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记》迟生晚

51、二十

　　一级机甲都是以超机甲为蓝本建造的，内里只有主AI的分别。沉睡中的饕餮正面对抗全盛的白虎的话，在机体性能上，其实没有太大差别。这也造成了过去一直有一种误区，认为如果能够对一级机甲进行系统移植，就能够再造出超机甲。
　　说这种话的人，其实连超机甲到底是什么都没有弄明白。
　　林氏的祖先一直反对超机甲大规模生产，反对超机甲加入战争，甚至不惜与世代交好的白氏断绝来往，因为他们比任何人都更先地意识到自己所要面对的是怎样的恐惧。
　　那种恐惧，来源于生物最基本的生存渴望。
　　同样的，对于一级机甲，也有“二代机甲并没有性能上的差别”、“都是操作系统的错”、“改掉操作系统统一数据就能够复制一级机甲”这种错误的说法。
　　性能上的差异简直显而易见。
　　二代白虎跟白虎本尊之间的鸿沟，差不多也就是天狼星和地球的体积差距。形象一点说的话，大概就是白河跟我在运动天赋上的鸿沟。
　　“你确实是没有运动天赋呢……”
　　第五次尝试像搭档们那样把木头直接扔进运输仓，失败。奎尔嘲笑我，投篮也太不准了。
　　“稍等。”切入工程机甲光脑，直接编写投篮程序，唔，这里的重力系数是……
　　“好了。”
　　按下操作屏幕上新出现的开关，进入自动投篮状态。
　　“……喂，这是作弊啊。”
　　我几乎能想象奎尔瞪着眼睛的样子，很快地，他就从通信频道切了进来，果然是我想象的样子。
　　“咳，技术宅的胜利。”
　　小小地，对着屏幕上的人比了个树杈，他却愣住了。
　　“啊呀……我们小碧沉……活泼了。”
　　“我在试图活泼一点。”
　　那样的话，就会跟室友们一样，跟梅玲一样热爱追最新的剧集，像圆圆一样每天尝试新口味的甜点，甚至，和千加爱丽丝一样暗恋某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孩子。
　　像个普通的女孩子。
　　在这样的日常当中，白虎的专属机甲士的第二轮选拔开始。

　　“啊啊啊好歹是自己改装的机甲为什么一点都不关心呢？”
　　奎尔是代表金斯来验收成果的，白河这几天一直在用新型白虎外出任务，谁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极限测试。”
　　“极限？”
　　奎尔尴尬地笑，啊，差不多是那样。
　　“老怪物你也晓得，就喜欢折腾。”
　　设定五十倍重力测定机体抗压能力，用宇宙航舰主炮对着合金钢板打对穿，极度腐蚀液体测试……等等。
　　“白河是？”
　　“咳咳……你觉得我开什么来的？”
　　贪狼对一级机甲白虎。
　　这是这几天白河的功课。
　　“听起来很残忍。”
　　“唔，那小子不在意这种的，连我都打不过的话，怎么面对七杀。”
　　“七杀吗……”
　　喃喃自语。
　　像是微风吹拂过心口，在那里紧紧地，围绕着冰凉的雪峰游走。
　　空港里的人笑着说，这个孩子在跟我笑呀。
　　“你看，她在跟我微笑。”

　　“看起来比阿河还要沉默寡言，这个性格像谁呢？”
　　“像我啊，温柔的淑女呢。”
　　“咳咳咳，夫人，温柔的淑女说的是……？”
　　“林固人先生？”
　　“你，就是你，我的夫人。”
　　轻笑了一声，立于人类联盟最顶端的机甲士顺着攀爬绳轻轻一跃，如同一只鸟儿一样落在林氏夫妇的面前。
　　“我听说，空港禁止平民进入。”
　　“这么有道理的规定为什么我没有听过，夫人，你听过吗？”
　　“也许听过吧，如果听过就当我忘记了好了。那么，白队长，你现在是要追究我们的责任吗？”
　　“不……我并没有这样的打算，白女士。”
　　“……喂！你们兄妹不要这样虚伪好吗？”

　　关闭psp，后面的景象我十分熟悉，饕餮的整修完成，陆石示意可以出击。
　　巨大的气浪因为隔离场的存在没有影响到婴儿，然而她哭了起来。
　　“哦哦，你们来这里是新婚旅行？”
　　“Bingo，顺便探望大舅子嘛。”
　　“……林家小子，你这个说法真是很恐怖，我记得白玲是白家的童养媳吧。”
　　“这么落后的传统怎么能在我们这么先进的行业中存在，陆老头你是嫉妒我们恩爱吗……”

　　“看来很辛苦。”
　　以白河的体能还这样疲惫，金斯好像又加大了课程难度。
　　“填鸭式教学。”
　　我其实不是很能明白白河的选择。
　　以他的家世、身份、能力，完全可以像奥托鲁先生一样走明星路线。
　　“你不也没有选择进入机甲协会吗？”
　　“那是有原因的，首先，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整备师，对于目前现行的机甲体系，我有另外的认知。其次，被一群科学怪人灌输了太多反人类反社会的想法，而且每一种看起来都自成体系，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决定到底要走什么样的道路。”
　　“最后……”
　　也是最终，我毕竟是“第一平民”。
　　“你的父母……用什么样的决心，才将你作为平民优先保护程序的制动DNA钥匙？”
　　他长久地凝视着我，最后这样说。
　　“不清楚，不过有些画面，你可以看一看。”
　　按下播放键，继续欢乐的林氏夫妇和白队长的对话。
　　还有他们在空港散步，说起未来的事情。
　　那个队长很少出现在画面中，大概是拍摄者偏心的问题。
　　丽兹说，她实在是很不喜欢白队长。
　　“为什么？”
　　“因为曾经将你的豪格队长按在地上虐打的缘故。”
　　“喂喂喂，丽兹，别乱说，那是第三特别机动队和饕餮大队之间友爱互助的切磋。”
　　“以古武白家的正统继承人的身份打一个散打出身的流氓不觉得丢人吗？”
　　“亲爱的……我虽然不是世家，其实是正经练过的……白松武术学院搏击系的高材生……”
　　“然后被古武术家打败？”
　　“咳……”
　　画面里总是有这样的片段，偶尔地飘过，不太和谐地表示着对饕餮的驾驶者的厌恶。
　　那个人的面貌，与眼前的白河有一点点相似。
　　最后，就是我的梦了。
　　“碧沉，从今天以后你就没有姓氏了。”
　　“不管是液氮充斥的雪伦星球还是被太阳烤的火热的水星，你都要活下去。”
　　“来，我们来说再见。”
　　高脚酒杯跌落在地。
　　窗户被破开，各种各样的纸张飞满了屋子。
　　巨大的凶兽，红色的眼睛。
　　“抓紧我的手。”
　　幼儿哭喊着，被从驾驶舱跃出的人带走了。
　　被打倒的女性闭上了眼睛，最后，死于绞刑。
　　学者轻轻地微笑。
　　朱雀柔和的面庞带着眼泪。
　　金斯看着陆石喝下腐蚀液体，扣着嗓子说，放心吧我什么也不会说。
　　最后的最后，老人出现在我们面前。
　　白河皱着眉头，似乎想要按下停止键，但是最终没有。
　　“唔，你选择要保护这个孩子吗？”
　　“是的，爷爷。”
　　“这样的话，你就抛弃了白家，还有白河了吧。”
　　“我的父母也曾经抛弃了我，只是扔下讨债鬼弟弟，应该不会特别被怨恨吧。”
　　男人有着爽朗的笑容和温柔的双眼，轻轻地拍了拍老人身后的小男孩。
　　“差不多大呢，以后会相逢吗？”
　　“会的吧，如果彼此有这样的命运。”
　　“那么，拜托了。”

　　“林固人，你被控在机甲制造中恶意添加不必要金属物质，并诱导军队大幅度使用‘解甲’，导致母星环境严重劣化，对此你有什么解释？”
　　“白玲，你被控恶意植入平民优先保护程序，导致超机甲AI崩溃，造成人类联盟不可挽回的损失，对此你有什么解释？”
　　“夸父最小的重犯……”
　　“为什么不带走她？我以为交给你们，至少不用跟金斯一样呆在监狱里。”
　　“抱歉，老师，可是如果跟着我们走的话，童年也没有安定。”

　　“把小孩带到航空港是违反规定的吧，阿玲。”
　　“那有什么关系。”
　　她说，我只是想让我的孩子见一见我的饕餮。
　　“你的饕餮？”
　　“那当然，驾驶者算个屁。”
　　淑女很不淑女地竖中指。
　　机甲士只是笑了笑：“这样的话，阿河也可以来看一看了。”
　　“说得好像你没有把他带来过一样。怎么样，你小弟是不是比你更有天赋驾驶饕餮？”
　　“看起来是这样没错。”

　　白河终于，按下了停止键。
　　少年从来都少有表情，此刻依旧只是锁着眉。
　　“林碧沉，我没有勉强自己。”
　　“是吗？”
　　“是的。这不是报复和追赶，我只是需要更强大的力量。”
　　“然后呢？”
　　“然后击败那个愚蠢的人类。”
　　“这样而已？”
　　“这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