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又离开》方如是

5、有些相遇恨不得即是结局

　　当男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路谨聊天时，路谨想起来父亲临走前叮嘱她的话：“一个人在路上，要小心。”虽然这个男生看起来并不是坏人，但是面对他热情的交谈，她还是没说什么。都怪旁边的这个大姐。

　　路广进嫌来来回回浪费路费，所以不打算送路谨去报道。临上车前，少言的他不停地叮咛路谨路上小心，路上小心。路谨也只是点头，怕一张嘴就哭出来。她从来没有离开过父亲，虽然知道寒假就可以回家了，但是那种离开的感觉像块巨石压抑在她心头，压得她不敢呼吸。路谨的行李箱里没有太多的东西，除了几件衣服和字典，其他的都是路广进塞进去的各种食物，二十多个小时的路程，他生怕路谨路上饿到。

　　上车后发现邻座是个抱着孩子的大姐，路谨心里终于没那么紧张。这不能怪她胆子小，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还是一个人。大姐很爱说话，一路上听她不停地说，自己也没那么无聊了。一拨一拨的人上车下车，路谨掐算着到达目的地的时间。突然大姐戳了戳她说，看那个男娃子蛮帅的么，不知是哪家的父母有这么漂亮的孩子。路谨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挺高的，也确如大姐所说的，蛮帅的，路谨找不到其他的形容词来形容远处的那个人，她的世界里从没有过这样的人出现，这个人的出现让沉闷的车厢突然间生动起来。她还在脑子里搜索适当的形容词时，发现男生已经注意到了两个犯花痴的人，赶紧埋下头。听大姐又激情昂扬地讲她遇到过的趣事时，路谨心虚地用余光瞥见男生仿佛在打量自己，她恨不得跳车。所以男生跟她搭话的时候，路谨死活没好意思开口。

　　芳华年纪，换了谁身边坐着一个样貌出色的异性心里都会多少泛着涟漪，但路谨没敢想在这个拥挤又略显贫乏的车厢里能够开始一段怎样的艳遇,有些相遇即是结局。路谨抱了抱肩膀，在盛夏的季节里她感觉到的是迷茫与无助。

　　早些年路谨妈妈因为治病，本就清贫的家里又添了不少外债。她对妈妈最后的印象就是夕阳的光芒把妈妈身体上的白色床单，染成刺眼的金黄色。然后便是父亲的埋怨，对姥爷的埋怨，埋怨他为什么没来见妻子最后一面，老实的路广进除了蜷缩在走廊的尽头痛哭，其他无能为力。路谨只是那次在H市的医院见过姥姥，依稀记得她跟妈妈有着跟姥姥相似的脸孔。姥姥嚎啕大哭，说他不是不想来，没想到她病这么重。那以后她没再见过姥姥，只是每年过年的时候，给她打个电话。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H市出生的妈妈为什么离开繁华的都市来到这个小县城，为什么和除了贫穷再一无所有的父亲结合。她曾试图问过姥姥，但她都是叹息，说这些路谨还太小，不会懂。路广进是孤儿，这么多年这个简陋的家都是他用自己的肩膀扛起来的。路谨出生的时候，父亲已经三十二岁了，没有稳定的工作，全凭打零工养活这个家，磕磕绊绊地终于把路谨养大。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路广进喜忧参半。为了还债、供路谨上学，他已经透支了自己的身体，虽然现在已经没什么债务了，但是要供路谨上大学，对他来说还是一件难事。自己没有亲人，周围的邻居已经不敢再借钱给他了，毕竟每家都有自己的难处。路广进不想因为自己的无能而耽误了女儿的前程，可自己无能为力，最终厚下脸皮跟岳母开了口。路谨外婆得知路谨考上Z大后，表示自己愿意负担路谨四年的学费，但是被路广进拒绝了，他没脸接受。妻子去世后，岳父因为受到打击一病不起，没过几年就去世了，老人曾提出把路谨接过去抚养，毕竟那里的环境比小城镇要好得多，自己有退休金还有老伴留下来的抚恤金，经济状况也比路广进要好，路广进拒绝了，他舍不下女儿。路广进并没有告诉女儿钱从何而来，只说是跟工友借的。路谨白天给几个初中生补课，晚上做些手工零工，一个暑假攒够了路费和两个月的生活费，带着办好的助学贷款证明和天无绝人之路的决心，独自一人踏上了求学之路。上大学，毕业，找个四平八稳的工作，把父亲接到身边，这是路谨对自己未来的计划。

　　这列火车在晃荡了二十三个小时后终于停了下来，许惊涛随着人流走向出站口，走着走着就不自觉地回头张望火车上的那个女生，心想着也许两人还是同一所学校的，可火车站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早就不见她的身影。出了出站口他还在找，突然有人在前面推了他一下，猛然回头时发现是等了自己一个多小时的江城。

　　“找什么呢？魂丢了？”

　　“没，没找什么。哥，等我很久了吧。我快想死你了，就追随你的脚步来Z大了。”说着送给江城一个大大的拥抱。江城每年暑假都不回家，忙着他那点笑生意，这可寂寞坏了许惊涛。
　　江城大许惊涛两岁，父母都是同一所大学的老师，后来江城的父母和宋婵心一起辞去了学校的工作，共同下海经商，建材公司逐渐壮大时江氏夫妇看准房地产市场，于是另起炉灶成立了房地产公司。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许惊涛跟屁虫一样跟在江城身后，江城考上了Z大经济管理，现在许惊涛也来到Z大。

　　许惊涛向江城诉说自己的惨痛经历和宋婵心的心狠手辣。“哥，你说她就那么心狠，看着我饿死自己吗？”

　　“你妈还能舍得自己的宝贝儿子饿死？无非就是气不过你偷改志愿罢了。不过宋阿姨嘛，一直一言九鼎，所以你也别指望她日后大发善心。等你熟悉了大学生活以后，我帮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兼职做。实在不行，我养你。”

　　许惊涛迎风流泪，这辈子第一次对自己说我养你的居然是个大男人。他跟着江城在人群里穿梭，左顾右盼发现大多都是送学生报到的家长。

　　“人够多吧？怎么自己来的？”江城拉着许惊涛胳膊以防两人被人群冲散。

　　“许教授说我大了，该到自立的时候了，就没来送我。至于我们家皇太后，我估计她要是真来的话至少会随身携带一吨炸药，炸了学校。”许惊涛瘪了瘪嘴，有些庆幸她没跟来。

　　开学前两天是学生报到高峰期，学校从各学院抽了二十几名学生会干部和三辆校车接送学生和家长，可能是学校低估了学生家长对于送孩子报道的热情，三辆校车明显消化不掉这么多人。江城还要留下来继续接待新生，于是把许惊涛送上了一辆校车，叮嘱他记得晚上约好去吃饭。

　　“好了，我知道了，再不上车我就得站着去学校了。” 说着挤上了辆载满了一大票叔叔阿姨爷爷奶奶和若干学生的校车。

　　路谨费力地在人潮中穿梭，她记得录取通知书上说学校在开学的两三天会有接新生的服务站和校车，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找一个没有明显标识的地点对于没有方向感的路谨来说还不如解一道繁杂的物理电路题。在地毯式搜查一番后，终于在火车站前的广场中央找到了Z大的服务站，看到“Z大新生服务站”几个字路谨快要崩溃了，刚刚明明从这个地方经过，可自己偏偏没有注意到。

　　路谨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坐在服务站的凉伞里时，深深地松口气。路谨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问身边一个学生干部模样的人：“请问还要等多久啊？”路谨感觉自己有点撑不住了，第一次坐火车，而且还坐了这么长时间，她的腿已经浮肿了。

　　那人回头看了看，发觉是在问自己，便告诉路谨不要着急，学校已经加派校车了，车在路上，马上就到。

　　路谨有些懊丧，折腾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踏踏实实地站在这个城市。可不知道父亲在家在做什么，是不是还再为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犯愁，想着想着眼睛不禁红了。

　　“同学，给。学校给我们工作人员发的矿泉水，你喝点吧，我看你好像有点不舒服。”刚才那个人递给路谨一瓶矿泉水。路谨摆摆手要推辞，他把水塞在路谨手里，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又去接待其他同学。心怀感激地看了看那人的背影，心里总算没有那么难受。

　　校车终于在半个小时后到了火车站，路谨在服务站同学的帮助下终于上了车。她在车上看这个繁华热闹的都市，心里总是放不下父亲，不能总让父亲为自己付出，或许这繁华的都市能让她小小的梦想有立足之地，她渴求的并不多，做些兼职，赚些生活费，减轻父亲的负担。所以办完入住手续以后，路谨给辅导员打了个电话，询问助学贷款的事情。不知道自己带来的证明是否符合办理条件路谨在学校转了转，问了好多人才问清了外语学院的办公楼。站在辅导员办公室外，路谨有些紧张，辅导员是个很和蔼的中年女人，看着路谨的各种证明笑着说：“你这个小女生还挺细心的，不缺什么证明，你放心吧。”

　　路谨咬了要嘴唇，有点局促地问道：“老师，不好意思，我有点事情想拜托您。”

　　“什么事情啊，你说吧，不用紧张。”辅导员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朝着笑着说。

　　这个动作让路谨心里产生了一种安全感，她点了点头说：“我听说学校里会有一些勤工俭学的工作，想拜托您有这样的工作机会的时候能不能帮忙推荐我，我……”
　　辅导员看出了她心中的窘迫，打断了她的话：“好呀，没问题，你放心吧，我看你办事也细心，你把电话留给我。哦，你可能没有手机是吧，那改天你记住了你们寝室的电话号码，回头给我。咱们学校勤工俭学的岗位挺多，好多学生都在做，等有空的位置我联系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