上了了了，我心里就没法放下心来。记得昨晚聊天时，了了说过姜婆婆的家在神仙树南面的肖家河畔，离严行长家说远也不远。我和菲菲打了招呼，说走就走。
　　二环外是城郊相接的地方，开始还有大片正在开发的工地，没多少路就是工厂和平房相交错的地方。路有些破旧，车子不停地颠簸着，待到成双路站下车时，已经俨然是一副农村的模样。
　　不过，越是人少的村子到越是好找人。在附近的村子里一问姜婆婆，就有人热情地给你指路。在村民之间，姜婆婆口碑很好。虽然经济上不大宽裕，可并不影响她帮助邻里。是个热情又善良的人。
　　这使得我很快就找到了她家，说实话虽然这带都是平房，可这间就算在这村子里也显得破旧。昏暗的小屋，里面只有一个单间，这格局让我不由得想起小时候住在仁爱庙边的婆婆家。一个小学生模样的人正伏在茶几上写作业。
　　我问：“这里是姜婆婆的家吗？”
　　他抬起头来看了看我说：“我奶奶去听讲课了。”
　　这应该就是姜婆婆的孙子了吧，“了了也一起去了吗？”
　　“了了？你也认识了了？”他连忙过来说，“嘘！这可是秘密，不能随便让人知道了了的事。”
　　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不需要这套装神弄鬼的也可以吧？我又一次问：“所以了了也跟着婆婆去听讲课了吗？”
　　“了了我没见到，婆婆回来给我做完饭后就去了。”
　　没见到？婆婆没有带着了了？对了，婆婆给了了带着隐形衣，这孩子没看到也不一定就是没带着他。
　　我问来了婆婆听讲课的地方，是火车南站附近。说附近也还有大概二里地。不过靠近火车站，集镇就繁华了一些，不过道路也开始复杂起来。那孩子给我讲了好久怎么找到这地方，还给我画了地图。我本想以我的理解能力是这孩子小题大做了，可实际到了这地方终于明白他的苦心了。
　　复杂的巷子里，一栋三层楼的小楼。说是那栋楼的烟囱上有个宝剑的标志，可实际上那标志的油漆已经脱得有些分不清了。如同这一带其他的小楼，一楼是一些饮食店，不起眼的角落里才找到了上楼的阶梯。
　　二楼有一扇铁门，还没跨进那扇门，就有人双手合十迎接我道：“南无阿弥陀佛！”
　　我向他点了点头表示招呼，然后问：“这里有讲佛课的地方吗？”
　　“讲课说不上，只是我们几个信佛之人聚会交流的地方。”她说，“不过，小仙人来这种地方不知有何贵事？”
　　“我想找姜婆婆，之前在市集上遇到了婆婆有些事情想请教。”
　　“姜婆婆已经回去了。”
　　“回去了？可是他孙子说他来这里了。”
　　“是的，她的确来过了，不过要给孙子准备手工课的材料所以今天提前回去了。这会儿应该在铁路边的文具店里吧。”
　　我连忙向她道谢，然后下楼要离开这里。只是刚在街上走了没几步，就见到了两个熟悉的脸孔。这两个男人，不就是早上来道观要见貊人的那两个大叔吗？有些好奇的我忍不住偷偷跟了上去。他们走进了我刚刚走出的那栋楼。
　　迎接他们的还是刚刚那位女士，他们互相间双手合十问好。
　　“广目师傅有什么事吗？”
　　“不是广目师傅让我们来的，我们是追个妖怪儿追到勒个。我们打听到一个嬢嬢带了个熊猫精，找着找着发现是增长师傅的土地姜婆婆。”
　　“那人的确是姜婆婆。”
　　“熊猫精那是难见的妖精噻，经册上都莫得写他会啥子法术，要是不除得那是相当危险咯。”
　　“姜婆婆正是去除此妖了，这会儿那小妖精应该已经被火车给轧死了吧。”
　　什么？了了被火车轧死了？她刚刚说姜婆婆是去铁路边买文具是骗我的？其实姜婆婆是去……听到这里的我连忙向铁路的方向赶去，只是沿着铁路走了好久都没见到他们俩，难道了了已经……
　　与他们的误解不同，了了算不上是妖精，所以也没法用寻妖之类的法术。就在我以为了了已经被了却生命打算找去婆婆家的时候，在铁路边的小树林里听到了一阵哭声。
　　我循声看去，是姜婆婆，她正抱着那个小貊人哭着。
　　“发生了什么事？”走近后，我小声地问。
　　“我做不到，我做不出来这种事。这么可爱的一个孩子，我实在是做不出来。”
　　“做……什么？”
　　“把他杀了，我没法把他杀了。”她一边哭着一边说。
　　“要杀了了了吗？”
　　“这孩子再怎么可爱也是个妖怪，妖怪长大必定会祸害人间。原本严行长死后我就要应该把它杀了的，可是我实在是下不了手。我把它的事告诉了一起修行的其他人，希望借他们的手了结他的生命，可是当我真的知道他们要行动的时候又心软了。我给这孩子开了门让他趁着别人找去家里前逃了出来，然后又被你救了回去。我心想青羊宫或许会收了它，可是听说广目师傅要去青羊宫抓它出来灭口后，又忍不住早起去把它偷带出来。现在，我本想亲手了结他的生命，可是，可是就是伸不了手。呜……”
　　她边哭边向我说了事情的大概，原来只是这么一回事。
　　“了了算不上是妖怪，而且就算真的是妖怪也不一定就会祸害人间啊。”
　　“你一个孩子晓得什么？所有妖怪都是魔罗的后代，就算他现在和人亲热，以后长大本性觉醒了也一定会攻击人类。到时候，到时候就……”
　　我让她放开了手，将了了从她手里接了过来抱入自己的怀里。正在熟睡的孩子，因为换手而晃了晃脑袋，不过很快就重新陷入了沉睡。
　　“了了算不上妖怪，貊人是很老就存在在这片土地上的拥有人灵生物。涿鹿之战后曾帮助蚩尤的貊人就远离人类生活所以人类才不熟悉。和那些沾染了灵气才修炼而成的妖怪并不一样。”
　　“这孩子……不是妖怪？”
　　“算不上妖怪。”
　　姜婆婆哭丧的脸终于明朗了起来，不过开心的情绪似乎让她变得更加激动，一边颤抖着一边笑着流泪。
　　了了这时正好睡醒睁开了眼睛，还带着困意的他伸出双手来求婆婆的怀抱。姜婆婆一把把他接了过去，把他抱在自己的怀里用心地抚摸。

　　待姜婆婆的情绪平复了一些，我们在树林里走了起来。按照她的指路，穿出这条河就是她住的那个村子了。
　　“小仙人，能不能请你帮忙这几天一定要看好了了。我怕我的同道还会来伤害了了的。”
　　“你的同道为什么伤害了了？只要是妖怪就要伤害吗？”
　　“那是当然，只要是妖怪就要除掉不是吗？”
　　“妖怪只是获取了灵气后的生物，和人一样也有生存的权力。为什么非要除掉呢？”
　　“小仙人是太年轻修道太少才这么以为。妖怪的灵气从哪里来？为什么村里的阿猫阿狗变不了妖精他们却变得呢？他们吸取的灵气都是魔罗带来的邪气，所以妖怪们的本性才会都如此邪恶。自古以来人间的秩序大乱，哪次不是妖怪搞的鬼？妖怪生来就是为了害人，所以必须都被除掉。我和我的同道们正在为建立一个没有妖怪的世界而努力着，我们理想着有一天，这人间能在我们的努力下变成了一个没有妖邪之物的极乐世界。”
　　“你和你的同道们？”
　　“我们明炆法门是接受了四大天王的教化来拯救这个世界的。”

　　所谓的明炆法门，在皈依前也大都是佛教忠实的信徒，其教义大多承袭自佛教。而他们供奉的佛尊则是佛教里的四大天王，目前活动范围还局限于成都。
　　佛教中的四大天王，原身就是魔家四将，是护法那样的存在，主要任务是斩妖除魔。所以以此为尊的明炆法门活动也是斩妖除魔为主。他们认为世界中的各种妖怪都是邪恶来源的本端，除去生活世界中所有的妖怪便能将人间变为同佛界那样的极乐世界，生活于此的每一个人都能永远生活在阳光之中。
　　他们的组织分为四个分会，东方持国、南方增长、西方广目、北方多闻。四个分会分别由一位师父主持，以此方位分布在成都城外的四个角落，并以分会为单位进行除魔的活动。在过去的时间里已经除去了许多的妖怪了。

　　姜婆婆虽然虔诚信佛，但不是读过书的人。从她的言语之中，我做了以上的总结，然后汇报给父亲和戴警官。
　　“也就是他们在无差别地杀害妖怪吗？”戴警官听了后说，“那可以把他们算作邪教吗？”
　　“很难这么说。人类的法律只对人类有效，所以保护的范围也只有人类而已。从古自今，从来就没听说过杀害妖怪是犯法的，相反在很多时期人杀妖都被认为是值得赞扬的事。”
　　“所以他们的行为不该被阻止吗？”
　　“当然要阻止，因为烛阴，现在和人类混居的妖怪们生活已经足够困苦了，现在又出了这样的组织，这是要把这些妖怪赶上绝路啊。”
　　“可是妖怪真的被杀绝的话会发生什么坏事吗？”
　　“虽然万物都是阴阳调和才能存在于世界，但人类毕竟是阳强于阴的生物，而妖则是阴强于阳的存在，两者间的生存本就是相互牵制的关系。如果妖在这个世界不存在了，人类就会成为这个世界的绝对主宰者。但是一旦世界进入了人类纪元，世界上每个角落都会被人类控制改造，人类的力量将不再有限制，这样的世界很快就会失去平衡。无法承载人类力量的世界最终会被人类的力量给毁灭。失去了承载人类的世界，人类自身也会跟着毁灭。”
　　“所以我们还是要救妖怪吗？”
　　“我们救妖怪，还要救我们。被赶上绝路的妖怪，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原本为保护城市而建立起来的妖怪管理体系，现在已经被烛阴和明炆这两股势力完全给搞崩溃了。成都城还能不能保住，现在都已经成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