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辽奇情录》鱼处机

5、第四章 往事

　　精致的绣阁中龙门唯一的千金龙菲儿端坐在那里。
　　手中拿着一本记述唐太宗的君臣问答的《贞观政要》，但此时的龙菲儿并没有像以往一样读得津津有味，相反近一个时辰了，她手中的书籍甚至都没有翻动过。
　　昨夜父亲的话犹如一块小石在她心中激起了千层涟漪。她真的也可以吗？也可以像这世间所有普通女子一样，嫁给一个男人，过着平淡而幸福的生活？
　　昨夜父亲并没有问她是否有意中人。父亲只是让她明确地告诉他心中的意中人是谁。换言之，父亲其实早已明白她心中有人。甚至大胆的猜的话，睿智如父亲恐怕也早已知道她属意何人。
　　父亲是个好父亲。他深知如若他不提，龙菲儿一定终身不会提出婚姻嫁娶。父亲不愿意耽误女儿的终身，他愿意成全女儿。

　　那么他呢？
　　他是否愿意如父亲所提入赘宁古城？
　　愿意选择这条辛苦的道路，愿意站在她的身边，和她共同扛起这重如千斤的宁古城的责任？
　　一向聪明绝顶、敢作敢为的龙门千金竟有些犹豫了。
　　目光渐渐飘向了绣阁外那个挺拔的身影，那身影总是时时刻刻守在身边。渐渐已是日薄时分了，夕阳将一圈光晕洒在了他的身影上，在夕阳的晕染下，那个看了十五年的身影此时分外夺目，仿佛一道光，要深深地在她的心里投下一弧斑斓一般。

　　关若城站在绣阁之外，虽然夕阳静好，绣阁内外一片静寂无声，但谁又知在他看似波澜不惊、面无表情的躯体里，一颗心正在疯狂地跳动着。
　　菲儿已经在绣阁中坐了近两个时辰，不知道在思虑什么。她究竟在思虑什么呢？难道她真的在考虑要嫁给别人？
　　想到这，关若城心中如被火炙。
　　昨晚，老城主的话他在书房外听得一清二数。他也不是没有想过，总有一天身为城主千金的她会嫁为人妇。他只是心中暗暗期待着这一天迟些到来、迟些到来。甚至洞悉龙菲儿所有秘密的他，存有过一丝小小的幻想，也许龙菲儿此生不会嫁人。他可以名正言顺地一辈子作为护卫守在她的身边。
　　但昨晚老城主的话无疑浇熄了他心中最后的火苗。他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老城主希望龙菲儿尽快成婚。
　　想到这关若城全身的血液仿佛迅速被抽离了。刚刚明明还如周身被火炙，现在却又如置冰窟，感到彻头彻尾的寒冷。

　　良久，绣阁中的龙菲儿终于开口唤他：“若城，请进来说话。”
　　关若城闻言略一迟疑，然后转身进入了绣阁之中。
　　绣阁中已是掌灯时分，龙菲儿的贴身婢女袭人在梳妆圆台上点上了一盏琉璃灯。
　　关若城匆匆抬头间，只见灯下龙菲儿那张绝美的容颜被灯光照耀地更是晶莹剔透、顾盼生姿，令人不敢逼视。此时任是谁走近绣阁，见灯下美人，相信他都会对书中空洞的“倾国倾城”一词有了比较具体鲜明的感受。
　　关若城很快低下了头。虽只是匆匆一眼，但那惊鸿一瞥已如蛆噬骨般刻在了他的心头。
　　很多年以后，即使他和她已经四散天涯、相隔千里，当年她灯下的容颜都是他心中不灭的情殇。

　　一时间，绣阁之上的龙菲儿、绣阁之下的关若城，千言万语皆横亘心头，却不知如何告诉对方……
　　回忆像无声的潮水在彼此间汹涌……

　　关若城追随龙菲儿身边已经整整十五年了。
　　四岁那年他离开了他的故乡凤阳城，被他的义父关虎送到了宁古城。从这一天起，他的命运就和眼前这位龙门千金紧紧地缠在了一起。
　　当时的龙菲儿尚在襁褓之中，出生未足百天。龙应天想为女儿从小找一个有勇有谋的贴身近卫，护其一生。
　　于是和他情同手足的虎将军关虎便亲自送来了百位男童。这百位男童无论身世、样貌、胆识都是在凤阳城里万里挑一挑出来。
　　龙应天盛情难却，于是收下了这百位男童。准备翌日在东城门公开比试，务必在其中挑出一位武功、谋略、胆识都百里挑一的人才出来。
　　但令人意外的是，宁古城的百姓听说城主要公开比试为他们的福星找贴身近卫，都纷纷把自家适龄的男童带来，一定要求一起参加比试。
　　群情激昂。人们都表示宁古城的千金当然应该由宁古城的男儿来保护。虽说凤阳城与宁古城不仅城主间情同手足，两城百姓更是唇齿相寒，相依相生。但总不能自家的小姐自家不出一分力啊。
　　于是乎，本来百里挑一的比试，一瞬间成了千里挑一。这场比试在宁古城中整整持续了一个月。一个月中，宁古城百姓犹如过节狂欢。边塞之城，本就民风尚武，至此可说，除了东城门比武场外，整个宁古城万人空巷。

　　最终留在了龙应天和宁古城围观百姓面前的只剩下三名男童：
　　宁古城守将司马隆之次子：司马炎武 5岁
　　凤阳城守将仇邵之子：仇冰 5岁
　　凤阳城城主关虎之义子：关若成 4岁
　　三人中以关若城年龄最幼。
　　龙应天缓缓地走到关若城的面前。四岁男童在身经百战、令敌人闻风丧胆的老将军面前居然昂起了头，毫不露怯，甚至不自觉地挺了挺脊梁，直视着龙将军。
　　“这孩子有一双好眼。”尘埃落定后龙应天如是对他的好兄弟关虎说。
　　此时只见龙将军忽然大手一挥掀开了关若城的外衣。只见小小的躯体上一条刀疤由颈间蔓延至腹沟，怵目惊心地霸占了几乎整个身体。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什么还要继续？”老将军威严地发问。
　　“因为我要赢！！”四岁稚童居然掷地有声地回答。
　　龙将军忽然笑了，并大笑了数声。自经历丧妻丧子之痛后，他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喜得双生的惊喜又过于突然，一时很难有真实之感。直至此时，在这个年仅四岁，声音稚嫩却言语老成的男童身上，他真的忍不住笑了。
　　老城主坚定地拍了拍关若城的肩膀说：“好样的！”
　　随后他细心地帮关若城重新扣好衣服，不无惋惜地说：“这条疤看来是褪不了了。可惜了，长得这么俊的孩子。”
　　此时关虎走近了问：“大哥，你看这剩下的三个小子还怎么个比法？”
　　龙应天望着关若城，低声问道：“老虎，你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