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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幻紫碎梦 ...

  •   偌大的卧房里最吸引人的就是端居于正中央的大床,这张华美的四柱床不同于一般的欧式风格,仅是爱琴海那般风一样飘逸,它在细节处更增添了中式家具雕花的风格,重重叠叠的复古花纹,使它显得万分典雅,浅紫色纱幔顺着暗红的床柱柔柔垂下,熹微地透出一点光亮,显得无比神秘,就像一位蒙了面纱的楼兰女子,行走于碧波荡漾的月牙泉边。
      可此时的这个“楼兰女子”却可以说是精壮无比,显然是刚沐了浴,因漆黑如墨的头发半湿地贴在鬓边,只着一身白净浴袍,连腰间的系带都散落得那么随意而慵懒,半敞着胸膛,胸前结实的肌肉在淡紫色的灯光下微微起伏,愈发有一种风情。
      易铭以手支颐,眼神迷离地锁着那传来淅淅沥沥水声的浴室门,没来由地心情大好,面上胡茬早已被他剃了个干净,甚感清爽。
      这家酒店是他最爱来的,不为别的,就单为这顶层的这间套房,这装帧摆设在他眼里虽只能算过得去,但这房间的主题却让他打心底里欢喜:幻紫情风。
      可能在别人听起来是有那么一些俗气,但他偏爱紫色的个性却像是打娘胎里来的,完完全全地承了他的母亲,沈云涟。
      古语有云:“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句话好像就是为母亲而存在似的,她出生于书香门第,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祖上还有个当了大学士的先人。纵是出生显赫,才能卓绝,她也从来没有过恃才傲物的行径,待人接物气平心和,温婉有礼。
      她尤爱紫色,易铭记忆最深的场景,就是儿时夏季的午后,每当艳阳撤去,绿荫投射在他家的院子里时,他的母亲,便会换上一件极其典雅的浅紫色薄裙,闲靠于一张古朴的藤椅上,看书品茶。
      只她一人,她顶不喜欢别人打扰,所以小时候的易铭,只能躲在角落里偷偷地观望自己的母亲,看她的长裙一角随风飘扬,印着海蓝色的天空仿佛是涂上的淡淡的紫色墨彩,瑰丽无比,易铭看着她,有时也会忧心忡忡,怕她就和着墨彩一起融入无边无际的天幕,渐渐消失了。
      所以他尽量屏住呼吸,不让自己的母亲因受了惊吓以至于离他而去,她身体不好,而且易铭从小就知道,虽然母亲和父亲表面相敬如宾,但却他们之间隐藏着巨大的危机,好几次他看见父亲神色骇人地在书房里踱来踱去,踱去踱来,或是母亲于床沿暗暗垂泪,伤心一会儿又望着窗外面凝如霜。
      可是自打七岁那年的夏季起,母亲出了一趟国,这一切都变了,他的父母,变得恩爱非常,经常手牵着手漫步于这城市的海滨,仿佛这世上最令人羡艳的神仙眷侣,母亲的身体,也更是一天比一天好。过去她并不爱与他人亲近的性格也改了不少,常拥他于怀中,给他将一些古时的贤人故事,或仅是面含微笑,欣然地听自己在一旁张牙舞爪,胡扯海侃。
      也许从那时起,他就爱上了浅紫色,这像他的母亲一样静如水纯如雪的浅紫色,那拥有铺天盖地的平静,能把他的心腔填满的浅紫色。
      母亲的字,听父亲说,不就是“紫映”吗?一样的,她也映在了易铭的心中,永远不会老去。
      所以虽紫色也分千种百种,深浅不一,他却只爱淡雅的紫,就如同清晨第一抹霞光,纯净如斯,仿佛是母亲最轻最柔的呼吸,能将天地晕染得和它一样幽静均匀。
      煎个牛排也分几成熟,若是要他说说自己爱几成熟的紫,他定会毫不犹豫地道出:三成。少一分则无味,多一分则压抑。
      他的性子虽玩世不恭,时不时也混迹于风月场所,但心底一直以来却只爱淡淡,正如他第一次看见叶云娴,她坐在自家花园的秋千架上,身上穿的淡紫色纱裙让她看起来就像童话里走出来的公主,他仿佛透过了时间的风尘,看见了昔日的母亲,那小可人儿随着风儿晃啊晃啊,一下子就晃到他的心里去了。
      他不知道那叫不叫一见钟情。
      从那一天起,他就萌生了一个坚定的信念,自己要保护她,或许说要保护这份纯真,不让它受到俗世的污尘浸染。
      易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终究是有点失败,今夜的娴儿虽仍着一生淡紫裙装,但应该是为了迎合他的喜好,让他开心吧,终是蒙上了一层功利性,正如父亲的公司与古氏企业的纠纠葛葛,是是非非,怕是自己再也不能走这趟汪浑水了吧,更遑论和她一起。
      易铭复又叹了一口气,这样也好,就这样千丝万缕,永生永世地纠缠在一起,也好。
      生活不就是这样么,一件物什,你爱或不爱,它都在那儿,因它总会有它存在的价值,就好比隔壁的那件套房,非要莲开并蒂,叫什么“玫红迷境”,对他来说,太过浓烈,太过腻味,他甚至不想从外面观望一眼,总觉得那满世界的红色会污了他的眼,可眼下居住者还不是络绎不绝,它自有爱它的人在。
      罢了罢了,易铭暗暗告诉自己,想它做甚呢,平添烦恼而已,还不如空出一颗心来,交付这朦胧多情的夜,让自己的身心都在尘世奔波一番后枕于最最柔软的云端,唔,也可以说是说是女人的胸膛。
      于是易铭扯了嗓子,对着那久久不开的浴室门大喊:“娴儿——你再不出来——我可把门拆了!”
      其实易铭本想和她一起洗个鸳鸯浴的,不料好说歹说,叶云娴就是不答应,他只能悻悻地自己洗了,可现在她在里面墨墨迹迹的大半天不出来,他那颗刚被挠得痒痒的心像被悬在半空中,悠悠荡荡,甚是难受。
      叶云娴从浴室出来,看到的就是一张纠结无比的俊脸,眉毛都歪一边去了,不禁扑哧一下,可还未等说一句话,自己就被一个孔武有力的强壮身躯扑倒在床上。
      易铭眼中星光点点,璀璨如水晶,眼波微微流转,就像一把六月之火正在燃烧浩渺的洞庭湖水,他温柔无比的唇角微动:“娴儿……你真美……”。
      叶云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这氤氲的紫夜,让她仿若于天上的仙境一般,而面前的那个他,自己夜夜思念的梦中人,正牵着自己的手漫步遨游。
      易铭就势正要吻上她的唇时,电光火石之间,只听“砰”一声,整个房间霎时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他狐疑地起身,怎么了,难不成停电了?
      窗外可依旧是灯火通明啊,他嘴角扬起一个不屑的冷笑,却听见叶云娴温柔地唤道:“铭儿,你过来……太黑了……我有点怕……”。
      易铭脑子里正盘算着该怎么惩治这无良的酒店管理人,一听见如此动听的声音,便又猴急地朝着大床三步并作两步奔去了。
      管他哪,黑暗中的摸索,岂不是更有有趣味?
      可这时门口却传来局促的敲门声,他一开门,却发现一大帮人直直地插在那儿,黑暗中煞是让他心里发毛。
      讶异中,那帮人却已经扛着工具箱蹿进了房间,只留为首的一位老头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怕是这顶层电路出了一点故障,跳闸了,我们一定尽快帮您处理……实在抱歉请您原谅。”
      易铭不发一词,恹恹地踱到窗边,望着远方不动声色。
      约莫十分钟以后,整个楼层的灯复又亮了起来,晶莹的紫色衬得易铭的脸庞无比沉凝。
      那老头招呼那群人退了出去,自己战战栗栗地走到易铭身边:“很抱歉先生,现在您可以休息了。”
      “我看不必了”易铭的眼仍盯看着外面,口中吐出来的话让人好似处于寒冬腊月,凄清万分,“这个情况,我会向你们酒店的负责人说明,你们这个酒店,我看还是别开了。”
      老头愣了一愣,心中的恐惧油然而生,不开了,也同样意味着自己的灾难。
      可他微微颤着嘴唇却没吐出一个字眼来,那张冰冷的脸庞让他心中直发凉,于是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叶云娴看外人都已离去,便轻轻地上前,用身体从背后贴住了易铭。
      刚才还是滚烫的身躯,现在早已是冰冰凉凉,她心中甚感不妙,口中不安地轻轻唤道:“铭,你……你怎么了?”
      易铭早已失去了兴趣,这亮起来的灯光让他感到眩晕无比,毕竟是刚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于是他强忍住语气中的不悦,仍柔柔地回答:“娴儿,老头子找我还有点事,我要去Rhythm一趟,你一个人在这儿休息一晚吧。”说罢快速地穿好了西装,拎起公文包就要出门。
      叶云娴怎么也想不到,这恍若仙境的夜,竟突然之间变成一个人独守空床的悲凉,她不舍地伸出手拽住易铭的衣服一角,眼中早已有水光闪动:“铭……不要走……”声音有些哽咽,“留下来陪我……”。
      易铭从来就是说到做到的性子,于是耐下心来回头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以示安抚:“听话,我明天应该会去学校一趟,你等着我。”
      说罢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叶云娴眼中的泪光终是滴了下来,在淡紫色的光亮下显得无比凄楚,她木然地望了望早已空无一人的走廊,只穿了一件紫色的丝绸睡衣,脚底的冰凉直直地传到了她的心里。
      她没有看见,对面的一扇门边,一双宛如水晶的璀璨美目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就像一把凄厉无比的剑,穿透了这夜。
      林慕寻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转身靠在墙角,交叉着手对着一个正背着她在倒腾某件电器年轻男子笑语:“这招还真管用呢,我的好军师。”
      那年轻男子听罢回过头来,清秀的脸庞上泛着几滴汗珠,细长的桃花眼扬起一个得意的微笑:“那是自然,你要知道,这块儿的机械工程师,我称第二就没有人敢称第一!”
      这么专业的名词与认真的语气让林慕寻笑出声来:“机械工程师?你不就读了几年书现在混个机械修理的工作,怎么身份就如此煊赫了?”
      颜钧心虚地冲着林慕寻一笑:“呵呵,其实这是我自封的……说出去,别人也好传颂传颂我”,说罢用力地拍了一下手中的电器:“这么快就不行了啊,早知道拿个更旧的来,我单知道这大功率的暖炉能让电路跳闸,却不知道它也能把自己给烧了。”
      他说完这话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慕寻一眼,顿了一顿,下一秒吐出来的话却是无比深沉:“就像你,子兰,你既是下定了决心要趟这浑水,就一定要万分小心,千万别毁了自己。”
      听到这话的林慕寻眼神顿时沉了下来,吐出来的话又是极其冷冽:“叫我林慕寻,小钧,这里没有什么子兰,她死了,七岁那年就死了……”。
      察觉到林慕寻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颜钧的心中更是滋味万千,于是话锋一转,对着她坏坏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肯定我这招能坏了隔壁的春宵好事吗?”
      “为什么?”林慕寻也很是不解,这易铭竟然像听了小钧的话一般匆匆离开了酒店。
      颜钧又露出一个魅惑的神秘笑容:“干那事的人……咳……最怕受到惊吓,呵,尤其是像这样先惊后扰,容易,容易…………”颜钧卖了关子,却在林慕寻给他一个爆栗前迸出三个字,“那个啥……”。
      那个啥……,林慕寻无语,心情却是瞬间好了起来,含着笑容道:“看来你除了是排名第一的机械工程师,还是排名第一的心理学家,亦或是,那方面的专家呀……”
      颜钧看着她笑得欢,终是放下心来,眼角的那丝心疼他让他生生地隐了去了。
      林慕寻平了气息,对着颜钧道:“好了,既然他都说了要去Rhythm,我怎么能不奉陪呢?你鼓捣了这么久也累了吧,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古卡学院开课,我自然也不会住这儿了,这大名鼎鼎的“玫红迷境”,你就好好享受吧。”
      颜钧轻抚了一下额头,严肃恳切地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那种地方我见多了,到是你,可能从没什么涉足,我一个人可以了,你先不必露面,哦,对了,你知道我今天碰见一个人,叫叶轻寒。”
      “怎么了?”颜钧狐疑。
      “你不知道,他像极了一个人,连名字都是”林慕寻喃喃,眼神轻飘。
      “谁?”
      “寒哥哥”,三个字仿佛咬着牙吐出,生生嵌进了颜钧的心里。
      “所以”,声音低了下去,你务必要帮我探查寒哥哥的下落,“因为我并不希望,他即是他”。
      “可……”颜钧犹豫着,无奈地抬起了头,林慕寻早已走出了这房间,独留他一个人。
      夜沉寂,良久,一声叹息响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幻紫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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