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血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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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正面战场的我呆了，这样的架势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日军在这里的不知道经营了多久，工事修筑得阴损之至。一抱粗的大树横一排竖一排地盖在碉堡上，炮弹打到碉堡上根本不起作用。我们的人在日军重机枪的扫射下就倒在距离那碉堡四五十米的地方，遍地的人，小山一样堆积着。
不用你去挖战壕，随便找了尸体堆一扑便是安全。兄弟连队每一次冲锋都要留下十几具尸体，但是冲锋一直都没有停下来，我们寸土必争。在这样的战场上没有战术技巧，只能拿着炸药包和手榴弹往上冲，什么时候把这塞到那碉堡中才有个停。命大的冲得快的就和日军展开白刃战，刺刀对军刀，这种时候日军便占了优势，他们总是在战斗的相持阶段用冷兵器决输赢。
后来他们拼得忘我，枪都扔掉，拳打脚踢加牙咬，然后战场上再看不到刀光，只听见枪炮轰鸣。兄弟连队全连覆灭！
我半跪在血坑里，喘息得厉害，可没时间让我在这缩头。我向左右传令：“全连上刺刀，给我冲！”
伴着那凄厉的军号，我们从尸体后跃出，试图冲过，其实是爬过那夺命火线。主碉堡旁的碉堡开始从你意想不到的地方吐出火舌，收割着一个个年轻的生命。我连的机枪手没有办法，只能将机枪架到尸体上开始扫射。我们不想退也退不了，趴在原地，弹药在爆炸，炸得你满脸的血肉。
我抹掉脸上的腐肉，偏头看到小绿豆越跑越快，将其他士兵落了好几步，子弹接连射在他脚下的土地上，激起片片血红。他扔掉那上了刺刀比他还高的步枪，拉开了手榴弹，他要将那塞到碉堡中。这时日军的大炮也射击了，我看到小绿豆被火光包裹，我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他没死！没死啊！”不多时我看到小绿豆依旧在奔跑，可随后我就发不出声音了。因为那是失去灵魂的身体依靠惯性在奔跑，被洞穿的身体随后就变成了齑粉，一点他曾在这世界上存在过的痕迹都没留下。
我忽地听不到任何声音，我的世界只剩空寂，也许过了一刻，也许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我喊得声嘶力竭：“我日你先人啊！”
我作势便要冲出去，却不知被谁一把拉回，几发子弹打在作为掩体的死尸上，又是红红白白的血肉。
“你疯了？！”红豆冲着我耳边大喊，震得我脑袋嗡嗡作响。
“你不冲锋在这做什么？”我吼回去，“小绿豆死啦！我害死的。”我眼中噙满泪水，“他妈的我一直想着保护他，可其实他根本不需要我，我才是最没用的那个。从小我就总想出菜，可我最是平平。当年我壮志凌云，我要拿枪保家卫国，然后第一次上战场我就跪在地上一个劲地吐。这几年我杀的鬼子两只手就数的过来，上面给我命令我做不到，我压着你们去冲去拼命，我自己就缩在还算安全的地方。他妈的我算什么啊，其实我就是怕死而已。我……”我将积压已久的哀伤都吼了出去，然后大口喘息。
红豆伸手捏着我的脖子，这动作让我感到身心平和。
“你能来参军便是勇气，你待我们很好，你做得很好。我们为了荣誉而战斗，这东西给我们吸引力比你的命令来得快。”
是的，男人们对荣誉的追求超过生命。可这不适用于我们，他在安慰我，安慰一个受伤的无用之人。
“嗬，好大的蚂蝗。”我从红豆腿上割下好大只蚂蝗，足有拇指那么粗。
红豆倒是看得开，不知从哪掏出半截烟点燃抽着，悠然道：“吸吧吸吧，让蚂蝗吸血也是种幸福，有一天它不再吸你血了那就是你没血好吸了。到时候你身上爬的就是另一种只上死人身的虫子，我到不希望那样。”
红豆吐出口烟雾，像是呛到一般拼命地咳，咳了好长时间才平静下来，颤抖着胳臂把剩的一小头烟递给我：“抽口？这要命的天气。”
我小心掐着滤嘴抽了最后一口，然后扭头看着红豆，却发现他靠着尸体不再有声息。
我再次慌乱，试探着摇他：“喂，红豆，红豆……”
他没有理我，他死了。
我仍旧不相信，他身上没有伤口，他是怎么死的？冻死的？饿死的？累死的？我无从得知。这台始终超负荷运转的复杂机器终于安详下来，于是又只剩我一人沉浸在巨大的悲痛当中。
我发呆，在一个绝不该发呆的地方发呆。我抬手抹去泪水，将脸染成血红色，终于我也从心底冒出股狠劲，要死也得拼死几个小鬼子！这就是我身为军人的宿命。
“吾辈今血战于此，保卫吾先辈辛苦经营之土地，汉贼不两立，吾当力尽殉国！成仁之外别无他途。吾生为军人，死为军魂。”我不知道我的嘶喊能传音多远，眼前一片猩红，“冲，冲，冲！”
我看到撤退的弟兄们又冲了上来，不计生死，我们为国而战，我们身披荣誉。
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我们没有时间埋葬他们，我一撇间看到持枪趴在地上的黄豆，他瞄准日军阵地，一动不动。我知道他死了，他身边都是血，他一定是被击中了大动脉。我突然想到他现在能不能就这这摊鲜血看清他自己的模样。
日军的火力太猛了，我们再次被打下去。
我突然看到我们的师长站在那里，他穿着师长的制服，那毛呢大衣衬在他身上像是艺术品一样，他站得笔直，直视着日军阵地。
他轻声说：“给我打回去。”
阵地上的每一个中国军人都听到了他的话语，士气大振，然后我们就冲回去。
土地早已被鲜血浸润，甚至还有鲜血汇成的溪流向山下流淌。
我的胸膛传来一下尖锐的疼痛，随后便没了知觉。
我突然记起儿时父亲为我启蒙，我若背不下那些书他便将我的手心打得红肿，那比子弹打在身上疼多啦，可那不会死人。而子弹再怎么不疼那也是子弹，会死人的。
我的生命力不断被抽走，血液缓慢而持久地流淌，我终于倒在地上，血水溅到我身上。
我听着我军将士们的喊声，前方有巨大的爆炸声，那准是碉堡被炸掉一座，我感到欣慰。
生命的最后我开始胡思乱想：“我这算不算是出菜了呢？”
“会不会有个祠堂呢……”
“爹啊，有子能死国，大人情亦足慰。”
我真的好累啊，我想好好睡一觉，而这一切，也该结束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血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