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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鬼马狂飙 ...

  •   对于体育运动的热爱,阴阳两界其实并没有明显的差别。阴间也建有各种体育设施和场馆,以及各类专业的俱乐部。
      这些俱乐部多为会员制的私人机构,但也有个别例外,比如“新世界”马球俱乐部就是由地府出资兴建的,也是目前阴间唯一一座公立马球训练基地。
      “新世界”仅供公务员使用,非地府工作人员只能望门兴叹。而且,不是所有公务员都有资格加入该俱乐部,进门槛的前提条件是必须已经担任公职一百年以上并具备相应的专业经验,否则任你多大的来头也得在门前止步。另外,在这个基本前提条件满足的情况下,该俱乐部成员仍不能立刻成为正式队员,而是暂时充当替补的角色。直至再经过一百年的考验,且在四个正式队员名额出现空缺时,该替补才有机会竞争入选。
      俱乐部之所以制定如此苛刻的入队规则,全因阴间资源紧缺、地府财政不时亮出赤字这两大问题。因此,那些能耐得住等待并成功晋级为正式队员的鬼魂可谓凤毛麟角。他们也是真正热爱这项运动的极端分子,没有什么能够改变他们打球的意志。
      不过,还是那句老话:“凡事都有例外”。如果遇上某些特殊情况,这些筛选条例就会被执行得马马虎虎,让知情者大跌眼镜。
      正所谓,擦边球无处不在,关键在于你擦的是不是地方。

      此时,在“新世界”马球俱乐部开阔的标准赛场上,一场非正式的比赛已进入了尾声,但是两队人马仍在拼命争抢,以期能在最后一节扭转败局或是保持领先优势。
      两支队伍的球员分别身着红色和黑色球衣,均头戴黑盔脚蹬黑马靴,□□坐骑也是一水儿的黑色高头大马。
      这些鬼马是俄罗斯纯血马与伊犁当地良种混血马杂交的后代,身高都在十七手宽以上,膘肥体壮奔跑灵活,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急转、急停以及跳跃等快速转换,抗冲撞能力也极其强悍。如果不是球赛的硬性规定,就算是完成全部赛程,它们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匹马只能连续上场两小节。
      因为这是场非正式比赛,它们只在小腿处绑着青色的绷带,马尾并没被捆扎住,而且还充当了临时武器,不时挥扫到过于接近的对手身上,令对方吃痛不已。鬼马们生前曾经大而有神的棕黑色眼睛此时却空洞无光,大张的鼻孔及嘴里似乎还喷出阵阵黑色的烟雾,这使它们的形象看上去略有些可怖。
      伴随着“咴咴”的马嘶、轰隆隆的铁蹄响、哗棱棱的环辔相击声,鬼马们似一团团乌云,阴沉、冰冷、死寂、毫无感知,载着主人飞一般掠过赛场,疯狂地追逐着那只频繁易手的马球。

      黄色细沙在鬼马的蹄下飞扬弥漫经久不散,将整个赛场都搞得尘沙滚滚、烟雾腾腾,白色马球和红色、黑色球衣,鬼马巨大的身影,以及裁判们的蓝白条子上衣在沙土中时隐时现影影绰绰,不时有球杆伴着更多的黄沙扬起,中间还掺杂着混乱的冲撞及惊叫怒骂声。
      红衣球队两负一胜,目前比分仍落后一分,形势对他们很是不利。
      此刻,红二号刚从对方手中夺回控球权。他探身挥杆一击,马球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抛物线,落在了前方红三号的马前。红三急忙运球冲向球门,其他球员紧紧尾随着他,谁都不甘落后。
      黑四号和黑三号交换个眼神,迅速从侧面斜□□近红三号。达到合适的距离后,黑四用球杆狠狠地将红三的球杆一磕,同时借助马的冲力将他挤离了攻击路线。黑三趁机将球传给早已跟上来的黑一号。
      红一号疾冲过去,干扰了黑一的运球线路。红二号顺势进行拦截,成功夺下球回传给红一。红一号连扬几杆,顺利将球带向右方的球门。
      见势不妙,黑三和黑四号采取老战术,从侧翼合击红一号。红一的坐骑惊跳着缓下步子,三匹马重重撞在了一起。幸好双方都没有造成伤害,只是让鬼马咴咴地叫了又叫。

      “一千!把球传给我!”红二号移动到左前方,回头冲红一号大声喊道。
      红一带马跳出对方包围,抬头瞄了瞄红二号的位置,扬起球杆,似乎准备配合他的进攻。然而,他那根举起的球杆只在空中晃了一下,就又意外地垂了下去。红二号急得大吼,却苦于无法回去抢球,只得控制速度继续等待。
      红三和红四号从后方追上来,黑一和黑二号打马紧紧咬住他们进行干扰,四匹马在某一时刻几乎跑成了一条直线。黑二号是名身穿三点式的美女,她拨马去挤旁边的红三号,还冲他嫣然一笑。红三下意识地一收缰绳,黑二号就忽地冲到了最前面。
      黑三再次利用球杆击打红一号的球杆,黑四则绕到另一侧,借着同伴及对手自身的掩护,用球杆的尖头狠狠戳了一下红一坐骑的后腿。
      那匹鬼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当场就将自己毫无防备的主人甩下了马鞍。红一号抱头踡成一团打了几个滚避开铁蹄,动作灵巧之极,似乎并没有受伤。后续的几匹马收势不及,纷纷擦着红一奔了过去,最后那匹黑一号的马蹄甚至还不轻不重地踢了下他的头盔。
      “暂停!犯规!”在前方不时回头观战的红二号将刚才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不由大喊起来。
      “嘟——!”
      几乎在同时,终场哨声吹响了,裁判及仲裁聚拢在一起,没有人去理会红二的抗议。

      红二号掀掉头盔,露出一头短短的汗津津的红色卷发和气红了的圆脸。他拦住黑三和黑四号,其他球员也纷纷打马上前围观。
      “他刚才打一号的马腿,犯规!我要求加时!”红二再次大声冲仲裁抗议。
      仲裁也摘下头盔,瘦长的脸上没有一滴汗珠,只是神色略显疲惫。他将头盔挂在鞍辔上,不紧不慢地扯开颈间扣得过紧的领扣,对愤愤不平的红二号以及正一脸无辜望着他的黑四号一时都没有理睬。
      “武队长,就算他没犯规,这场比赛你们也是输定了,再加时也不会改变什么。何况,”仲裁瞟一眼仍倒在沙土中的红一号,面无表情地继续说,“刚才我们几个谁都没看到犯规动作,所以不能因为你说对方犯规,我们就得承认并加以处罚。”
      似是没料到会听到这种答复,武队长愣了一下,然后红起脸挨个打量裁判,结结巴巴地解释:“可,可是,他们真的用球杆打马了,这是严重犯规行为!你们要是不相信,可以,可以检查一下……”
      话说到这里,他忽然住了口,圆脸上显出懊恼。

      “武队长,我没有听错吧?你居然要求检查鬼马。”仲裁嘲讽地瞟他一眼,瘦脸不知怎的现出丝悲凉,“要是能在打击后留下印记,这些东西就是活马,而不是无知无觉的死马了。”
      他伸手拍拍□□坐骑,雪白的手套已被沙土染成了黄色。那匹鬼马抿了抿剪得尖尖的耳朵,眼神空洞而呆滞,浑身都是湿汗。
      “可,可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武队长不甘心地追问一句,脸上红色消褪,显然已经准备接受这个不公正的结果。
      仲裁倒是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毛,然后拨转马头向更衣室方向驰去,冷淡地回答:“与其徒劳地考虑这件事,倒不如费点心思想想怎样才能让你的球队提高战斗力。”
      另几名裁判跟上仲裁,其中一人经过武队长身边时,咧嘴冲他一笑,“马球是项贵族运动,不是随便从哪儿找来个会骑马的泥腿子就行的。可一个队长居然对此毫无觉悟,啧啧,也难怪你们司一连三个赛季都进不了决赛……”
      这番不阴不阳的话让武队长的脸色变了又变,到最后,面皮几乎涨成了猪肝色。
      “全体队员立刻集合,开会!”他大吼一声,率先驱马奔向赛场一角。
      其他队员,包括刚从地上站起来的红一号,拖拖拉拉地跟了过去。

      不知道是什么原故,鬼牲口比人鬼更具有鬼性,撞击或是其他身体伤害都不会在它们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它们也不能像人鬼那样除了心跳呼吸外,仍旧保留有部分阳世时的身体机能和感觉,比如新陈代谢等。不过,有时候人鬼也会偶尔羡慕它们的一无所感,特别是在身体受损疼痛难当时就更加如此。
      “春赛马上就要开始了,可是看看你们现在的状态!”武队长气愤地打量着自己的三名手下,目光最后定在红一号身上,“一千!你今天的表现让我很失望。刚才你为什么不把球传给我,非要自己带球?逞什么能?早知道你这么爱出风头,我就不该冒大不违让你进队!”
      红一号浑身上下都是沙土,半边脸都跌青了,因此看不大清真实的相貌。只是,他体形矮小,四肢都很细瘦,似乎还只是个孩子。挨了批,他却满不在乎地打个哈欠,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我说,武队,我又不是主动要参加球队的,犯不着把话说得这么狠吧?当初,要不是你说当球员有奖金拿,比做保洁要划算得多。我又急等着用钱,谁会来呀?再说,输了球,你以为就你心里不痛快呀?干嘛在那儿唠叨个没完?烦不烦?”

      武队长被红一号说得一愣,正想狠狠申饬他几句,恰在这时,红三号的坐骑突然嘶鸣一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还有你!五六七!×的,没见过女鬼吗?比赛的时候,你干嘛一个劲儿看对方二号,拼抢时又处处对她手下留情?她再漂亮也是咱们的对手!”一想到场上红三号的行为,武队长肚子里的火气就燃烧得更加旺盛。
      五六七长着个尖尖的鹰钩鼻子,鼻翼轻薄精巧,一脸的精明相。他收回仍在偷看对方二号的目光,嬉皮笑脸地问:“头儿,你不觉得他们新来那个妞儿今天的打扮挺带劲的吗?”
      “你,你,你……”武队长气得连句完整的话都讲不利索了。
      红四号的脸色和武队长的同样阴沉,他斜了五六七一眼,突然甩手给了他一马鞭,骂道:“精虫充脑的家伙!她就是脱光了,也只是个女鬼!马球只能是男人的运动!一殿乱选队员也就算了,你还瞎凑热闹?!我看你是在故意找打!”
      五六七早在提防他这招,早早将马带开没挨上揍,还得意地回骂:“三百你个性无能!除了打球,你还知道什么?你知道啥叫软玉温香吗?恐怕到现在,你都还是只雏吧?”
      三百半眯起眼睛,盯住他冷笑:“再让我听到一次这话,我就会让你知道我到底是不是性无能。五六七!”
      将双手护在胸前,五六七故作害怕地哆嗦了一下,捏细嗓子尖叫:“我好怕!头儿,你要保护我哟!”
      一千“噗”地笑出声,从马镫中退出右脚踢他一下,“你装什么嫩秧子?”

      武队长挫败地看他们打闹,满脸欲哭无泪。
      “咱们队之所以屡战屡败,都是因为内部不团结!你们两个从进队那天起,有没有哪一天不掐的?今年年底我就要退役了,可是竟然在任期间没有赢过一次比赛!这也算是空前绝后了吧?你们是想让我抱撼终生吗?!”
      听了这番话,那三名队员停止内讧,一齐扭头望向他,均是一脸茫然,看得武队长更加忍无可忍。
      “整整四十九年,九十八个赛季,从没拿过‘奈何杯’!我,我真想一死百了算了!”武队长仰天大吼一声,打马离开了训练场。

      三名队员面面相觑,一时都没有开口。过了片刻,一千才低声问:“哥们儿,咱们是不是玩得有点过了?武队看来是真生气了。”
      “我可没在玩。”三百对他说,随后再盯五六七一眼,也驰走了。
      “好吧,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在比赛时分神看那女人。”五六七无奈认错,一面和一千并排踱向更衣室,一面忍不住问,“不过,说真的,一千。你觉得那个妞儿怎么样?”
      “嗯,好像,挺白的……赛场上谁会去注意那个?我光顾盯球了。可她为啥不穿球衣,非得用那几块小破布裹着自己?难道她跟我一样,也被扣了工资?真可怜。”
      五六七用看白痴的眼神望着他,嘴角抽搐,“那是比基尼,泳装!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我是不知道呀,从前又没见过。可是,问题不在这儿。我想知道她为啥不按规定着装,反而要在球场上穿那个东西?难道是她知道你喜欢美女,所以特意穿来让你分神的?”
      一千不太在意地说完自己的想法,在马臀上再加一鞭。黑马加快了步伐,踢起脚下黄沙簇簇。
      五六七被噎了一下,勒住马停在原地,开始认真考虑对方这种说法的可能性。

      俱乐部配有浴室,从淋浴喷头里流出的水量虽然很丰裕,但是水温常年寒冷如冰,使用起来并不舒服。
      阴间没有电力,也不可能存在真正意义上的火焰,唯一的加热方式只有利用法术来实现。不过,俱乐部成员太多,几乎每天二十四小时都有鬼魂进出浴室,使用法术加热沐浴用水的工作量太大也不现实。何况,鬼魂们早已习惯冰冷的事物,对此并无微词。所以上至主管俱乐部的文教司官员,下到泡在冷水中自得其乐的俱乐部成员,谁都没有想到要用热水洗澡。
      各球队当天的训练基本都已结束,因此,宽敞明亮的更衣室里没有几只鬼魂,连武队长都不见了。
      一千脱掉球衣放进更衣柜,拿起毛巾和洗发水,光脚走进隔壁的浴室。
      骑在高大的鬼马背上时,他显得十分瘦小。现在,可以看清他的身材虽然纤细依旧,却并不羸弱,胳膊及两腿的肌肉很结实,蕴含着良好的爆发力。同时,没有了衣服的束缚,他看上去似乎突然间就成熟了一些,而不再像是个孩子。
      走在光洁的瓷砖地上,他步态灵活、四肢矫健,浑身上下洋溢着一股在阴间罕见的青春和朝气,就像是个聚光体,吸引了所有仍在沐浴的鬼魂目光。他们扭头打量他,目光中流露出赞赏。
      而一千的眼皮子都不带抬一下的,只顾垂目走到一个空着的莲蓬头下,搁好沐浴用具,打开水阀。

      冰凉清澈的流水淌过汗湿的皮肤,一千的全身似披了层轻纱,变得朦胧而半透明起来。
      他的头发刚垂至肩膀,颜色不是亚裔人种常见的棕黑,而是浅棕里带些灰白,像是仿佛被阳光过度暴晒后的亚麻色。沾了水后,原本有些凌乱的头发顺服地紧贴在头皮上,显出圆圆的头形,让他恢复了几分稚气。
      右肘靠近上臂的位置在方才的比赛中接触到地面,皮肤被蹭破了一块,现在仍在隐隐作痛,但他决定忽略掉这个及右颊上那处同样令自己感觉不舒服的疼痛。
      疼痛于他早已是家常便饭,除了忍耐,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诉苦只是那些有所持的鬼魂的专利,他没有,也学不会。

      “一千,借洗发水使使。”
      三百全身湿淋淋地走过来搭讪。他长得高大威猛,满头半长的银发,胸部和腿上的汗毛也很茂盛,看上去雄赳赳的很是威风。不过,他说话的口气很和善,并不像外表那么粗鲁。
      “自己拿。”
      一千头脸上全是白花花的泡沫,睁不开眼睛,只好请对方自己动手。三百拿过洗发水挤了一大滩在自己头发上,很快也顶了一头泡沫。
      “刚才是怎么回事?我见你本来是想把球传给头儿的,怎么忽然又变主意了?”
      三百嚼着口香糖,含含糊糊地问一千。头上的泡沫不停地淌下来,有一股忽然溜进了嘴里,他急忙“呸呸”地吐着,再把口香糖用水冲了冲,又丢回嘴里继续大嚼。
      “你也看到了?”一千摸索着打开刚才关闭的水龙头,清水“哗”地一声冲了下来。
      “对,我在他们三号的后面,看得很清楚。” 三百也拧开旁边的水阀。
      两只鬼都将头扎在水里冲洗,上半身满是乱溅的水珠,一时不便继续交谈,就都住了口。
      冲好头发,他们又挤了些洗发水在头上,开始洗第二遍,一面接着聊天。

      “当时,我正想传给武队,胳膊忽然麻了一下。等麻劲儿过去,球已经落到了他们手里。”一千解释,揉搓着自己那头半长不短的头发。
      三百猛地扭过头看他,满脸不可思议,同时又很义愤。不过,这个严肃的表情因了他现在的古怪造型——全身光溜溜的似个刚出生的婴儿,头脸上全是雪白的泡沫,而显得特别滑稽。
      “不可能!他们不敢在比赛中使用法术,这是被严禁的。”
      “没啥不可能的。他们只是施了个小小的麻痹咒,又是在一瞬间,事后根本无法查证。”一千打开水阀,音量就被削弱了一部分,“所有法律都有漏洞,何况还是个小小的比赛规则。”
      三百一直盯住他看,见对方如何仔细地冲头,甚至将耳朵后面都洗到了。最后,他也只得开始冲水,一面抱怨:“什么时候球联才能出台检测法术的规定?再这样下去,球赛就成斗法了,冒险也成了个笑话。”
      一千没有接话,只在水里默默笑了一下。
      叶欢曾说过,自从有规则起,作弊就存在了,从没被完全杜绝过。有规定又能怎样?一心想要投机的鬼魂自然会另想出其他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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