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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寒衣【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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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你们的时间不过三年。”他轻笑,点燃了身旁的一根檀香。“不论如何,搜集《天诚宝卷》里的东西,对于你们任何一个都有好处,于你,便是商末那场所谓龙神叛乱的真相。”
凉吹凝住眉,没有说话。
“如今天庭大帝的确定是在商末,而在此之前你才是真正的皇太子,我只能告诉你这些。在下不过是看不过一些事情的小小菩萨而已,你不必顾虑。”他的眼神闪出光,似乎是压抑已久的倾诉。真正的皇太子,他话语中的意思让凉吹想起了那些自己幼时的记忆,铺天盖地的血,飘然的龙鳞,从此四个兄弟归顺天庭之下,成为四海龙王。
他的手指抠紧了蒲团,抿了抿微干的嘴唇:“你还能告诉我什么。”
他本以为这个老菩萨还要打禅机,没想到他干脆利落的开口:“三年前玄冥浮图塔被盗匪窃走,遗落在祈安寺。但却被你的那场水冲入长江。”
凉吹愣住,呆呆的看着他。
明王咧开了嘴,他似乎很喜欢看凉吹这个不知所措的表情,“不过,这只是人类古书记载的东西。”
“那…神灵记载…?”
“神灵记载,三月初七出现了一次。”
相视而笑。
凉吹站起身道了一声多谢,便抬步愈走,但却被老者叫住。
“还有一句话。”他捏着佛珠,慢慢闭上眼。“如果一个人回到过去,那么两个自己是记忆共享的,所以你才能将事物回忆的那么清晰。”
风吹过禅房的门,吱呀的响,月沉,日未升,正是最阴暗的时节。凉吹在门口站了很久,突然转身想要再问什么:“对了…”菩萨两个字还没有喊出,他便发现,那老和尚圆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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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五百年前的自己,嚣张的让人厌恶,却肆意的让人羡慕。他坐在不远的山颠上喝酒,看着自己和那个永远笑的如春日阳光般煦暖的少女大摇大摆的在街上走,零零碎碎的说着废话。
阳光打在凉吹白色的长衫上,像是琢上了铠甲“寒光照铁衣。”凉吹自言自语了一句,但前后两句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也好,有寒衣之前和有寒衣之后,都不重要。
寒衣和当初的凉吹步入祈安寺的大门,她要拜佛,他执意不跪。
祈安很怪,它供奉的是不动明王。如今的凉吹走到这里,才燃了一柱香,轻轻的跪了下去。
不能说是信仰,只是一种感谢和尊敬。
梵音轻唱间,他听见一串脚步点点而来,开口,那个声音让他的心微微的突了一下“凉吹,你怎么在这里。”
他慌忙站起身,面对那个含笑的碧衣少女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不该是在后山给她摘花的么…
“我…”他的眼神游离。“我不是没去后山…”
“什么后山?”寒衣咯吱的笑了起来,“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不是那个凉吹。”
他睁大了眼睛,有种特殊的恐惧感让背脊一阵的寒。
“那你叫什么?你救了我,总得让我知道你的名字才好。”她挠挠头问。
凉吹嚅噎着,不知怎么开口。
“这样吧…我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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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寒衣死前,一直在叫一个名字,墨亦。”慕呤轻声回忆,打破了又沉下来的死寂。
清照不断的点头,指手划脚的开始述说,“所以说啊!杀死寒衣的是墨亦,跟凉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墨亦是一剑斩下去的,毫不犹豫,杀的干净利落。”南浔掐灭了烟,缓缓开口“凉吹又几乎不用剑,那次去祈安寺,他只带了他的龙渊弓。”
“可他总说自己有记忆,剑从哪里斩下去,哪里割开,都全部对的上。”九危耸肩,叹一口气。
他转头,却发现挑起话题的慕呤出奇的安静,直直的盯着地面在夜风中晃动的细草。“对了…”她沉着声音开口,有着微微的颤抖。“人回到过去,他和之前的他,记忆是共享的,无论谁骑马,两人都会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在骑马。”
“那怎么了?”清照偏头,有些不解地发现九危一贯无所谓的神色也变的凝重。
“麻烦大了…”九危喃喃的开口“凉吹走前…把我的鱼肠剑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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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发现这个世界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墨亦。”她笑着看她,黑色的眸子里发出异样的光:“你为什么说你要叫凉吹。”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脑子里除了空白还是空白,有些灼热的阳光从屋顶上泄下来,照在不动明王暗红的袈裟衣角,衬出冉冉的檀香。
“你跟着他很久了,或许他也曾察觉,但不会有我这么深。”寒衣笑着,笑的妖魅而诡异,四周都是风吹动初开花蕊的轻音,唯独她在一字一顿的开口,声轻如兰花刹开,却落地惊鸿。
“你跟他长的一样,却比他成熟的多,而且你看他的眼神,似乎很痛恨。”寒衣眯起眼,两旁纤长的鬓发随风而飘“你告诉我,你恨他么?”
“恨…”他被她的眼神盯的阵阵寒意,不知不觉的开口。
“那好。”寒衣勾起唇角,如同以往笑的温和无暇。“帮我杀了他。”
“哦?”他胸口异乎寻常的闷,但还是装作饶有兴趣的点点头,“理由,好处。”
“理由:他三年前的洪水冲掉了我的一家,害我家破人亡。至于好处。”她一脸淡然的褪去外罩的长衫,转过身,白色的纱裙下一个散着五彩光华的宝塔在身体里慢慢旋转“玄冥浮图塔,你应该想要。”
她的身材还未长开,眉宇带着青涩。但是她的口气却寒冷的像雪山上的雾,孤独飘离。
凉吹深深的呼吸,这个时候的风已经开始回暖,他折下一跟抽芽的树枝,那点绿色在他的手中逐渐的安淡-如同他此刻的心。
这个时候,人反而会冷静的出奇。
他用手弹去枝肩的露珠,轻轻敲在寒衣肩上,唐时服饰开放,坦出肩膀并没什么不妥,但寒衣还是抿紧了唇。
“我说,寒衣,对吧?”凉吹挑挑眉,双手环胸站在她的面前。“你想必是在落水时得到它的--否则被寒江水浸了一夜,怎么还能站的起来。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怎么知道这是玄冥浮图塔?”
“很简单。”寒衣抬起了头,直视他的双目“我是谪仙,我当然认识。”
“那你确认我杀得了凉吹?”他反问。
“我确定。”寒衣点头。“能有鱼肠剑的,除了雪狐九危。还有谁?”
“我是他朋友。”
“我可以让天帝放了你姐夫。”寒衣微笑“你应该很期望吧,而凉吹的尸体,值这个价钱。”
“你是为了回不周山?”凉吹问。
寒衣点头“现在没必要瞒你。”
死一样的寂静。
寒衣突然觉得有些害怕,妖都是无心的不是吗?那么这笔交易就是买卖不成仁义在,但那人的眼神…却那样的让她惊心动魄。
但许久之后,墨亦终于开了口“这买卖成了。”但没等寒衣开始高兴,他便从袖中抽出一把利刃,鱼肠。
握剑,上挑,中刺,从胸口划出一道血痕,与记忆中无二,直入咽喉,干净利落。
寒衣睁大了眼,一身白裙染成鲜红,鱼肠发出妖艳的光,与那个被他唤做墨亦的男子一样,笑的坚韧而耀眼。
寒光照铁衣,他还是没有想起这个句子的前两句,但记得这句就够了,因为他要的只是寒衣的注释,不是前因后果,不是为过去和未来而纠葛。
他未必不恨她,但是在他的生命中,背叛和欺骗太多,无所谓,有那群妖孽陪着足矣。
这一剑已斩断恩怨。
怪不得,那伤口毫不犹豫。
他走过去,一个宝塔从她的伤口中飘出,落在他的手心。
不沾鲜血,大哉浮图。
但那个宝塔一落在他的指尖,便成了,青黑色…
青黑色…他倒吸一口冷气,这不是浮图塔!这是假的!
树叶沙沙而响,扫地的小裟弥拿着扫帚走过来,清开满地尘埃。
他笑着对凉吹说:“师父圆寂前曾嘱咐虚衡,说有个背着长弓的少侠会来除魔,叫我们不用担心。师父还托我们带话给少侠,说真正的东西你早就遇见了。只是你没发觉。”
没发觉…凉吹皱皱眉,回想起这些日子所有的对话。
“你可知道,一座塔?”
“塔?长安的事了,我怎么知道。”
长安…
她怎么确定,塔会在长安?
凉吹豁然开朗,他扔开树枝,锤了锤小和尚的胸口。
正要离开,又转过身,用鱼肠剑刻下“墨亦”。
最后的一点,他的手一抖,还写了下去。
寺内依旧有淡淡的梵唱,虚衡捏起佛珠为亡魂超度,细细看去,第一颗上用小纂刻着四个字-不动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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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
凉吹站在入夜后的河畔,吹风,喝酒。
扬柳依依,行人喧嚣。依旧花灯千转,好生热闹。凉吹站在江边的船挑上,一盏古旧的灯笼缓缓的晃动。
灯影零乱,撒一地鹅黄。
“花公子?”他听见一个笑的招摇的声音。
转身,那个叫紫烟的女子正叉腰站在船上看着他,裙角拖在铺了红毯的船面,被风轻轻浮起。
凉吹跳上船,安静的落地,船面没有一丝摇晃。看贯了游侠的紫烟也不由得一惊,赞叹道:“好功夫。”
“不是功夫。”凉吹摇头。“是法术。”
“法术?”紫烟有些好奇的看他“你是神仙么?”
凉吹似笑非笑的点头“对你来说是--只要你告诉我塔在哪儿。”
“什么塔?”
“长安。”
紫烟弯起了眼,不点头,也不摇头,风划过耳畔,有河江月夜的微凉。
她没有说话,偏过头去。画舫驶向远方,渐渐的离开了繁华的江边,身影一寸寸的黯淡。
船尾紫箩衫的少女轻轻的摇起舟辑,发出水波涟漪的声音。紫烟扶着长椅坐下,轻轻的开口:“紫烟是个很普通的名字。叫的很上口,却很少能记住。不错的名字。”
她抿抿唇,继续往下说:“这样比较不容易被人看出来,我也可以不用担心因为知道了秘密而死。”
“什么秘密?”凉吹低沉着声音问。
“秘密其实也简单。”她伸出手,指着星辰闪耀的天空:“其实玄冥浮图塔已经散开了,散在时空的每一处。”
“什…什么!”好不容易等来诸神寂灭,好不容易可以知道事情的所有真相…好不容易…
却…
凉吹微微晃动了身体,用鱼肠抵住地面,才没有跌倒在地。
紫烟叹了一口气,带着一丝无奈。“听那些所谓的神说,在各个年代,或许是帝王将相,或许是绝代天娇,他们每个人都拥有玄冥浮图塔的一部分。如果你真的要找到它,就得冲破一切找到所有的人,得到那块碎片才行。”
“我只能告诉你这些,我只知道这点。”她摇摇头“至于有哪些人,我没那么了不起。”
凉吹突然的笑了,他收起剑,用手肘碰碰她的背“诶,多谢了,我不会告诉别人你是隐太子李建成后人的。”
听到“隐太子”三个字,紫烟的脖子缩了缩。她转过身,对他咧嘴一笑,笑的很纯良。
凉吹举起酒杯晃了晃“做为贿赂,请我喝酒。”
“好。”紫烟痛快的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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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
南浔看到酩酊大醉的凉吹从往复镜里爬出来以后,恨不得把他揍醒。但这个一直古古怪怪的家伙一下抱住他哭的淅沥哗啦。
“诶…诶!醒醒!”南浔手足无措的大叫,但凉吹就跟个八爪章鱼一样抱住他一动不动,扯也扯不开。九危同情的看了他一眼,丝毫不顾兄弟情谊的立马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