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之伏羲九音》迟到的叛逆期

31、雪衣银发踏浪来

　　九音手托神农鼎，冲出东海，立于海面上。她檀口微张，口中吐出一股赤色烟雾。那烟雾灌入小鼎，鼎身立刻涨大，鼎身上蔓延出无数赤色的纹路，远远看去，就像一根根血脉在鼎的表面流淌。

　　整个神农鼎像被投入炼炉中，鼎口喷出炽热的红色烟气，而后这些烟气随风四散，化成血色花瓣，纷纷扬扬的飘落。那花瓣化成红色的暴风，朝着追出海面的三名上仙卷去。

　　“今日天妖魔狐意欲夺走神器神农鼎，我等奉天帝之命，替天行道！若有肯助力者，天帝会行重赏！”三名上仙结起结界，抵挡住九音的攻击，宣读判决般冷峻的声音在东海上久久回荡。

　　立刻便有六七名上仙飞出海面，脚踩莲台将九音团团围住。

　　“天妖，本仙劝你今日还是放下这神鼎的好，否则……”一名手持拂尘的上仙劝说道。

　　“我说过，不怕你们以多欺少！”九音冷冷地打断他的话。

　　神农鼎瞬间又胀大了数倍，鼎中烟气升腾，东海面上下了一场赤色的花瓣雨。这花雨无疑是美轮美奂，但每一片花瓣落在身上，都会化为一团噬体的冷焰，焚体之痛让开始时大意的上仙们纷纷张起结界，如临大敌般严阵以待。

　　“哼，以为躲在结界里就无事了么？”

　　九音口中发出一声清啸，背后伸出九条长尾，如同九道彩虹，铺天盖地朝着四方散开。

　　围攻她的上仙们的结界立刻就支持不住，有九人的脖子都被她的长尾缠住。她将他们狠狠地反复地甩入东海，用最霸道的方式让他们毫无反抗的余地。

　　九音觉得自己体内忽然涌出涨潮般的力量，那种力量让她头脑发胀。她的五感似乎都已经不再清晰，胸口只填满一种疯狂的渴望，一种撕裂，破坏的渴望。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也是会渴望……杀戮的……

　　她心中明白，这便是“魔性”。但是她需要力量，渴求力量。

　　如果成魔就能得到反抗一切的力量，那么她宁愿成魔。这一条路，早在千年前，就已经无法回头。

　　逃脱不得的九名上仙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眼中的凶戾，心中已经生出绝望。仙气本是可以克制魔气的，但可恨的是神农鼎是纯粹的仙家之物，其中蕴藏的精纯的仙家法力也被这天妖所用，将他们压得连反抗的余地也没有。妖莲三天王本就是武仙，法身比较坚固；而其他一些并非武仙的上仙已经支撑不住了。

　　神农鼎的体积又涨了数倍，并且猛地倒转，鼎口向下。鼎内张开一个无底的黑洞，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只见东海的潮水奔涌着被吸入鼎中，那可奔腾千里的巨浪，竟在那巨大的鼎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东海浊浪滔天，翻滚的浪涛几乎将坚硬的岩石击碎。神器的力量带动自然的力量，以惊天动地之势，肆虐着破坏的力量。

　　若是被吸入那鼎中到底会是怎样的后果，简直是无法想象。而现在那鼎口就朝向那九名上仙，很快，他们就将被卷入那黑色的死亡漩涡中。

　　而在九音的胸口，那股难以抑制的力量正像海潮一般地澎湃。这种可使乾坤逆转的疯狂感觉她许久不曾有过了，但她也不曾忘记。她还记得千年前，她曾将无数妖魔一同吸入这鼎中，炼出妖丹，为己所用。

　　那么如果将这九名仙人的内丹炼出，会是什么滋味呢？

　　九音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已经和邪恶的魔王没有什么分别。

　　海潮的怒吼声中，只见东方有一道银色的光芒横切过来，将那奔腾着涌入神农鼎的潮水切断。而那九名就要被吸入鼎中的上仙也侥幸地落入海中。

　　九音似是愣住了，眼中的凶戾光芒稍褪，定定地望着那道银色光芒的出处。

　　浪涛仍未平息，像卷起的千堆雪。而一名上仙，雪衣银发，踏浪而来。

　　“九音，没想到你竟这样厉害，看来你从前和我打架都是手下留情了啊……”

　　苏银从容地乘莲台而来，背上背着他的伏羲琴。

　　九音呆呆地望着他，只觉得他的微笑果真是百看不厌。可是她心中马上就警觉起来——自己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他估计又要用那个什么神血契来对付自己了……

　　想到此，她伸出的九条长尾便缩回去一半。

　　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的九名上仙目瞪口呆地看着淡然微笑的苏银，心中很是不解，这银发的上仙怎敢在这魔头正发威的时候送上门来。

　　而此时海浪渐渐平静，老龙王从海水中冒出头来，望望苏银，长吁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这丫头的克星总算是到了……”方才这番折腾，他的水晶宫差点就塌了。

　　周围一干神仙闻言，皆面露惊愕之色。

　　果然，那天妖魔狐对于自己的法术被打断不但没有发飙，反而将神农鼎收回掌中，呆立在空中，神思复杂。

　　“九音，神农鼎是救人活命的神器，你怎可用它来杀戮？”苏银收了笑容，肃然道。

　　“若不逼我，我又何必如此？”九音答道，“你果然来得及时，你是又想来妨碍我的吧——可惜今天，我一定要把这神农鼎拿到手，谁也别想阻止我！若是你又用那神血契来对付我，我便只好杀了你！”

　　苏银不答，只见他身形一闪，化为一道白影，转眼间便到了九音身后，一只手抓住她举着鼎的手。

　　“丫头，不要逼我，不要再让我为难……”他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无论如何都想阻止你么？从前你母亲要逆天，我没能阻止；你昊天师伯要逆天，我也没能阻止。现在，只剩下你了，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和他们一样的结局……”

　　“你说得好听！你不用管我，我不需要你为我为难！”九音忽然一把甩开他的手，“我母亲死的时候，你没有去救她；昊天师伯死的时候，你也没有救他！所以你也用不着管我，我要逆天是我的事，你不要摆出一副为了我好的嘴脸来！”

　　这话刺得苏银面色苍白。他的眸子里有某种难以压制的东西似要喷薄而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不顾一切找昊天的尸首，不顾一切夺神农鼎是为了什么吗？我告诉你，昊天早已死了。三界之内，六道之中，再也没有他。你为了他逆天，根本就不值得！”

　　“你说三界之内，六道之中，再也没有他……”

　　听到这话，九音心中突然涌起无尽的苍凉。

　　因为她想起了她的母亲，想起她最后说的话。她的母亲白淩曾是神农鼎的主人，也是天界唯一一个能够发动神农鼎的仙人，她不知曾多少次用这神农鼎救死扶伤，到头来却救不了自己的性命。

　　九音却知道，她母亲最后一刻不是不能自救——她是不想。

　　她还记得母亲最后对昊天说的话。她说，三界之内，六道之中，他已经不在，我已经不能独活……

　　那个“他”，说的是她的父亲。

　　就在听完这话的那一刻，九音看到昊天透明的银色眼瞳变成了赤色。

　　“如果三界之内，六道之中，你已经不在，我又该如何活下去……？”九音听到他轻声说着。

　　而后，他便选择成魔，选择逆天……

　　苏银似是看出她的心事，冷然道：“你说得没错，我是很想灭了昊天。他原本可以有很多种选择，可是他竟选择堕落，选择灭亡。他可以心灰意冷，可以不顾一切，但他不该连累你。他可以毁了他自己，但他不可以毁了你！”

　　“你说他连累我，他毁了我？可是，当我最绝望的时候，当我亡命天涯的时候，挡在我面前的只有他！为什么来救我的不是你？为什么不是你！你想想你自己都对我做了什么，你把我封印了一千年，让我一千年不见天日，一个人在孤独和痛苦中煎熬！现在，你站在这里，又有什么资格……”九音几乎是在对着他吼叫。

　　“就因为这样，你就可以这样地恨我吗……难道你不知道，你对于我来说有多么重要……”苏银咬住嘴唇，像是在拼命隐忍。

　　为什么不是他？

　　是的，这句责问已经压在她心里太久，已经变成了毒。

　　“你是想说我本不该恨你吗？如果是别人指责我，伤害我，把我封印一千年，我不会这样地恨——但正因为是你，我才会觉得这样心痛，觉得这样绝望！”九音说着，眼泪不自觉地流下，“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如果有一天我遭难了，会第一个出现在我面前的一定会是你。因为我以为你本是一直守护着我的，本是一直爱着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