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女人》嘉人

32、故事

　　“原来你真的把头发剪了，——舍得么？”

　　“不是说三千烦恼丝么？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不过你怎样都好看的。”说完这句热辣辣的话，易的脸都有些发热了，可惜，他等了半天，并不见美人的任何反应。

　　黑暗中，小易与沈薇龙二人对视着。

　　他们离得太近，近得看得见彼此瞳仁里对方的影像，微微呼吸就能感受到对方的热量甚至心跳。

　　“刚才不是告诉你，这个对我不好用么。”沈薇龙的语调也没有任何情绪，她就只是在简单的叙述。

　　易心里回味着二人指尖曾流动的暧昧。可是今天，从她的眼睛里，他只看到了冷静和疏离。

　　“我不喜欢重复做一件事，很没意思。所以能免则免。”

　　易伸手抱住沈薇龙，没用任何力道，但薇龙没有半点反应——她既不抗拒也不顺从——这点让身为男人的易很是灰心。

　　“你现在不还是在做这样的事？怎么同别人能亲近，同我就不行？”

　　沈薇龙皱着眉头，“你哪只眼睛看着我同别人这样？”

　　的确，同约翰斯也好，张奥伟也好，甚至同乔其一起，沈薇龙同他们的接触都合乎社交礼仪规范，并没有任何情色暧昧的接触。

　　“那天你对我是动了情的？”易有点不敢置信。

　　沈薇龙笑了，笑得花枝乱颤。

　　易香怀满抱，不禁心思旖旎，但听得沈薇龙娇声道，“男欢女爱原是天经地义，——你的长相不错，身材也好，那天我动了心也正常。”

　　易几乎要咬住她的耳垂，“那今天的我就不能让你动心了？”

　　沈薇龙摇头，“的确不能了。”

　　“这么说，我可是浪费过一次大好机会呢。”易看到她眼中的清明，身上越发燥热难耐，心里极其不悦。

　　“我今天是问你要一句话。”她问得干脆。

　　易按捺下心神，“我若如了你的愿，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沈薇龙眉毛一挑。

　　“我原来以为你只想过隐居的日子，所以没同你提过。你肯不肯来周公馆帮我？我们肯定会合作愉快。你若不喜欢，换个地方换个名字都不成问题。”

　　“我没想过和任何人合作，尤其是你。”

　　易微微侧头，避开她的眼睛，“你做这些事，无非是要唐欣儿在这个交际圈消失罢了，难道我说错了？”

　　“没错。”沈薇龙推着易的胸膛，借势坐到了另一张椅子上。“但我并不需要你帮忙。”

　　“唐欣儿到底还是周公馆的人，护着她也不是难事。”

　　沈薇龙笑了，她拿起桌上的酒瓶，往杯子里倒了些酒，慢慢呡了一口，“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你留着她就是为了和我做对？”

　　易摇头，“我只是好奇，对付她有千百种法子，你干嘛要用这一种？”

　　沈薇龙淡淡的说，“这是我的事。”

　　“你不说，我也知道。本来以为你只个无依无靠的小孤女，先是被亲姑妈算计，接着是情人的算计——却原来从头到尾，你才是那个做局设计别人的人。”

　　沈薇龙静静的看着他，等着小易的下文。

　　“我开始的时候也被你骗了过去，直到——直到知道你和S公司的半年合约居然价值一千万英镑，——有能力在这样的短的时间赚这么多，你却在周公馆里呆了十一年。你求的根本不是钱财，而是周夫人的命，不对，要她的命很容易，我猜想，她最后那几年过得一定生不如死，搞不好，最后是她求死成功的可能性更大。”

　　沈薇龙莞尔一笑，“你就是来和我说这个？”

　　“没错。”

　　“这故事既不好听也不好笑。”

　　“但我觉得这是个非常精彩的故事。”易的声调愈发平稳了，“我听说周夫人曾经最喜欢种花养鸟，其实她既不爱花也不爱鸟，但周公馆的花鸟都是她死去丈夫留下来的东西，而一些客人们也很喜欢，所以周夫人也只好把这个‘爱好’保留下来。”

　　周夫人讨厌虫子，花花草草漂亮，但难免上面会有小虫子，而且送花远不如送宝石来得贵重；至于鸟儿么，宠物身上都有味道。

　　“我可没时间在这儿陪你想当年。”沈薇龙有些不耐烦。她把酒杯放在桌上，拇指与中指夹着杯子在桌上蹭着圈。

　　易坐直了身子，正色道，“别，这个就是我的愿望，我只想你坐在这里听我把话讲完，我自然会把唐欣儿交到你手上。”

　　“那你有话快说。”沈薇龙双手抱臂。——若是安迪见到又会惊叹她的女王范儿了。

　　“这个有点难度，因为事情过去得太久远，很多物证是找不到的，时间又太匆忙，我刚有了个大概的想法，就迫不及待的找你来印证，看看是不是我想的这样。”

　　沈薇龙暗暗吃惊，表面上仍不动声色。

　　易视作她的默许，于是整理了下思路，娓娓道来——

　　“程宝儿死了之后，周夫人独立支撑周公馆，但她年华渐老，收入当然不比从前。她自然会把主意打到你身上，那会儿你在女中念到中七，已经交了一个男朋友，就是刚刚那个周季泽，他家世好样貌也好，但是，我想你能看上他，大概是因为他会帮你摆脱周夫人的控制——在周公馆里长大，我才不相信一个毛头小子真能把你迷住。

　　不过，就在你快成功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事令你同周季泽决裂，那就是你的姑妈周夫人居然和你的未婚夫勾搭成奸。”

　　沈薇龙的眼神跳动，“芳姐？”

　　易笑了，“真是聪明。”

　　“听说她最近输了不少，原来是你。”

　　“想来周季泽当时血气方刚，周夫人也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其实，你本不必放在心上。只是——”

　　只是当时沈薇龙年轻气盛，一直骄傲的公主却被自己死忠的骑士背叛，这口气，她如何能咽得下。

　　“你同周季泽决裂，把周夫人的鸟儿都弄死了，还送了一只给周季泽的表妹，……”

　　那只鸟原是周季泽送给周夫人的……

　　“就是那个时候吧，你下定决心要向周夫人报复。于是你找到了乔其——这点我一直没想明白，他怎么会答应帮你的？不过不要紧，总之，你们结了婚，你做了周公馆的头牌，帮着周夫人弄钱。周夫人只看到了眼前的利益，却没注意你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把离岛上的权贵们都划在自己的关系网里，——所以，即使你离开了五年，但一旦需要，他们仍然肯全力的支持你。至于你怀孕之后么——你真的怀孕过么？——算了，反正你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对周夫人的复仇正式开始了。你借着抚养女儿退出交际圈之后，周夫人就开始生病了。贴身伺候她的仆妇是华姨通过芳姐介绍进来的，周夫人死了，那个仆妇也离开了，据说是得了一大笔钱回大陆养老了。至于说华姨为什么会帮着你，那是因为你们有共同的目的，她是为了报当年女儿惨死之仇，但是，她也不知道你做交际花是早就预谋好的。”

　　易双手一拍，“大概如此吧，我并不擅长讲故事。”

　　沈薇龙面无表情，“这个故事果真很无趣。”

　　易笑了，笑得很开心，“我的理解是，周夫人曾经号称众芳之主，你用了五年的时间摧毁她的虚荣心，再用五年的时间折磨她，——所以，你现在才会用同样的法子把唐欣儿踩在脚下。因为她们都一样，最喜欢男人的赞美女人的嫉妒这种虚浮的东西。

　　有时候，要人的命并不是让她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把她们看重的东西夺下来，然后把她们打到尘埃里……”

　　“说完了？”易的笑容让沈薇龙不舒服。

　　易很满意，像个小孩子拆掉玩具之后又重新组装，并没有缺失零件之后的心满意足。“嗯，虽然这种做事方法不是我的作风，但还是很有趣。”

　　“你的作风如何我一点都不关心，但我或许要重新装修宅子了——大家都很期待到我的地方作客。”

　　易敛住笑容，沈薇龙说的宅子，就是他辗转卖给她的宅子，那里可是他在离岛上的一方净土。

　　现在轮到沈薇龙得意了，“我不大喜欢自己的事被别人插手，但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

　　易咬了一下嘴唇，心道，我也不喜欢被别人指手画脚。

　　沈薇龙站起身，“这个故事真的一点也不好听。”

　　易在她走入室内的前一秒，终于开口，“三天，”

　　沈薇龙的脚步顿了一下。

　　易又道，“你给我三天时间。我保证做得让你满意。”

　　沈薇龙走了进去。

　　易抓起桌上的酒杯，把里面的酒一饮而尽，借着屋子里的灯光，他注意到杯子口上那一抹暗色的唇印。

　　萦绕在他边的香气淡得几乎闻不到，但那个人曾离他这样的近，易重新靠在了椅背上，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