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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清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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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洪威意犹未尽:“先生曾说‘连环六计’,那么,先生的第五计、第六计呢?”
秦赋心满意足地一笑:“相爷别急,今晚自有分晓。”
尚衣局里,凤仪解下粗布围裙,擦拭着被冰凉的井水浸得隐隐作痛的双手。尽管腰酸背痛,她依然保持仪容端丽,毫不逊于任何后宫粉黛。
“岳女史在吗?”门口传来小宫监尖细的声音。
凤仪从容不迫地答道:“来客请进。小女子早已被贬为庶人,岂敢以女史自居?”
小陶与小齐子听若不闻,走进院里,双双拜倒:“奴才们给岳女史贺喜!”
凤仪矍然一惊。眼前景象,又让她不由自主地忆起去年那个令她心有余悸的七夕之夜•••不,历经重重磨难后,她已经不是当初的凤仪了。
她淡然一笑,万福还礼道:“请教两位公公,小女子何喜之有?”
小陶洋洋得意道:“这次咱们来,虽没有万岁爷的口谕,却带着岳女史您的福音,您是不是该赏点什么呀?”
不待凤仪开口,小齐子急忙道:“岳女史您知道的,他就这样•••没个轻重缓急。我们是干爹差来给您带话的,干爹说,请您务必这样•••才好帮您出去。”他压低声音,对凤仪耳语一番。
凤仪展颜笑道:“唱歌?圣上读的是哪首词?”
小陶与小齐子面面相觑,小陶结结巴巴地说:“奴才•••呃,记不清,只记得是个姓韦的写的,什么昨晚,什么桃花,好像还有大悲咒•••”
凤仪忍俊不禁:“好了,我知道是什么了•••多谢二位公公。”
浣衣奴们虽不敢露面,但都挤在屋门口窃窃私语。见宫监们对凤仪敬畏三分,人人欢欣鼓舞,知道必定有非常之喜。
小陶与小齐子刚走,尚衣局中便炸开了锅,众人围住凤仪,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千杰望着凤仪的请罪书,坐立难安,内侍大总管也不自觉地抓耳挠腮。当一个小宫监送来一本奏疏时,内侍大总管如释重负地松口气,默念道:“总算来了!”
他迫不及待地捧着奏疏放在千杰面前,欢天喜地道:“万岁爷,您瞧!”
映入眼帘的,竟是丞相岳洪威的乞怜表!千杰的怅然之色一扫而空,虽竭力忍住,仍不禁眉开眼笑道:“看来咱们这大丞相终究沉不住气了。”
内侍大总管连忙随声附和:“是呢,丞相虽高明,可怎么比得上万岁爷呢?”
千杰打开奏疏,随口笑道:“你这马屁,还拍得让朕挺舒服。”
内侍大总管涎皮赖脸地笑着:“奴才笨笨的,哪里会那一套?奴才说的都是实情,宫里宫外,谁不赞万岁爷英明神武呢。”
千杰心中得意非凡,口中却笑骂:“你这猴儿倒会讨巧,顺着杆子就爬上来了!”
内侍大总管嘻嘻一笑,旋即住口。适可而止的道理,他当然深知。
小陶与小齐子已蹑手蹑脚地回到殿中,对内侍大总管微微点头,表示大功告成。见千杰犹豫不决地翻动着岳家父女的奏疏,大总管试探道:“要是万岁爷觉得闷,奴才伺候您各处走走?”
千杰若有所思地踱出寝殿,大总管拎起灯笼紧随身后。出殿之际,大总管随手撩起袍角,一个小巧玲珑的锦囊悄无声息地滚落在地。大总管浑然不觉,仍自笑道:“万岁爷,您慢着点,留神台阶!”
小陶眼明手快,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捡起锦囊打开。只见锦囊中除了少许檀香粉以外,别无他物。小陶迷惑不解地问:“干爹这是要做什么?”
小齐子接过锦囊说:“别管干爹是什么意思,照他老人家之前吩咐的办差就没错。”
千杰缓缓踱步,忽然问道:“你听,是什么声音?”
内侍大总管愕然半晌,强颜笑道:“万岁爷,您是龙马精神,可别吓奴才,奴才胆小受不住。哪有什么声音呢?”
千杰左顾右盼,寻寻觅觅,竟如中邪一般。内侍大总管面如土色,抖抖索索地说:“万岁爷•••龙体,龙体要紧•••您还是•••回吧•••”
千杰眼前一亮:“歌声,是歌声!”
果然,内侍大总管宁心定神,细细听去,真的有一缕若有若无的歌声随着阵阵晚风飘来,似有三五女子,趁着如水月华,低吟浅唱。
千杰循声而去,全然不知身后举着灯笼的内侍大总管已喜不自胜。只听曲调宛如雁鸣荒野,水绕曲廊,余音袅袅,足可绕梁三日。千杰听了,只觉九曲回肠,心神俱醉。
千杰加快了脚步。渐渐地,歌声越来越明晰了。眼前一座院落,院外悬着黑匾,借灯火之光可隐约看到“尚衣局”三字。
内侍大总管原以为千杰会急不可耐地向前飞奔,哪知他越走越慢,最后竟呆呆地站住了。
听得那一众女子唱道:“昨夜夜半,枕上分明梦见•••”这不正是他方才翻阅的《女冠子》吗?
冥冥之中,真有这样的巧合吗?千杰感慨万千。帝王威仪已忘到九霄云外,他扶住绵延无尽的宫墙,和着低回婉转的清歌,喃喃吟咏:“•••觉来知是梦,不胜悲•••不胜悲•••”
他贵为天子,他是万民之父,他广有四海。面对权倾朝野的丞相,忠奸不明的郡王,他恩威并施;他苦心安插刘山等众多眼线,以求万事了然于心。虽然政务繁忙,他却乐此不疲,只因他渴望成为一代有为之君,雄才大略,光耀古今!
然而,每逢夜深人静,千杰却不胜悲凉。自去年秋,他常常通宵达旦地理政,这固然是以国事为重,但也因为他前所未有地不愿入眠,生恐在梦境中见到凤仪的身影。尽管他从不肯旧事重提,但他梦到凤仪何止千百回!
梦醒时分,千杰的心境,真被这阙《女冠子》写得分毫不差。可是,凤仪,这个令他爱恨交织的女子,已被他废黜一月有余了•••
“万岁爷,万岁爷!”内侍大总管塞给千杰一个精雕细刻的手炉,笑道:“小陶和小齐子想着夜里风冷,巴巴地给万岁爷送手炉来。”
千杰接住手炉,顿觉异香扑鼻。这香气与檀香相似,却比檀香更加芬芳醉人。千杰问道:“难为你们忠心。这手炉里点檀香做什么?”
小陶笑道:“回万岁爷,手炉里烧些檀香,既暖和又好闻,还能提神哩!”
招贤馆里,岳洪威和秦赋仍在静候佳音。岳洪威只觉秦赋为人愈加深不可测,令他心神不定:“先生这次用连环计,大约帮忙的不只是内侍大总管吧?不知先生还请动了哪位高人,倘若小女果真脱困,岳某也好酬谢。”
秦赋淡然悠远地呷了一口茶,敛容道:“不出相爷所料,连环计中确实有位幕后高人。”
“他是•••”
“清平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