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2014》东东堂

18、番外：怨念

　　魑
　　“你怎么了啊？不会是还想着刚才的事情吧？”我一副试探的表情看着茗那有一些郁闷的眼神。
　　茗无奈地抓了抓头后看了我一眼，然后故意做出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回答说：“没有啦。”
　　见到他的样子之后我不禁笑了起来，安慰他说：“这种算命不用那么相信啦，都是哄哄人开心的。”但可能是因为笑的关系，直到说完这句话才发现我根本就一点安慰的语气都没有。
　　“你就吃你的小笼包吧！当心噎死你！”茗把一个蒸笼放到我面前，然后没好气地说。

　　我的名字叫做丁，某个文学杂志的记者加小编。今年都已经是2019年，三年前的今天，就是著名的作家东死去的日子。那本是一个刚出道不久，很有前途的写手，但因为最好朋友的去世，承受不了压力的他也上吊自杀。都说人死了三年是一件大事，而最近又要到4月12日，也就是东的生日，当然也是忌日了。作为东生前有合作关系的一家文学杂志，总编决定要出一期关于纪念东的特刊。而为了搜集素材，我被派遣到东的家乡来做相关的调查和访问。
　　而眼前和我面对面坐着的这个人叫作茗，是在这个镇上土生土长的人，据说是东的粉丝，所以对东这个作家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而这次是作为我的向导。
　　现在，他之所以现在一脸的郁闷是因为刚才所发生的事情。在镇上的一个好像是叫水南庙的景点门口，我们在一个老人的招呼下算了命。他说他可以算得出每一个人的前世，然后对我说我的前世是一个很成功的作家，让我不禁有一些得意。但在给茗算的时候，老人来回扳了半天的手指，最后竟然暴出了一句：“也不知道是我无能还是什么的，这位先生算不出他的前世。”呃~之后的茗只好郁闷~

　　“怎么样？等等我们去哪里？”我又吃完了一个之后，一边拿着笔记本看今天的收获一边问他。
　　“你说呢？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他看着我问。
　　我摇了摇头，其实小说里谈到的每个的地方我都想去，但放到一起却又不知道想选哪个了。刚才茗已经带我去了很多的地方，但哪怕是这样，我依旧是没有消除刚下车时的新鲜劲，或者干脆地说是不减反增吧。
　　他见了之后拿过了我放在餐桌上的地图随意地看着说：“可以去的地方太多了呢，你这样我也选不好呢。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东西。”
　　我喝了一口赠送的紫菜汤，呃`味道好咸啊~然后说：“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吧，我什么都听你的。”
　　“那我把你卖了呢？”他装作坏坏地笑了一下，然后说。
　　“我又不值钱，就算你愿意卖谁肯买我啊。”我不示弱地跟着他狡黠地笑。
　　他用没想法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说：“那我要你吧。”
　　“呃~那我宁可被卖掉。”
　　“算了，不开玩笑了。带你去那条弄堂吗？”他指着导游图上的一个点说，“你要当心被鬼手掐死哦！”
　　“诶？就是小说里光光死掉的那个地方吗？cool！”我嘴里一边嚼着东西一边有些兴奋地说。
　　“拜托，你还是给我先把嘴里的东西先吃完再说话吧。”茗一脸无奈地看着我说，“怎么样？好吃吗？”
　　我开心地笑着向他点了点头。其实这些点心的味道都和一般的店里卖的都差不多，但是一把和东的那个故事联想起来，总觉得这些滋味在嘴里散发开来又有一些升华。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种味道，甜美但却充满了苦涩，就像一切在我们的生活中曾经发生过的伤心的往事一模一样。
　　魅
　　越是往里走，光线越是暗，而周围的气氛也随之显得愈加阴森可怕。虽然现在已经差不多到了夏天，但一股股寒气却透过T恤深入到我的身体之中。周围在忽然之间变得看不见五指的黑暗，视线之中只有茗的眼睛反射着微弱的光。
　　小说中的情景在我的脑海之中显现出来，那些文字在此刻却变成了真切的场景，就像刚刚在这个世界上发生过一样。我觉得有一些哀伤，但恐惧却愈加，很轻易地就盖过了那阵哀伤。
　　就在这个时候，身边传来了茗用有些玩笑语气的声音：“如果害怕的话，就拉我的手吧。”
　　“不需要了，我好歹也是个男人。”我有些逞强地对他说了一句，但手还是不禁拉住了他。终于很快出现了光亮，那是传说中这条弄堂中心的天井。
　　那片地并不大，因为正下着雨，在墙上的不知名的花被雨水打落在地上，显现着难以言喻的凄美。花瓣残落在地上，总给人感觉好像是在低吟着什么，它们躺着的地方，就是小说中光光死去的地方吧。有一些残瓣随着雨水进入一边的水沟，就像曾经那些记忆被时间冲刷走一般。
　　这片天空只有大概十个平方这么大，据茗说是为了弄堂采光的需要，但在我看来却是我得救的稻草，用来在一阵恐慌之后给人希望和温暖。忽然注意到，墙角的一个花盆里有一支开得正盛的月季，是我从未见过的血一般鲜红的颜色。
　　“怎么样？怎么不继续走下去了？害怕了吗？”茗催促着我向前走。
　　在他的引导之下我又一次迈出了步子，眼前的黑暗像是要吞噬我一般，但现在的我似乎没有办法停止住脚步了。
　　“这些是什么？”我忽然注意到了一个凹进去的方块状缺口问。
　　“这个？据这里的老人说原来是用来布阵压住妖气的佛像，”茗不在意地回答，“但后来被文物保护部门的官员们拿去做展览了，不过好像也因为这样最近这里附近出现的妖怪特别多呢，当心被吃掉哦！”
　　我知道他只是在吓我而已，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会去相信这些东西，鬼怪什么的只是小说中为了吸引人才有吧。但原本绝对不会相信这些东西的我，在这阴森的环境之中，竟然没有办法去否认它们的存在。
　　“其实，造成这个样子也好，虽然黑是黑了点，但下雨的时候就不用撑伞了吧。”茗随意地向我说着。
　　但就在这句话的尾音还没有落下的时候，一滴不知名的液体忽然滴到了我的手臂上。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血，于是大叫了一声后连忙紧紧抱住了就在一边的茗。
　　茗有些惊讶地看着我这一举动，但随即就大笑了起来：“哈哈哈，我收回原来的话，毕竟是老屋子，难得也会有漏雨的时候。”
　　听着他得意的笑声，我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失态，然后连忙放开了抱着他的手说：“真是的，也不知道你们这里的文物保护部门是怎么保护这些老建筑的。”
　　而茗在听了之后却笑得更放肆了，于是我只好又说：“你就笑吧，我是胆子小怎么了，总有一天把你笑死你就有得受了。”
　　这个时候我们已经走到了弄堂的那一端，我原本以为茗听了之后会继续嘲笑我，但没想到他却微笑着看着我说：“你还真可爱呢。”
　　什么嘛，哪有用可爱修饰男生的，怎么听都有一些不爽的感觉，是在用侧面嘲笑我的胆子小吗？真是的，身为男人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好了，为什么这么拐弯抹角的。
　　但是为什么，哪怕是有这样的想法，但是却没有丝毫讨厌的他的感觉。相反，总觉得他的笑容在光的映射之下忽然变得那么的耀眼。
　　魍
　　终于回来了，我一到旅馆之后就躺到了床上，因为实在没有力气继续站在那里。今天，我们去的是东小说之中唯一一处不在这个小镇上的景点——一座在郊外的小山，也就是小说之中东他们军训的地方。
　　常年都在都市当中的我已经很久都没有爬山，这次的爬山经历自然也是一样。还没有回来，就已经是腰酸背痛，筋疲力尽了。所以，一到旅馆，我就四肢无力地躺在软软的床上，丝毫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其实今天的旅程有一种说不出的愉快，因为被山上漂亮的景色所吸引，所以在山上呆得太久。然后就错过了末班车，于是茗带着我穿着小路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这里。为了奖励我走了那么多路都没有叫一声苦，不过这个不用问就知道是借口了，其实是要为我送别，因为采访任务到今天为止就完全结束了。茗带着我到这个镇上最有名的龙虾馆去吃了一顿。菜的味道好自然不用说，还第一次喝了那么多的酒，而且是和茗在一起。

　　“那我走了。”把我在床上安置好了之后，茗笑着对我说。
　　我斜过脸，然后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问：“难道走了这么多路你一点都不累吗？至少有几百公里诶！”
　　“当然不啦，”他却侧过脸来，一副嘲笑我的语气说，“而且根本就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有几百里好不好？我以前读书的时候每天早上起来都要从家里跑到那座山脚下再跑回来晨练，哪像你这种城里人整天呆在电脑面前，哪怕是锻炼也只有在游戏里跑步。”
　　“什么嘛~”听了这话之后的我不禁有一些不开心，别扭地转过了脸，然后说，“那也蛮累的吧，为什么不坐一下再走呢？再说，你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吧，为什么要那么急着回去呢？”
　　茗听了之后笑了笑，走到了我的床边坐了下来后说：“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怕你发起酒疯来会像一只猫一样抓伤我吧。”
　　我一挺身坐了起来假装要抓他的样子，但很快就笑着又躺了下来。他见了也不禁笑了起来，然后在我的身上躺了下来。他压在我的身上的重量，让我的两只脚没有办法动弹。我们就这样静静地躺在一只床上，看着天花板。没有人说话，也没有意愿要去说话，起码在我看来是这样，我只想我们永远都这样静静地在一起就好了。
　　那是过了不知道多久之后，茗忽然有了动作。他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看了一下时间之后站了起来说：“时间不早了。”
　　我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终于鼓起了勇气对他说：“今天留在这里睡吧。”
　　“你不怕我吃了你吗？”他穿起了外套，然后玩笑般地看着我说。
　　我也随之坐了起来，然后和他继续玩笑：“你吃得了我吗？”
　　“当然，诶？你不相信？”
　　说着，他跑了过来抓住了我的双肩。我不禁马上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我在等待的是什么呢？是他的吻吗？这不可能吧，我到这里来了之后，真的是变笨了很多呢。当我的肩上不再有压力的时候我睁开了眼睛，那时的茗已经在门边了，他的脸上和我一样，充满了犹豫和迷茫。
　　我伸出了手来埋住低下的头，心中是一股莫名的失落感，最后，还是说出了那句话：“我喜欢你。”
　　说出了那句话之后，我有了一股如释重负的感觉，但失落的情绪也随之加深了一分。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或者根本就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就像我预料的那样，他的手握上了门的把手，然后淡淡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为什么，是因为我是男的吗？”我连忙追问想叫住他。
　　但他的动作却没有因此而停止一秒，只是继续装作淡淡地说：“问题不在与你。”
　　门关上的声音，他脚步走远的声音。我把头埋在了被子里没有勇气去看这一切，我这样做真的是对吗？
　　魉
　　今天是我在这个小镇的最后一天，他和我想象的一样，从昨天离开了旅馆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现在自然也不会来给我送行。
　　这次采访的稿子全部都已经准备好了，昨天晚上我就发给了总编。我这次的任务终于结束了，但也总感觉，我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我坐上回我那个城市的长途巴士的时候，他依旧还是没有来。我是多么希望他能够会像电影里每次都会出现的一样，在那个最后的时刻叫住了要离开的我。但他依旧还是没有来，我的一切真的都已经结束了。
　　车子缓缓地启动，窗外的景色开始变动，而这几天和他在一起的记忆，也像这些风景一样不断地在我的脑海里闪现，变动。泪水早就已经禁不住从眼眶里渗出来，沿着泪沟和拼命捂着嘴的怕哭出声音的手掌，渐渐地往下落着。那么多时候没有哭，我竟然忘记掉了这种咸涩的味道。
　　不争气的另一只手，又从包里拿出了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号码的那边，是小姐说的“关机”提示。什么来电信箱，来电助手，哪怕是来电提醒的业务，按他的性格都不会开，为什么他总是喜欢独来独往的呢？明明是那么的怕寂寞，明明是那么渴望有人能和他分担的。为什么就连一条送别的短信都不发过来呢。
　　车子忽然开始不断地颠簸，有的乘客发出了尖叫的声音。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车子飞出了高速公路。我只感到眼前在一瞬间变成了一片黑色，不过还好身体失去了知觉，就算是痛觉也感受不到。我的一切，真的完全结束了，这样真好。
　　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阵哭泣的声音，我应声睁开了眼睛，我原本以为自己会再也不会睁开眼睛。身边躺着的是我的尸体，看着它满身的血污，还和我有一模一样，不对，那就是我的脸，真的是好奇怪呢。而跪在我身边哭泣的人就是茗，看着他哭泣的样子，我似乎是明白了这一切。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原本以为不承认喜欢你就可以了，但是想不到，结果依然会这样。”他的手捂着脸，泪水不断地从他的五指之间渗落，他那玩世不恭的脸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我慢慢地拉开了他手里，温柔地看着眼睛问：“你是初生的灵魂？”
　　他点了点头，但却没有说出任何的话语。
　　“东小说中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吧？他不是像外界说的那样是上吊的，而是被他杀死的。”我缓缓地说出了这些话，因为心中还充满了犹豫。
　　他又点了点头。
　　“为什么你不做同样的事情呢？”
　　“因为我真的喜欢你啊，我真的没有办法下手。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哭泣的呜咽声不断地打断他的话语，但他还是说完了这些话。
　　我微笑着抬起手去抚摸他的脸，虽然一切都结束了，但却没有一点遗憾的感觉。
　　光从茗的脚下开始闪起，他的身体就像在小说里一样，化做光的粉末渐渐消失。我不禁上去抱住了他，他也犹豫着伸出了手，在最后一刻紧紧地抱住了我。我的怀中空了，而一起消失的，还有我自己的灵魂，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背叛神明的代价，那就是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