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女人》嘉人

20、盛宴

　　说是吃饭，船上除了两箱子矿泉水什么都没有。

　　到了傍晚，所有的地方都镀了层金似的，沈薇龙看着暖色调的东西就想食物——包括她眼前这个可恶的男人，如果他能吃的话。

　　为了保存身体里的热量，两个人都退回到船舱里。

　　“真的没有能吃的东西？”这话沈薇龙已经问过两次了。

　　“小姐，如果真的有，我会先拿给你，ok？”易先生的态度诚恳，但明显无法取信于人。

　　“开着游艇出海，却没有带吃的？是你脑子出问题了还是我的？”

　　“啊，看来真的饿急了。”易先生一点都不恼火，“所以说，吃饭很重要！”

　　沈薇龙再也不肯说一句话，她坐到固定在墙角里的沙发凳上。闭着眼睛，如果能睡的话就好了。

　　如果是以前，她会开始想事件的来龙去脉，每个环节都想通了才能放心。但，没有用的事做多了只会累，她已经学乖了。

　　其实想招易先生讨厌并非难事，只要分分钟问一句“为什么”，就能达到目的。

　　但现在的沈薇龙，什么都懒得做，懒得问懒得说……

　　她只是不明白，女人无味到了这个程度，男人为什么还不肯放手。

　　天色越来越晚，游艇在漆黑的海面上一直全速行驶着。

　　“睡着了么？”易先生问。

　　过了好半天，沈薇龙才“嗯”了一声。

　　易先生在黑暗中笑了，“第一次约会好像有点失败的样子呢，”他伸出了手，“喏，”

　　“什么？”

　　是巧克力，浓浓的黑巧克力。可惜，只有一块。

　　“还有么？”

　　“还想要？”

　　废话。

　　“有是有的，不过不打算给你。说了请你吃饭，在开正餐之前你吃饱了怎么办？”

　　沈薇龙已经没气力答理他了。

　　游艇的速度明显慢下来了。

　　易先生取出了毛毯，“夜里风会很大，这个给你，”与其说怕她冻着，不如说怕她走光。下次出海得记得提醒她穿长裤……

　　两个人重新登上了甲板。

　　甲板上亮了灯。

　　易先生看向东北方向，“再等等，马上就可以开饭了。”

　　难道还要有船来？

　　果然，十多分钟之后，从远处驶来一艘快艇。

　　还有大约五十码的距离，快艇减速，慢慢的贴近游艇，最终停靠在右侧的船舷处。

　　一个瘦小的男子十分麻利的从快艇上爬上了游艇，随后，用绳索吊了一只箱子上来。

　　易先生过去打招呼，“嗨，夜叉。”

　　叫夜叉的男人对着易先生点了一下头，他把箱子轻轻放在甲板上，随后打开箱盖，单手从碎冰块里提了一条鱼出来。

　　夜叉只是个普通的渔夫，但他又有那么点不平凡的地方。当他从绑腿的地方抽出一把匕首的时候，沈薇龙就晓得他是个用刀的高手。

　　夜叉把箱子盖当成了砧板，把鱼横放在上面，刀从鱼身上横向浅刀将鱼鳍剖开，顺着鳍部把刀身刺入鱼头，很利落的下刀把头斩切掉，扔到箱子里，然后从鱼下唇部把整块的鱼腹肉切下来，他随意的把肉扔到箱盖的一角。——沈薇龙不由得吸气，这块肉是这条三文鱼身上最精华的部分，夜叉对待它的态度也太随便了些。

　　接着，夜叉用刀从被切掉的鱼头上部沿着鱼身横剖一周，这一刀用得十分写意，但却精准无比。第二刀是从鱼身中间的线开刀一直剖到鱼尾处，再用斜刀把精肉部分分割下来，紧接着抓着鱼尾从鱼骨下入刀剔掉整个鱼骨。短短一分钟多一点，他已经把整条鱼分割完毕。

　　接下来就是切肉了。薇龙本以为他会从鱼腹肉开始，但夜叉却拿了一大块精肉，他先切了一小块递给了易先生，易先生拿起来就吃，接着又切了一小块递给了沈薇龙。

　　沈薇龙咬肉的时候，易先生大声的赞道，“Wonderful！”

　　沈薇龙细细咀嚼，的确非常的新鲜美味，“好甜，”她赞了一声。

　　接下来才是鱼腹肉，夜叉把那块肉一分为二，肚腩处的一块扔进了箱子里，沈薇龙轻呼了一声。

　　“是脂肪。”夜叉生硬的说道，但下手依然飞快，剔了一小块脂肪之后，接下来每刀都毫不犹豫，很快，就切完了这一小块精华。

　　薇龙主动伸手拿了一片，果然，入口即化，真是人间极品。

　　夜叉站起身来，向易先生摆摆手，“走了。”说着走到船舷处，翻身爬下了舷梯，跳到了自己的快艇上。

　　易先生走到那边同他道别，“辛苦了。”

　　夜叉抛上来一样东西，“送你的。”

　　易先生接到手里，原来是只一小瓶子。

　　快艇开走了。海面不久就恢复了平静。

　　易先生同薇龙在甲板上席地而坐，一人捧了一只小碟子。调料很简单，就是夜叉扔上来的那小瓶子酱油。

　　碟子筷子都是易先生从舱里拿上来的，他还拿了两瓶矿泉水上来。

　　薇龙接了一瓶。

　　两个人都吃得很专注。

　　“应该喝点酒的，对吧。”易先生表白自己，“可是，又怕你多心，……会么？”

　　薇龙好气又好笑，“你这样拉我出来只为吃这一餐鱼？”

　　“只有这样吃才新鲜，否则怎么办？是带你去加拿大还是日本？我想到的最快捷的法子就是这个了。今天早晨，我拜托夜叉捕一条鱼送来。”

　　“所以你拉我出海只是为了吃这条鱼？”

　　“是你先提三文鱼的。”易先生提醒她。

　　“我只是随口说说，”

　　“夜叉的刀法，比你怎么样？”

　　薇龙气馁，“不敢比。”想起来当初她还曾经夸口自己切鱼的功夫了得，幸亏天黑，否则现在脸红的样子真的很丢人，“你是不是那天就算计好了？”

　　“不是算计，其实我这些年经常去尼莫湾钓鱼，但没生吃过，像今天这种吃法还只是十多年前的日本有过一次，——那天看见你的刀，突然想起来的……怎么，你该不会觉得我是故意让你难堪吧。”

　　“的确有难堪，但是同你没关系。”也许是天黑的缘故，薇龙的说话方式也开始直接了，“我很好胜的，什么都要做到最好，日本菜，我可是正式学过的，比如切鱼的刀最讲究锋利，但我拿刀却从来没失误过，——我是说，我从来没因为用刀而受过伤，连师傅们都惊讶，我没伤过手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很专注，把精力百分百投在一件事上就会有很好的效果——我确信做任何事都应该如此。可是今天，却发现，原来，真正的高手是这样的。”

　　“喂，我可不是为了打击你才请你吃饭的。”

　　“是，我知道，我也很享受——然后，终于明白自己这些年错在哪里。”

　　两个人都沉默了。

　　易先生先起身，“我去驾驶室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该告诉船长返航了。”

　　他不是不想了解这个女人，不，他想知道的更多，但知道得太多，反而会把出路堵死。

　　驾驶舱内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见易先生进来，马上打了一个手势。

　　“结束了？”易先生问道。

　　那人又打了一个OK的手势。

　　“知道了，返航吧。”

　　易先生走到舱门口，回过头来说，“还有半条鱼，一会儿拿下来吧——只许喝一瓶，两个人。”

　　另一个人开了口，“回去的时候我开船。”

　　先前和易先生打手势的男人笑了，这意味着他可以喝掉一整瓶酒。

　　日出之后，游艇在回程的时候遇到了巡逻艇。

　　美丽的早晨，能看到这样一对俊男美女，惹得执行公务的官兵们都沉浸在罗曼蒂克的气氛中。

　　注视着回港方向的游艇，巡逻艇上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真羡慕，能有这样美丽的女人陪着出海，……”

　　“真是太不公平了，长得又帅又有钱，……”

　　游艇上，气氛却一点都不浪漫。

　　“怎么了？他们吵到你了？”易问道。

　　沈薇龙摇头，但终究没忍住，伸出食指在易健硕的胸膛上用力戳了两下，“下一回不要找我。”

　　易抬起双臂护住自己的胸，“不要，我们还不是很熟呀……”

　　薇龙被他逗得笑了，但随即又恼。

　　薇龙进了舱，易低头看看自己腰间——夜叉扔给他的瓶子上拴着一只招财猫的挂坠，他接到手之后就把那坠子挂在腰上了。难道她看出来了？

　　上了岸，两个人又坐回沈薇龙的车里。

　　“早餐该你请了吧？”易这样说。

　　沈薇龙问道，“难道你不赶时间？”

　　易摇头，“想去哪里都行么？”

　　易把车子开回了石澳，但是，他把车停在了自己家的院子里。

　　“我有话想说。”

　　薇龙无奈，她感觉得到，易此时此刻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

　　易没有说话，只是把一打当天的报纸递到沈薇龙面前。

　　几份中文报纸的娱乐八卦版里显著的位置刊登着“周公馆重装上阵”这样的报导。

　　“今天，离岛选美决赛的佳丽见面会在周公馆里举行。”

　　薇龙抬头看了易一眼，没有惊讶或者是愤怒的表情。

　　面对这样平静的沈薇龙，易的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既为她的平静大度而感到欣慰，但又害怕自己引起她的反感……

　　“把我拖到船上就是为了这件事？”

　　“也不全是，说了，我想请你吃饭，不过，我也想看你的反应。”

　　“我曾经想让周公馆在岛上消失——但无论如何，我的过去是改变不了的，但也没到要心虚着过日子的程度……我想通了。”

　　易点点头，“其实，根本不会牵扯到你身上，这点我可以保证，我只是怕你心里不舒服。”

　　薇龙笑了，“不管怎样，我还是得谢谢你。如果不是昨天随你出海了，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夜叉的刀技，也许我现在还想不透……”

　　“不好奇么？”

　　“什么？”

　　“周公馆现在的主人。”

　　“难道不是你么？”

　　易笑了，“当然是我，但也不是我。”

　　周公馆的主人当然得是一位风情万种的美人。

　　但薇龙并不好奇她是谁。

　　周公馆已经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