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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桃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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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挎着装着三碗粥的食盒,逐个给几个阿哥送饭。小笼包见锦贵妃寝食不安的折腾了一晚上,想帮忙却又帮不上,只能跟着我,看见有什么能做的都抢着做。
“汀兰,我也去送吧,早些送了阿哥们也早些吃。”小笼包拿着个食盒,说着要端着粥往里放。
“小笼包,你放心,阿哥们虽不会像往日里吃的好,但也绝对饿不着,汀兰什么时候唬过你。”我本是想安慰一下这丫头,没想到小笼包听我说完却似吓了一跳。
“汀兰,你不会是想私下夹带干粮进去吧,使不得的,以前皇上罚几个阿哥禁食的时候,小笼包这么做过,可是管事的太监眼睛可毒了,发现了之后禀告了皇上,那次要不是娘娘讲情,小笼包就被板子拍死了。”小笼包是真心担心我的,虽然和娘娘一样为几个阿哥着急,却不想我冒险。
“小笼包,你说汀兰从不聪明?”我笑着问她。
“聪明啊,汀兰学什么都一遍就会,心思也灵巧。”小笼包好像有些疑惑我怎么突然厚着脸皮让她夸我聪明,不过还是想的什么就说了什么。
“那就对啊,汀兰想出了好法子,能明目张胆的把肉和干粮端进去。”
“可是……”
看着小笼包皱成包子褶儿的小脸儿,我刮了下她的鼻子,说:“等着我回来,晚上给你包素三鲜的包子。”
趁这丫头正流口水的功夫,我端着食盒出了屋。
几个阿哥其实是住在一个小院中的,刚到院门,几个侍卫就把我拦了下来。
“奴婢是来给几个阿哥送饭的。”
院中的一个岁数稍大的太监走了出来,看样子是皇上专派的监视几个阿哥的人。上次小笼包私带干粮,应该就是他发现的。
“把食盒打开。”严厉生硬的语调配着稍带女音的尖细,听着让人后脊梁麻酥酥的起鸡皮疙瘩。
“这……公公……”我磕磕巴巴的回话。
“定是有猫腻,打开!”声音愈发尖了,除了玻璃片儿划在铁板的声音,实在想不出什么声音是比这还难听的。
我边打开边挤着眼泪儿,带着哭腔说:“奴婢怕几位阿哥饿坏了,就用了寺中乘汤的碗装了粥,奴婢…奴婢…知错了,公公不要责罚汀兰……”
那公公往食盒里看了一眼,只见着三碗清粥,并无他物,放缓了语气:“真是个胆小如鼠的,那汤碗也没比饭碗大了多少,我还以为是夹带了别的吃食呢。”仔细又瞧了瞧,说:“把食盒放在外面,跟我一起送进去吧。”说着就要伸手端粥。
“公公,这粥汀兰装得太满了,怕脏了公公的手,汀兰还是拿食盒送进去吧。”
公公一挑眉,伸出的手顿了一下儿。我知晓,他不让带食盒是怕食盒内有夹层,才要只端着粥才让进。遂继续说:“麻烦公公陪汀兰一起进去了,汀兰不晓得几位阿哥住在哪间屋子。”话下的意思是:不放心就跟着我一起送,在旁边儿瞧着。
“也好,走吧。”
几位阿哥见是我来送饭,都是一惊,随即便装作不熟,不冷不淡的接过粥。果真都是聪明的,猜到粥中做了什么手脚。都是放在一边儿,说一会儿再吃,便唤我和公公退下来,几个阿哥都是如此,连最小的五阿哥也是一样。
之所以最初公公要开盖子的时候,装作害怕的样子,是借此打消了他的疑虑,才没做更多的检查,一个因为用了大碗就吓成这样儿的小宫女,怎么会大胆到做别的猫腻。而且用汤碗是小事,我这么小题大做一哭,公公也就懒得追究了。
其实用汤碗最主要的原因,是那粥中还藏着个包着熏肉的锅巴饭团。把米饭攥成紧实的饭团,中间夹了整块儿的酱肉,外面一层烙成浅颜色的锅巴,然后放在粥碗里,饭团自然沉底,汤碗虽然不能比饭碗多装些饭,但碗沿儿要高出些,做粥的时候米汤稠些,是瞧不见下边的饭团子的。这样虽吃不饱,但至少不至于饿着。
见没有被发现,晚上才告诉了锦贵妃和小笼包,要是早说了,两人肯定一天都要悬着心了。
锦贵妃拉着我的手,有些后怕的说:“怎么不事先跟我商量一下,真出了什么事,我也好能护你周全。”
“娘娘,汀兰这不是没事嘛,事先跟您说了您肯定要担心的。”
锦贵妃抿嘴一笑,眼圈儿却红了,说:“虽有了三个阿哥,我一直是想有一个女儿的,乖乖巧巧的,承欢我膝下,平时陪我说说话儿也好。你和玉儿就像本宫的两个女儿一样,本宫是个有福的,本宫很是知足。”
我和小笼包听了也落下泪,在这宫中,奴才是最下贱的,命还不如御花园的一株杂草值钱。能碰到锦贵妃这样待下人的主子,是件难得的事儿,而且锦贵妃也确实是如她所说待我们的。与额娘分开快半年了,至今仍未打探到额娘的下落,甚至是不是还在这宫中我都不得而知。如今锦贵妃的手握着我的手,掌心温热,像是额娘的手。
是夜,小笼包在我身边,透过窗子看天上的圆月,说:“汀兰,当我的姐姐,亲姐姐好不好?”声音软柔柔的,像是飘在月边的云朵。
“好。”心里一直是把小笼包当成自己妹妹的,听着她的身世,便想尽了力对她好。她也会把最好的菜留给我吃,把绣得最好的帕子送给我。晚上我回来得晚了,就站在门前打着个小灯笼踮着脚看,直到我回来。虽然比我小,却一直用自己的方式照顾着我。我在心里暗自发誓,小笼包,我会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妹妹来疼,这宫中纷乱复杂,我们就是彼此的依靠。
小笼包胖乎乎的小身子贴了过来,圆滚滚的胳膊搂着我,笑着流泪说:“真好,在这世上我总算有一个亲人了。”我心中一酸,抹去她脸上的眼泪,说:“玉儿,姐姐会一直对你好,永远对你好。”小笼包哭着睡熟了,却一直紧紧搂着我的胳膊,怕我凭空消失了一般。
早上,我照例给阿哥们送饭,可是走到门口,发现侍卫的人数比平时多了许多,正迟疑着,每日检查饭食的公公看着了我,招呼我过去。我硬着头皮走了过去,跟公公见过礼,打探到:“公公,怎么加了看管的人手,可是阿哥们出了什么事?”
“今日皇上甚是想念几位阿哥,遂来看看,你进去吧。”
真是进退两难,若是现在进去,被皇上发现粥里有饭团子,不光是我,几个阿哥也会受牵连。要是不进去,只怕会更使人生疑。“公公,皇上现在在哪个阿哥的房中?”
“在二阿哥那儿呢,说是若来送饭了,就先送到那去。”真是步步紧逼,本合计磨蹭些,能错开皇上,现在看来只能赌一把了。
进了屋,果然看见皇上和二阿哥都在。
“奴婢给皇上请安,给二阿哥请安。”
“起吧。”皇上抬了抬手,看见我手中的食盒,又说:“罚在儿身,痛在父心啊,今儿朕在这儿同二阿哥一同用膳。”
“是。”我有点儿抖的从食盒里端出了两碗粥,放在了皇上面前一碗。不到一秒钟的时间,整个人却像是在水中浸过了一样,出了一身的汗。
偷偷抬眼看了一眼二阿哥,他镇定自若的喝了一口粥,笑着对皇上说:“皇阿玛,这粥虽淡然无味,却让儿臣从中品出了好多道理。”
“哦?皇儿说来听听。”
“平平淡淡才是真。”二阿哥又喝了一口粥,对皇上说:“皇阿玛也尝尝。”
我心里恨不得掐死这个笨蛋,又不是不知道粥里有饭团,若是皇上发现了,我们几个人不会有好日过。我眼睛冒火的瞪着二阿哥,不想他却偷偷朝我点了一下头,似安慰我,嘴角似有似无的噙着一缕不温不火微笑。
皇上拿起羹匙只在粥面上荡了一下,小啜了一口,说:“皇儿能领悟到平平淡淡才是真,朕甚感欣慰。”说完,便起身走了。他得到了他想要的效果,说是因为铺张浪费,其实不过是想借禁闭,让儿子们明白,别妄想太多,要继续老老实实的当阿哥。
“恭送皇阿玛/皇上。”
直到皇上出了屋,我和二阿哥才一起起了身。
“你……”我刚要发问,二阿哥似早知道我要问什么,接话说:“我早就知道皇阿玛是不屑于吃这种东西的,只是摆摆样子罢了,越是遮遮掩掩,反而越是容易被皇阿玛察觉。”
我顺了顺胸口,长出了一口气:“呼,好险。”
“谢谢你,汀兰”二阿哥用勺子盛出米团子,笑着说:“汀兰手艺不错,米团子很好吃。”,真是苦衷作乐,不过不如此又能怎样。
“这粥是汀兰为朋友所做,非二阿哥,朋友之间不言谢。”
二阿哥一怔,之后脸色却更加落寞,“这宫中虽我和几个哥哥身份尊贵,可明眼人都知道我们不过是皇家的摆设。没有实权,又无时无刻不被皇阿玛的人盯着,宫中人人都怕与我们交往过密,被皇阿玛误会了,丢了脑袋。”二阿哥的眼睛盯着地面,苦笑着,似乎沉浸在了以前的记忆里,一个人孤孤单单的长大,被众人敬而远之,其中的艰辛虽然平常人很难体会得到,但也知道一定是痛苦的。
“汀兰,我很珍惜你刚才说的那声‘为了朋友’,对于我来说,很珍贵。”
我微笑的点了点头,起身收拾食盒,“汀兰还得赶着去给另两位阿哥送饭,锦贵妃这几日挺好,让汀兰传话说阿哥不用惦念。”
二阿哥也回之微笑,说“额娘这几日你就多照顾着,告诉她我们也都安好,让她放宽心,去吧。”
走在回去的路上,看着这鸟叫风鸣的山中寺庙,心里想,在那皇宫中,真的没有一个快乐的人。皇上担心着皇位,阿哥们如笼中鸟雀,妃子们误了一生的锦绣年华,下人们命如草芥。世人都道那是个尊贵无比的地界,却都不知晓那里埋了多少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