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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三章 末日鬼唱 ...


  •   当天的训练结束后,天色已经不早了,在五六七的不断催促下,众鬼匆匆冲过澡就去挤公车。但到达演出地点时,好位置却仍是早被抢占完了,他们只得站到鬼群相对稀疏的广场东北角。观众仍在持续从各个方向涌来,临到快要开演时,一千他们几乎被挤做了一团。
      望着前面黑压压数都数不清的人头,一千后悔地瞟瞟三百宽厚的肩膀。现在要是能坐到那上面去果然是个绝佳的选择,可惜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眼下他就算要反悔也来不及了。
      他无奈地叹口气,转而和柳兰君讨论西南方向那个由金属管搭成的巨型舞台。那个舞台外形虽然简单,但结构很合理,看上去既结实又美观,让众鬼都是大开眼界。
      正在这时,站在他们后面的鬼群猛地一挤,柳兰君只晃了晃,一千却一头向前栽去。
      眼看他就要撞上前面的一只长发瘦鬼,站在瘦鬼旁边的一只高大鬼魂迅速伸臂将自己的同伴一揽,避开了这个突如其来的碰撞。一千收势不及,继续往前冲,马上就要摔到地上去了。
      “小心!”柳兰君一把扯住他。
      那高大鬼魂仔细检查一番同伴,发现并无损伤,这才慢慢回头扫了一千一眼。

      刚一接触到那个眼神,一千忽然感到全身发冷,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在昏暗的光线下,那只大鬼脸很黑,细看长相其实还斯文,表情也不凶恶。可是在看一千的那个瞬间,他浑身猛然爆发出一股凌厉的杀气,几乎让空气都要凝固了。
      “你干嘛吓唬这孩子?瞧他脸上的雀斑都快被吓掉了。”
      清瘦的鬼魂靠在黑鬼身上瞅瞅一千,见他吓得可怜,忍不住笑着出言责备,语气显得很亲昵。
      黑脸鬼回视瘦鬼,身上杀气顿消,抿了抿薄唇没有说话。
      虽然瘦鬼在帮自己说话,但一千就是感到不舒服。什么叫吓掉了雀斑?雀斑能吓掉的话,他脸上早干净了。
      不过,被这么一打岔,他倒是不再害怕那只黑脸鬼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直觉这只看起来要弱势得多的瘦鬼能做得了那只强势黑脸鬼的主。

      “对不起,是后面的人突然撞了我朋友,这才冒昧打扰了两位。”
      柳兰君诚恳地道歉,视线在黑脸鬼紧搂在瘦鬼腰部的手上停顿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早在黑脸鬼回头时,他就将一千护在了身后,因此说话的底气足了很多。
      黑脸鬼扫他一眼没有吭气,只将瘦鬼抱得更紧,似乎不太喜欢与人交谈。
      “没事,没事,人这么多,难免的。这孩子刚才也被吓得够呛,这个,”瘦鬼熟络地打着圆场,伸手从裤袋里掏出只晶莹的小瓶子递给柳兰君,“这瓶香水还没开过封,送给他压压惊吧。薰衣草可以安神,香蕉能够使人放松,加在一起效用更佳。”
      “谢谢。”
      稍迟疑片刻,柳兰君伸手接过香水瓶,暗觉对方未免大方得出奇了些。

      香水在阴间属于奢侈品,商场里的售价高得离谱,一般老百姓根本不买。何况这只瓶子上还标明是男用香水,这就更加稀有,价钱更不知道是几何了。而且,薰衣草和香蕉……
      有这种组合的香水吗?简直和这只瘦鬼同样古怪。
      想到这里,柳兰君不由仔细端详了几眼瘦鬼,见他相貌只能算中上,倒是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如溪水般清澈洁净,很有些引人注目。还有他那头垂到腰际的长发,不知是用什么洗的,发丝如水般柔滑,又像墨染般漆黑,柳兰君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头发。瘦鬼穿件棉质休闲T恤,白牛仔裤磨破了几个洞,和大富大贵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再看他同伴的穿着也很普通,同样是长发,规规矩矩地扎成一束用根青带子系着。
      这两只气质相貌相差迥异的鬼魂靠在一起,姿势无比娴熟和亲昵,仿佛他们已经这般了几百年似的。

      “是不是香水?别是什么古怪东西。”
      旁边的五六七斜眼瞅瞅那只瘦鬼,不放心地插嘴。三百也疑虑重重地盯住那个小瓶子打量。
      黑脸鬼的脸似乎更黑,低声说:“不信就别要。”
      他的嗓音冰冷,似股寒风吹过周围鬼魂的心头。五六七等都暗暗打了个哆嗦,不敢再多说。
      “试试不就知道了?”一千从柳兰君背后抓过瓶子,拿在手里好奇地摆弄。
      小瓶子通体透明,里面装着淡蓝色的液体,清透得可爱。他不由有点喜欢,可是研究了半天也没能打开瓶子。
      瘦鬼见状,“嗤”地笑了一声,用手指指那个银色的金属瓶盖提醒,“按下去就行。”
      一千依言在上面用力按下去,一股浓郁的液体猛地喷了出来,正巧全落在脸上,刺激得他眼泪花花的。柳兰君忙掏出手绢帮他擦眼睛,眉心微蹙。
      “真是个笨小孩。”瘦鬼将香水拿走,举过头顶轻轻一按。
      香雾从出孔喷向半空,然后慢慢向四下飘散,将周围的鬼魂都笼罩住了。瘦鬼仰头冲黑脸鬼微微一笑,唇红齿白眼同秋水,原本并不算特别出众的脸突然间变得俊美异常,看呆周围一群鬼魂。
      不知道是不是众鬼的错觉,看到这个笑容的黑脸鬼竟然有些羞涩地抿了抿嘴唇,垂下眼睑不敢和瘦鬼对视。瘦鬼继续笑意盈盈地看了黑脸鬼一会儿,扭头将香水交回给一千。
      “睡觉前洒一点在枕头上,你会做个好梦。”他笑眯眯地提示。

      一千神情恍惚地接过香水,感觉自己刚才像是已经做了场美梦。
      那个香水的味道浓郁却不刺鼻,闻过后,他似乎看到了一片一望无垠的草原。那里芳草萋萋鲜花盛开,有不知名的小鸟成群结队地飞过视野,空气中还充满了阳光照射后的温暖气息,让他无端地感到了安宁。
      天空是一种奇异的蓝色,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它的清澈与纯粹。极目所至,天高远而空旷,似乎越用力就能看得越远,永远都没有终止的时候。或许,这就是伍伍曾说过的:蔚蓝。
      他张开双臂昂起头,光着脚奔跑在这片绿茸茸的草地上,心中有无限的喜悦,还有一些另外的东西,但一千没去细想。他只是飞快地跑过一丛丛的青草和野花,如同初生的小马驹第一次奔驰在母亲的草场上。
      脚底板痒痒的,还有微风徐徐吹拂过自己的脸,他奔跑着,跳跃着,全身轻得仿佛能飞起来,一直飞进那片蓝汪汪的天空里去……

      黑脸鬼揽住瘦鬼转回身,好像对一千收了礼物却不道谢的行为有些不快。瘦鬼将头凑过去耳语几句,黑脸鬼微微笑了笑,顺手帮他理理长发。
      五六七碰了碰仍在发呆的一千,提醒他回神,然后将两个拇指对在一起弯了弯,诡异地小声说:“他们是这个……”
      一千白他一眼,小心地收起香水。
      看懂了对方的眼神,五六七不禁有些诧异,回头见柳兰君也是一付不以为然的模样,内心更加狐疑。
      三百瞥瞥他们,脸上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当银色巨钟的金指针指到八点钟时,“末日”乐队的演出正式开始了。
      “咚!”
      随着一声巨响,原本黑乎乎的舞台中央忽然飞出了无数鬼火。它们五彩缤纷、大小不一,快速喷升到半空后就在那里盘旋跳动,最后聚集成了一团巨大的彩球翻滚着,发出耀眼的光芒。
      乐队成员和各种乐器音响逐一在光芒下显现,乐手们打扮各异,表情也不尽相同,有些向台下观众热情地打着招呼,有些却沉默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调整乐器,摆出个爱搭不理的架势。
      台下观众大声喊出熟识的乐手名字,有鬼魂打起尖利的呼哨。整个广场开始骚动,到处都是雷鸣般的喊声和如林的手臂。

      “咚!”
      又是一声巨响,舞台上方那个大彩球猛地平行炸开,以环状迅速向四周展开,最终将整个四四方方的钢制平台都笼罩在了下面。在这个过程中,鬼火们欢叫着不断变幻组合,同色的鬼火逐渐聚集到一处,形成了不同色彩的纯色光带。
      这些光带一环紧挨着一环,环环相扣,并以相邻方向相反的运动方式开始快速旋转,深褐色的天空被这些闪烁的鬼火照得通亮,连巨钟都似乎失去了往日的光辉。
      “漂亮!”一千大喊,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紧盯住头顶那些光环,鼻梁上的雀斑在光芒下显得一清二楚。
      柳兰君也仰望着半空微微怔忡,似是没能想到普通的鬼火竟也能有如此磅礴的气势。从前他所见过的那些鬼火与之对照,安全没有可比性。
      灿烂的鬼火星云下,一张张仰起的鬼脸或青或白,上面的眼睛都在闪闪发光。

      “咚咚咚!”
      巨大的鼓声再次响起,观众们寻找着声音来源,这才发现角落里站的鼓手。舞台上的麦克风都是被施过法术的,可以将原始的声响扩大到广场的每个角落,所以每名观众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只身穿黑色晚礼服、钮扣里别着一支白玫瑰的男鬼走到台前,抬起戴着白手套的双手向观众挥舞。他的年纪看上去只有四十岁左右,却长了满头沧桑的白发,在光影里仿如雾气般朦胧,映衬得他脸上的那个微笑睿智而悲悯。
      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靠近舞台的观众向他抛散着鲜花,有的鬼魂迫不及待地挥动起手中荧光棒,十几条写满大字的横幅也都举了起来。

      “你们都好吗?!末日乐队又和大家见面了!”
      麦克风里传出中年男鬼优雅的嗓音,语气亲切而带着微微的调侃。台下观众报以更加热情的掌声,让他无法再继续讲下去。男鬼微鞠一躬,含笑静待掌声平息。
      “众所周知,我们‘末日’乐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只在每月十五号才和大家见面。那么,今天是多少号呢?多少号,你们告诉我!”
      男鬼将手中话筒转向台下,观众异口同声地大声回答:“十一号!”
      “不错,今天是十一号,而不是十五号。所以,第二个问题:我们为什么会提前来到这里呢?”
      主持人满意地打手势压下观众的声音,又提了个问题,却并没有如前般将话筒伸向台下,而是仍举在自己胸前。
      台下安静了一瞬,接着便响起了各种猜测声。望着这个场面,中年男鬼略显神秘地微微一笑,说:“应我们某位成员的要求,现在这还是个秘密。不过,我们很快就会揭密!请大家耐心期待!现在,演出正式开始!”
      鬼火聚焦到台上一名身穿风衣的戴墨镜青年男鬼头顶,主持人安静地退回阴影里,将舞台让给他。

      “刘留!刘留!刘留!!”
      观众们的情绪立刻激动起来,高喊着涌向台前,举起了手中的荧光棒,大幅画像和横幅也被亮出更多。最后,全场只听到这个唯一的呼声,台上台下全是闪烁的光芒。
      面对台下疯狂的观众,那名风衣青年默默走到了前台,面无表情地站在灿烂里一言不发。那付大墨镜遮去了他一半的脸,什么表情都看不到,却偏偏给人一种遗世独立的孤寂之感。观众们感受到了这份凄清,呼唤声逐渐弱下去。乐队慢慢奏出了前奏,很熟悉的老歌。
      “常常责怪自己,当初不应该……”
      没有任何开场白,青年举起手中的麦克风放声高歌,他的嗓音沙哑而苍凉,仿佛天地间惟剩下他一人般,让人听了几乎当场落下眼泪。
      台下观众发出一阵汹涌的尖叫,女歌迷将手拢在嘴边大喊 “刘留,我爱你!”,整个场内的气氛迅速被调动了起来。
      “……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有多少人值得等待……”
      风衣青年面向虚空倾情唱着,对台下的疯狂场面没有丝毫动容。
      观众们却依然热情不减,一面随着节奏挥动手中荧光棒,一面大声跟唱,齐刷刷的手臂遮住了视线却没人去在意,整个“鲜花”广场成了一个沸腾的光与音的海洋。

      “当爱情已经桑田苍海,是否还有勇气去爱……”
      柳兰君喃喃重复,脸上现出极其复杂的神情。
      一千早已经在三百的再次邀请下骑到了他宽厚的肩膀上。此时,他正和其他观众一起挥动荧光棒学唱,兴奋得摇头晃脑没个安静。
      他还没有爱过,不懂得包含在这首歌曲中的伤感和无奈,现在他感受到的仅仅是演唱会的热烈气氛而已。
      抬头看了他一眼,柳兰君目含悲悯。
      如果可以,让不懂的人永远这么不懂下去好了。爱情,远非最初想象的那么美好。一千还只是个孩子,所以他不懂,所以他幸福。他幸福地不懂。

      继第一首开场曲后,风衣青年一首接一首接连演唱了多首老歌。这些歌曲或激越。或悲伤。或温暖,每一首都被他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演绎得淋漓尽致,堪称完美。
      台下的观众越来越疯狂,无数支鲜花飞向舞台,几乎将他淹没在花堆里。青年却始终保持着最初的那个站姿,黑色的镜片在绚烂中漆黑到底,冰冷至极。
      演出接近尾声时,青年放下麦克风,仍同出场时一样默默退回到同伴中间。
      主持人在台下一浪高过一浪的不甘喊声中慢步走到台前,脸上带个神秘的笑容。

      “朋友们,晚会就要结束了,之前我的那个问题也将要揭开秘底!”
      随着主持人的声音,观众们逐渐安静下来,广场上攒动的点点鬼火也停止了跳跃。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刚才我说过,今天的这场演出是应我们的一名成员要求才举办的。那么,他为什么会有这种要求呢?那是因为……”他顿住话头,回手一指,“他的爱人在今天早上接到了投生招唤!”
      半空中最内层的鬼火如星雨般应声落在了一名键盘手周围,照亮了他低垂的头、半黑半白的波浪长发。
      台下响起一阵惋惜的惊叫,观众们纷纷将同情的目光投到他身上。

      “可是,他的爱人没有去投生!因为他还没有和我们的同伴告别。”主持人激动地宣布了这个惊人的消息,随后伸手指向台下的某个角落,“现在,他就在这里!就在你们中间!”
      随着他的手势,一群鬼火微雨般飘落、拧成一道五彩的光束冲出去,罩住了一只男鬼。
      那只男鬼全身都被笼罩在明亮的光亮中,普通的穿着,平凡的长相,没有丝毫引人注目之处。他默默地望着台上的键盘手,脸上没有表情,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万鬼瞩目了。
      “请他上来,和我们的键盘手告别吧!”主持人大声提议。
      那名长发键盘手离开座位,大步走到台前。他身材高大,柳眼方颌,是名不可多见的翩翩美男子。此时,他的神情忧伤而彷徨,仿佛世界末日即将降临一般。
      观众们自发地托起那只男鬼,在无数鬼火围绕下,他被举在头顶经过无数双手的交替传递来到了舞台边缘。

      键盘手单膝跪地,面容惨淡地向那只男鬼伸出右手。男鬼抬眼望着他,嘴唇微微动了动,也伸出右手。键盘手抓住那只手,将他拉上舞台。
      “对不起,我又没和你商量就自作主张了。”键盘手没有松开握住男鬼的手,注视着他的眼睛凄然一笑。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男鬼轻声说,回视他的目光显得很平静。
      两只鬼站在灿烂的鬼火及无数观众的视线里默默相对,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台下观众也没了动静,忧伤似冷风在整个广场内慢慢刮了起来,吹进每只鬼魂的内心深处。
      萨克斯开始低低地吹奏起一支幽缓灰暗的乐曲,小提琴也逐渐加入,如泣如诉的音乐将演唱会带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键盘手猛然拥抱住那只男鬼,眼泪淌了满脸,脸上是无以复加的悲哀。男鬼回拥住他,表情依旧很克制,只有颤动不已的双手泄露出了他内心的忧伤。
      “别这样。我们说好的,不管是谁先走,对方都要笑着送他安心去。下一世,下下世,永生永世,我们都说好了在一起……”
      男鬼低声安慰键盘手,声音却越来越低,最后终至无语凝噎。他仰起头,眼泪滑下脸颊,眼内慢慢布满了红丝。
      “我做不到!做不到!我不让你走!”键盘手用力摇头,那头整齐的长发凌乱了,黑色的发带掉落在舞台上。

      有谁曾说过,
      只有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
      其实,死亡并不可怕,
      当那一该来临的时候,
      我依然记得你,就如同你记得我一样。

      没有什么可以真正将我们分开,
      亲爱的,
      除了诞生。
      一人一碗汤的收场,
      是我们谁都躲不过的宿命。

      仿佛有谁在娓娓地低诉,将鬼魂最终的命运一字一句传进在场所有观众的耳中。
      台下观众开始低泣,荧光棒、横幅被丢弃在地上,旋转的鬼火星云凝固在半空,巨钟苍白的光线缕缕飞散,时间似乎停止在了这一刻,广场上一片愁云惨淡。
      默默望着台上那对难分难舍的情侣,一千感觉心里在发堵。原本,他以为死亡就是最糟糕的了,可现在才知道还有比死亡更加让人无法忍受的事情,那就是有情人忘记了彼此。
      柳兰君目光黯淡,掉开头不忍再看。五六七和三百的脸上也满是惆怅。
      站在他们前面的那对男鬼紧紧拥抱在一起,好似也正在经受分离一般。

      “玚,我有没有说过爱你?”
      过了很久,那只男鬼伏在键盘手耳边轻声问道,眼睛里跳跃着异样的光芒。
      键盘手擦了把眼泪,似乎感到羞愧般不敢看他,垂头回答:“没有。你一次都没有说过……”
      “我爱你。”
      男鬼低声说,温柔地将对方脸上残存的泪珠抹去。键盘手猛地抬起头看着他,不敢置信中夹杂着狂喜。
      “我爱你,玚。一直都在爱,远比你爱我要早得多。”男鬼重复着,慢慢向他靠近,脸上浮起一层红晕。
      麦克风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漏地传遍了整个广场,观众们破涕为笑,激动地喊着“吻他!吻他!”
      两只鬼拥在了一起,将彼此所有的情感都融入进这最后的一吻中,亲密缱绻,相濡以沫。
      受到他们的感染,台下众情侣也开始拥抱,男鬼和女鬼、男鬼和男鬼、女鬼和女鬼,一对对都在忘情地亲吻,没有谁对此大惊小怪,也没有谁感觉不应该这样当众亲昵。

      在四下一片吻声中,柳兰君略尴尬地扭开头,恰巧看见已经站回地面的一千正瞪大了眼睛望着这个场面发愣。他下意识地想去挡住小鬼的眼睛,可是手只抬起一半却又放下了。
      这是正常的感情流露,他没有权利阻止一千去了解,这样总比小鬼通过其他更糟糕的渠道知道要好得多。
      望着前面那对男鬼,一千这才明白原来平常五六七说的亲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原来并不是只将嘴唇碰在一起就行了,还可以……
      他眼巴巴地看着那只瘦鬼用胳膊将自己吊在黑脸鬼脖子上,闭目仰头吻得浑然忘我。而那只黑脸鬼看似冷漠,此时却显得异常温柔。他爱怜地用大手托住瘦鬼的脸轻轻抚摸,仿佛对方是这个世界上最珍稀的宝贝。

      主持人再次走到台前,匆匆将手帕收回裤袋。
      “朋友们,演唱会就要结束了。我们有请键盘手单独弹奏最后一支曲子,送给他即将去投生的爱人,还有在场的所有朋友!”
      他走到那对情人身边,拍了拍键盘手的肩膀。键盘手点点头,牵着那名男鬼的手共同坐在了琴登上。
      台下响起经久不衰的掌声,荧光棒又挥舞了起来,只是这次频率很缓慢,仿佛代表着观众们内心的不舍。
      键盘手的眼睛眨也不眨,恋慕地望着自己的爱人,抬手轻轻按下黑白的按键。乐手们陆续离开座位站到了舞台边缘,将空间留给这对相依相偎的情侣。
      “亲爱的,我将再来。不要为我哭泣,我没有离去……”
      《昔影随形》忧伤低缓的节奏断续回响在全场,所有鬼魂都安静地倾听着,眼中满含泪水。
      头顶那些五彩的鬼火一只只慢慢落回舞台中央的一个凹坑里,仿佛天空中正下着一场七彩的冷雨,凄凉而沉重。每消失一只鬼火,广场上的光线就减弱一分,鬼魂们的心情就忧伤一分,有人蹲在地上无声流泪,有人抱住了同伴的肩膀哽咽难言,巨大的悲伤似这一点点暗下来的广场吞没了所有鬼魂。

      在越来越黯淡的光线里,主持人孤伶伶地站在舞台中央,眼望夜空,缓缓念着独白:
      “入世只是一场繁华的梦,
      短暂而无法挽留。
      我们却都期待着这场奢侈的浩劫!
      期待着让心脏因他而跳,
      与她共同呼吸在同一片天空下。
      怦然心动,黯然神伤,
      无怨无悔。

      孟婆汤只是一碗苦水,
      却是我们所有人的最后。
      其实,喝了也好,
      忘却那些想要忘却的,
      不想忘记的,自然会在某个时空的一次回眸间被忆起。
      那时我们才明白,
      不想死不愿生的执着何其无可救药绝望彻底。

      他和你,仅仅是一擦肩的缘分,
      你却耗尽了所有去等待。
      唯有爱过了,恨过了,
      才会明白,是梦终将会醒来。
      此时,何不来这一碗汤?
      将所有的华丽统统掩埋,
      尘归尘,土归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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