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初雾空]铭刻时间的歌》暖光恭弥

21、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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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西西里的夜晚倾泻而下豆大的雨点。
　　昏暗的酒吧内，陈列着各色酒瓶的柜台前，老板将一大杯啤酒抵到Giotto面前。“……小哥。”老板有些无奈地看着醉醺醺的Giotto，他满脸通红，眼睛因醉意而看不清前方，无力地眯着。浑身虚脱般地摊在吧台上。“你喝得太多了。”
　　“我看上去，很不会喝酒么？”Giotto咧开一个落魄的笑容，他接过玻璃杯，将手中的啤酒一饮而尽，“谁说我不能喝！”
　　我喝得比谁都多。我难受得比谁都厉害。
　　他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滴落在桌面上，落进空了的酒杯里，溅起清澈的回响。
　　“小哥，你失恋了吗？这么伤心的样子。”老板看着失魂落魄的Giotto，安慰道。
　　Giotto皱着眉，抬起头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老板。“我哪里伤心了？”他掏出钱，拍在桌上，转过身踉踉跄跄地走出酒吧。

　　屋外的雨张狂地下着，如同细针般戳下。Giotto却毫不犹豫地迈出步子踏进雨里。没走几步，只感觉到雨针刺在脸颊上生疼，便突然被一个人按回屋檐下，一个趔趄，Giotto摔坐在酒吧的台阶上。
　　他看到打着雨伞的斯佩多安静地收起伞，放到一边。而他踌躇片刻，选择了自己右边的位置，轻轻坐下。
　　“等雨停了，再走。”Giotto看到斯佩多愧疚促狭的表情。以及那个因为心虚不敢和自己对视的可爱侧脸。还有还有，像是挂着心爱的口哨的小孩子一样，在脖颈挂着自己的魔镜的习惯，也实在是很幼稚。他低沉的声音盘旋在半空，Giotto愣了好久，才听清他的话。
　　“啊——”Giotto无所谓地摇摇头，因醉酒脸颊滚烫，“我不怕淋雨。”他抬起头看黑色的夜幕，无数的雨滴自那里狠狠坠落，“淋雨一点也不疼。”他将手伸出屋檐外，感受着雨滴的击打，“因为心口把所有的疼痛，都用完了。”
　　他转过头看到斯佩多哀伤的表情，简直要将他姣好的五官扭作一团。湛蓝的眉宇间有那么多的褶皱，透明流转在他眸子里快要满溢出来的心疼，还有抿着的嘴角诉说着无尽的悔意。看着斯佩多的脸，Giotto却忽然笑出声：“你这样看着我干嘛——呆——子。”他带着酒气的脸对着斯佩多，一个重心不稳，没头没脸地正正砸向斯佩多的肩膀。“别小看我啊臭戴蒙。我快乐得很！”
　　说着他嘿嘿笑着，眼泪也汹涌而至地留下，抽噎再也制止不住，却依然执拗地想要笑出声，“比你这张扭在一起的脸好多了。”他轻轻拍着斯佩多的背，就像是哄着婴儿入睡一般地节拍，“别担心我啊，你看我……”一个哽咽，他的语句开始断续，“笑……笑得……得……”他的身体不断地抽搐着，手却紧紧地搂着斯佩多的脖颈，“……多……漂亮……亮。”
　　D•斯佩多就这样凭空被Giotto拥住，一时间措手不及，手忙脚乱间，他的手下意识地抬起想要回抱，却悬空僵直在半当中，难进难退。他的头梗住，呼吸也变得稀薄起来。忽然，Giotto轻轻抓住他的左手，“啊……我送给你的雾之指环。”他转过头，却依然将身体依靠在斯佩多身上，他将斯佩多的左手拉到跟前，细细抚摸雾之指环，“……什么啊……有好好带着啊。”他将后脑勺靠在斯佩多的颈窝，泪水源源不断地滑落，“……想要多戴一段时间这枚戒指，也不用这样撒娇吧？”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嘴角如同千钧，却依然顽固地扬起，“就因为这样的理由就逼我退位，太过分啦。”
　　有雨丝被风吹进屋檐底下，斯佩多与Giotto裸露的肌肤上皆沾上了细碎的水分。Giotto将脸蹭上斯佩多的锁骨，大颗大颗的眼泪就这样不听话地滚落，打在斯佩多的衣襟，滑入脖颈中。Giotto又冷又热的泪水直袭斯佩多的心脏。“你还爱我吗……戴蒙？”他抽噎，双手紧紧扒着斯佩多无措的双臂，“我才不信——你说你不爱我了呢……”像是一下子提及了极为伤心的事情，醉汉瑟瑟发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将自己团起，头顶撞着斯佩多的胸膛直直下落，“……但是……不要回答我……”或许是因为声泪俱下的缘故，他的声音渐渐放轻减弱，“万一……你又说……‘不爱了’……我怕我……会……疯掉……”

　　他揽着斯佩多的腰肢，喃喃自语般地，道：“……可是……又好想……听见……你的声音啊……”说罢他陷入了沉默，一言不发地抿着嘴，只是泪水一颗颗从眼角滴落却无从阻止，只能任由它们染深了斯佩多的衣服。

　　“我原谅你。”咕哝着哭腔，Giotto忽然又打开了话匣子。只是眼泪止住了一会，说话时的气也渐渐顺畅了起来。他一下子从斯佩多胸前弹开，坐到半米之外。酩酊到脸红透的Giotto却忽然变得极为认真，一丝不苟地看着斯佩多。
　　“你不管我冷不冷带我去吹海风我原谅你。你强迫我穿女式和服我原谅你。你威胁我说要杀了我我原谅你。你独自战斗封住我行动语言我原谅你。你冒失害彭格列损失了八十三名术士我原谅你。你和Sivnora密谋推翻我我原谅你。你说我不配统帅彭格列我原谅你。”
　　他微微眯起眼，撅起嘴。“我都原谅你，戴蒙。”
　　“所以，不要再说你不爱我了，好吗。”情不自禁地再次涕泗滂沱，眼泪翻滚而下如泉涌。他撅着的嘴瘪了起来，满脸委屈，“你有一百个一千个条件，我都答应你啊。”

　　你忘了吗？在枪林弹雨间，我交给你雾之指环，告诉你，你有一百个一千个条件，我都答应你。
　　我没忘啊。你忘了吧。
　　你忘了的话，我会替你一直记得啊。

　　“戴……蒙……”一字一泪，Giotto哭得很丑。他伸出手臂将斯佩多的脖颈揽住，将自己的脸颊贴在斯佩多的脸畔上。他就这样断断续续，却不肯停息地呼唤着斯佩多的名字。戴蒙，戴蒙，戴蒙。像是魔咒，将二人都紧紧束牢。
　　呢喃声越发减轻，直到Giotto侧过头倚在斯佩多的胸脯上睡着。透明的呼吸均匀真实。眼角却依然沁出泪水滑过他的唇边，悄无声息地滴落。

　　轻柔地抱起烂醉如泥的Giotto。为了让他在自己的怀中四平八稳地入睡，斯佩多选择放弃带来的雨伞。他缓缓弓起背。一如彼时在火枪幽灵跟踪弹的追杀下，他毅然以背示敌，弓起背，恨不得张开巨大的羽翼，来保全Giotto。
　　但事实上现在的他与那时的他又南辕北辙。因为当时的Giotto，踏实安稳地就在自己的怀中，虽然不言不语，不颦不笑。可是他在那里，如此真实，触手可及，带着温热的气息。
　　被雨丝包围着的现在的Giotto，泪光闪烁，仿佛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只要他随时扇动翅膀，他就能即刻飞往彼岸的花田，并且一去不复返了。那么在原地的自己，终究只能做一朵妄想蝴蝶落下的食人花。进退两难，最后，只好选择放逐。

　　四周人家从窗户中透露出的暖光洒在满是水洼的石板路上，湿漉漉的道路大面积地清晰倒映出之上的景色。微微摇晃的树叶被雨针不断打碎，斯佩多的长靴踏过色泽缤纷的水洼，踩出狠狠的伤疤，又迅速痊愈。如鼓点般的雨水击打在头发与皮肤上，顺着五官的凹凸流淌，最终集结在下巴尖，摇摇欲坠。偶有雨滴静止在斯佩多的长睫毛上，停驻着模糊了视线。颠簸几步，它沿至眼角；再迈出几步，它便沾染上了被雨水凝结开来的发丝。因为弓着背的缘故，后颈与裤腿被雨水彻底染深。
　　忽地远方闪过一道银光。斯佩多警戒地抬起头，才发现那并非危险的枪口，只是稍纵即逝的雷电罢了。他水平抱着Giotto，安然地走了几步，在头顶心却突如其来震耳欲聋的雷鸣，仿佛要将手中的男人震碎般。
　　一直觉得电闪雷鸣是极为不真实的东西。明明同为一体，却因为距离感而分得那么遥远地传达给人间。就好像自己的心与自己的嘴，明明同为他斯佩多的东西，却因为责任感而南辕北辙地错把心意传达给Giotto。
　　斯佩多紧了紧抱着Giotto的手，却又颓然松开。想要抓紧，又怕捏碎。

　　他张口。过久的沉默令他的声音牵扯出多余的杂音，沙哑低沉。
　　“对不起。”唇齿间张张合合，他想重蹈彼时的情感。在温馨的旅馆晨曦中，他们接吻，随后告白。
　　“……我…………你。”而事实上他却懦弱地将中间的字吞回口中。
　　或许就这样下去。然后再也扬不起当时的笑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