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记》迟生晚

12、十二

　　酸雨季过去接着是炎热的旱季，大气里的每滴水都像被抽干了。防护服有体温调节系统，不过在基地内禁制穿着，据说是为了防止队员们失去对严酷环境的适应能力。
　　。

　　“陆石？”
　　老头子支着单支维修镜抬头看我：“小丫头，你的反应太平静了。”
　　“我知道你是第一任的机甲协会会长。”
　　“那是对外的说法。事实上金斯那个老家伙才是第一任，我是接替他的人。”
　　我们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讨论下去，陆石丢给我的功课是大堆需要修复的机甲。休息的时候，他会带我去机甲陈列馆整理资料，我们得把所有机甲和驾驶它们的机甲士一一对应，并且按照编号排列好。
　　“只能按照编号排哦，大家都是死了的人，没有谁贡献更大这种说法。”
　　其实我很喜欢这份工作，老头子给我助手的工资比原来捡垃圾工作的薪水高很多。大家似乎对科学怪人身边突然多出个非军方人士完全无动于衷，大概因为他本来也喜欢收留奇怪的人，比如同样充当助手的铱星人可可费尔。
　　铱星人个头矮小而多愁善感，本来是莫洛罗人的奴隶，战后人类也捕获了部分铱星人俘虏，他们极善于制作手工艺品，是非常好的匠人。我给小迪修整零件的时候，得他帮忙，省了很多事。

　　“小姐，吃完饭再工作吧。”
　　可可费尔带着小迪在下面喊着，铱星人很喜欢小迪，走到哪里都带着它。
　　“好的。”
　　从维修用的工作梯上爬下来，解开身上的安全锁。
　　“小姐来了以后，修补的工作快了很多。”
　　老头子从另一台机甲上开着悬浮器慢慢降落：“菜色不错嘛。”
　　小迪安静地坐在一边，圆脑袋偶尔转动，看着可可费尔给老头子添饭。
　　“唔，如果我活着的时候完成不了这项工作，以后你也要完成哦。”
　　他说话的声音就像被人下过毒那样，带着难听的嘶嘶声。我想了一想，放下碗筷：“有养老保险吗？这份工作。”
　　“真是爱计较……一定是丽兹把你教坏了……”
　　他看着空荡荡的、只有残破机甲跟我们的陈列馆，声音依旧嘶哑难听：“这个地方以前可是不得了的。”
　　光能战的时候，一百台以上的二代机甲在这里排开，机甲士们听到警报就会按照组别奔跑到自己的机体前坐进驾驶舱。
　　“然后如果他们回来的时候遭受了伤害，就要由整备师进行修整了。那个时候的机甲不像现在这样量产型居多，那个时候的每台机甲都是独一无二的哦……”
　　他重复了太多那个时候，似乎已经看到了当时的繁忙。
　　“所以，不管是什么武器，最终使用的都还是人。”
　　用这种完全搭不到边地话做结束语，其实他只是无聊到极点。我觉得这句话似乎在什么古代动画片里面看过，并且还是二维的。
　　“是吗？哦……老人家的记性你也晓得的，我不记得了。”

　　“小姐！您能帮我看一会控制台吗？”
　　打开防护面罩，可可费尔在控制台上举着大喊，他还不习惯用扩音喇叭。从前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常年值守，无需和任何人对话。
　　“好的。”
　　攀下修理梯再爬到控制台。像老头子说的那样，这里是陈列馆视野最好的地方。近处已经修复的机甲们色彩鲜艳，往远处则灰蒙一片，缺胳膊少腿。
　　最近的地方空着。
　　等候的时间很长，翻出操作手册阅读，上面有各式各样的通行口令。
　　当年奎尔是不是也曾经从这里起飞，一次次凯旋而归。
　　我找不到奎尔的名字，在任何地方都找不到。和通敌案有关的所有人士，他们的资料都是普通民众无法得知的。
　　死在暴动之夜的人，已经再没有人记得他们。我曾经试图寻找，那些人我已经找不到他们存在的证据。
　　通敌案中的叛军，只能活在故人的口中。

　　准入指示灯亮起，按照刚才看到的那样操作。
　　“第三特别机动队，通行口令。”
　　通讯频道长久的沉默。
　　“通行口令。”
　　漫长的沉默，从时光那一头传来声音。

　　“荣光同在，白河。”

　　“荣光同在。”

　　按下开启键，巨大的机体进入到原本的空位。从饕餮的驾驶舱中降落在地面的少年，依旧是简单的白色衬衣。他抬着头看着控制中心，我知道其实他只能看得清模糊的轮廓。

　　可可费尔端着点心和饮料走进来：“谢谢小姐，我回来了。”

　　欢迎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