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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的夏天很漫長。
夏日里不二卻因為落水發了一場高燒。昏昏沉沉了半個月,只趕上了手冢大人的出殯。手冢一門忠烈,為青國鞠躬盡瘁,帝王追封一等侯爺。
手冢那日之後很忙很忙。除了日常的事務料理,不常進宮。倒是不知何時那個扳指靜靜的套回了不二的左手大拇指。
再見手冢的時候,少年消瘦了不少。
谁也没有再提那个认真与否的问题。仿佛那天如同一场梦,醒来就忘得差不多了。
一席白麻衣映襯地少年的越發鮮明。手冢是家裡的獨子。上下没有兄弟姐妹。手冢大人一生忠贞,只有手冢的母亲一人,和手冢大人的父亲。却是白发人送灰发人,老人苍老了很多,几乎下不了地。
不二没有见到手冢的母亲。只听说手冢夫人怕是也撑不过这个秋天了。心下一紧却也不知道怎麼辦,只得给太医院细细交代下去,该有的不该有的,都待着命。待得夏末听说好了许多,不二也便放了心。
除卻平日裡手冢托人帶來的寥寥幾字的字條和信箋,讓人掛念。
而這一面,卻是直到秋初手冢的受封才见得到。
手冢大人已逝,他所在的位置所做的职责却是不能没有人交接。手冢国光本就是朝廷之臣,能力也是所有人公认的。帝皇念情念理,便升了他的级,子承父業。
早朝散后,手冢被帝皇召到了书房。帝皇說話不輕不重,夸有貶也有,意思也不過是排了眾議讓你坐到這個位子上,便要盡到這個位子的職責,是帝王就也能把你從這個位子上踢下去云云。當然,帝皇說的一貫很委婉。末了,皇帝拿了手邊一直恒溫的碧螺春,不知是有意無意的提,“手冢也是周助欣賞的人,朕信周助的眼光,希望手冢不要讓朕和周助失望。”
手冢僵了僵,尚未答話,身後帶著笑意的聲音先傳來。
“皇兄可別這麼說笑了。這要是手冢出了什麽狀況豈不是要我擔了一份責任?”
手冢回頭。
少年隨著陽光一同走進來。黑邊夾帶著金線,笑眯眯的靠近过来。
“見過皇兄,見過,唔,手冢大人”少年俏皮的歪了歪頭,最後還是決定用了手冢大人的稱呼。
“不二王爷。”
論禮數不二貴為王爺不用對手冢執禮,只是這是手冢新身份之下的第一次見面罷了少年故意强调了罢了。
“周助怎麼想到過來了?”放了茶,板著一張臉的皇帝也鬆了表情。“我這間書房似乎很久沒有吸引你了——自從你讀完我這裡差不多所有的書為止,你再也不肯陪我一起來這裡了。”
“朝廷種地,我又怎麼敢隨便走動呢?”笑眯眯的打開手裡的摺扇,不二已有所指地看著手冢國光。這是當年手冢在這間書房和他說過的第一句話。一晃多年,他們都已經到了要談論朝事的年紀了。
手冢輕笑。
皇帝眨眨眼,倒也懂了,“看來皇弟是來找手冢的。”
“那倒也不全是。”
“怎麼說?”帝皇對自家弟弟也多了幾分疼愛,朝事去了些許,閒暇間不妨談趣。
“我是來向皇上請安。順便,”不二的眼睛彎的弧度越發的大,“是替忍足太傅送點藥過來的。”邊道邊從袖裡拿了一個浣花青瓶,“忍足說什麼來著,咳,”不二學著忍足的樣子,“這個,有勞不二帶給小景,呃,給陛下了。聽說很利於散瘀消腫……”
“喂!”話音未落,卻見得皇上掀了桌,一把抓過不二手裡的瓶子,順便把面前的兩人掃地出門,“你們可以走了!”
回過神來已經被掃地出門在了殿外的兩人對視,手冢從剛剛的茫然里回神,不二嘟著嘴,不太滿意的嘀咕諸如“我還沒有問皇兄是哪裡受傷了”之類的話,笑的賊賊的。
手不收控制的揉上不二的腦袋,“周助,別鬧皇上了。”蜜色的頭髮從指間劃開,頭髮的主人微微一頓,抬頭綻開了笑顏。
“國光。”
“嗯。”停留在發間的手指留戀了半響,最後還是不得不放了下來。
“好久不見了。”藍眸里有淺淺的流光。
“嗯。”
“你好不好?”
“嗯。”手冢點了點頭。卻對上不二的搖首。
“不是嗯。是好。”
“好。”長袍之下,骨節分明的手指拉過不二另一隻沒有握了扇子的手,修長的手骨節節分明,帶了幾分蒼白,印著墨綠的袍子,“我很好。”
差不多半個夏天沒見了,手冢,似乎又長高了不少。不二輕笑,點了點頭。那句想念化在唇邊輕笑的酒窩裡,暈染了少年的眉目。
浅秋。秋意微醺。
黄色晕染着绿色碎碎密密的。
湖水一圈一圈的晃开涟漪,越发的遥远和不明晰。
“不二。”湖边楊柳已經漸漸開始氾黃,手冢的面容也越發的沉靜,不似當年那個冰冷卻溫柔的少年。“父親大人走前,提到了木手永四郎。木手將軍。”
“嗯?”
“让我,注意著他。”
世上優秀的人很多,同一輩亦然。若是論朝中新一代青年才俊的傑出,手冢排頭,木手也得算一個。也是子承父業的代表,木手的父親也算得上是辅国大臣,死后也是木手承了他的位。他和手冢,便是那種既生瑜何生亮的無奈,如果沒有手冢,木手也許會更加的耀眼和優秀,卻是放在手冢對比之下,少年木手被付了“殺手”稱號。而非英才。
春日已逝,夏末悄然,秋落叶无声,又一年到了尽头。
慢慢爬行的年纪要为所做的行为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