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曲》未央未央

1、第 1 章

　　《我》
　　我梦见自己一个人坐在小镇的阁楼上，看外面的街道，街道上没有一个人，却听到了对面山坡上泥土坍塌的声音。松散的泥土从坡上汹涌而来。许多好看的花朵和青葱的树木被覆灭和压伤。一个熟悉的身影也在瞬间被盖住。他面容模糊，对我没有任何留恋的神情，他轻轻地向我挥手。我在离他很远的地方观望。没有受到丝毫的损伤。于对一切无能为力。我没有一点力气去做换留和拯救。眼前生命的急促流失，让我感觉到死亡的恐惧。我的内心极度恐慌，但是表情平静，内心冷漠。我终于没有发出任何语言。后来我醒了。

　　醒来后，发现手心全是汗。觉得心里恐惧，于是拿起电话拔起一个熟悉的号码。我对电话那头说我刚才做一个噩梦。

　　“我睡不着。觉得害怕。想听听你的声音。就这些。”

　　他耐心地将一切听完，然后用他贯用的温和语调告诉我要怎么样做会更好。

　　他说“你先去喝一杯水，然后把身上的汗擦干。闭上眼睛。不要害怕。那只是一个梦。”他在耐心的让我平静下来……
　　放下电话之后，我真的很快睡了，沉沉的，并且没有梦见任何东西。

　　《他》

　　他是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人，我们通过网络认识。那时候，我喜欢在网上随性写一些文字。然后把它们贴在一个冷清偏僻的小网站上。他常常会在那里出现，并且在后面用贴子告诉我。他一直在读我的文字。它们很好，只是太于伤感。可以看出写它的人，是个喜欢在黑暗中独自看电影，在日光下习惯沉默的女子。我们就这样认识。我也习惯了每次写完一篇文字以后，有意地找他的回贴，想知道他是否在读，是否喜欢。

　　第一次和他通话是某个深夜，在网络上相互调侃，我说你这样的人一定是苦大仇深的老男人。说话声音一定也是张扬狂妄或者沧桑无助。后来下线以后，电话响了，是个低沉的声音，温和自若。像一件阳光下陈旧的原木家具，散发出暖暖的温情。我说我听到了。于是挂断了电话。

　　他纵容我的放肆和任性，我也越来越自以为是，常常在半夜三更拔过去电话。总觉得他在网络的那一端，那么遥远。这样的一个人，也许一辈子都不会见面。为什么一定要用虚伪克制来交流。我问他为什么总是没有睡着。他说他常常失眠。

　　《我们》
　　我们一共在见过两次。
　　第一次是二年前的春天，他到南方来出差。刚好在我的城市停留半天。手机响的时候，我正抱着我生病的小狗走在路上。
　　他说你在哪里，我们可以见面吗？我有半天的时间，也许可以喝杯咖啡。
　　我说我的狗病了，我要带它去看兽医，现在不能走开。
　　他说那我去找你。我说那我在广场等你，对了你知道我长什么样吗。
　　他说你不是抱着一只狗吗。
　　说完我们都笑了。

　　见面的时候，他笑容淡定，样子平和，衣着得体，是那种城市里经常出没的温和男子。和我想象的一样。他站在我的面前，我感觉到我们好像已经是很熟悉的朋友，不需要说你好，我是某某，见到你很高兴，我们握握手吧。

　　他说我们现在去宠物医院吧。

　　于是他就陪着我和我的狗，走在潮湿空气的城市中，我的小狗在的怀里发出细小的喘息声，他偶尔会伸出手来抚摸它，然后很认真的说，小家伙，你会没事的。
　　到了医院，我们给小狗挂号，让医生检查，给它打针，等待输液。它正在输液的时候。

　　我们坐在医院的走廊里，外面是一些开放了的花朵，白色的，有淡淡的香气，在风里摇摇晃晃，不知道它们的名字。

　　他说想不到你还挺有爱心的。

　　.我说我觉得小狗很可怜，眼睛都肿了，样子特忧郁，我很害怕它会死。它得了肺炎。我昨天又给它洗了个澡，今天发烧了，所以觉得很对不起它。
　　你放心，现在不是在看医生了吗。会没事的。

　　然后他没有再说什么。在旁边静静地呆着，只是偶尔会对我露出善意的微笑似乎在安慰我小狗会没事。

　　我们坐在过道里等小狗打完点滴，然后拿了一些小药片，仔细地问清楚好药的用时和用量，抱起那只看起来很忧郁的狗走出了医院。我才想起他陪我在医院已经整天一个下午，我说我请你吃饭吧。他说现在的时间只够坐的士去火车站，火车7点开。

　　送他上车的时候，人群拥挤，他说你回去吧，然后在车厢内用力地朝我挥手，最终消失在人潮中，火车轰鸣，夜色中渐渐离去，开远。此时小狗已经在我的怀里睡去，它的身体是暖暖的。

　　后来我们偶尔还会在网络或者电话中联络，但并不频繁，他正在为办理去美国的各项手续而忙碌，而我也正在为我的一个长篇而暗无天日的写作。偶尔会在网络中打个招呼，或者在夜晚睡不觉的时候让他给我讲故事。我们一直随意松散的交往着。两个人不说过多的语言。他说我觉得我们像是前生走散的夫妻。我说是吗。然后呵呵笑个不停。

　　大多时间我都希望自己会走在一个庸懒而随和的男人的旁边，我们和一只狗一起散步，在阳光下他会眯起眼睛微笑，他看起来温暖而安静，生活幸福而美满。在流年里，我们只是相爱。

　　再见到他时，已经是冬天 ，我到他的城市参加一个杂志的年度笔会。一连几个白天黑夜的开会、参观、联谊、研讨。要走了的头天晚上，我才想起打电话给他，我说我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他说我来接你。

　　到他家的时候，看到一些已经整理好了的行李箱。空荡的房间。有我熟悉的一切。窗台上放有几盆细小的植物，空气中有清爽的剃须水的气味。我知道他的CD架上有几张是神密园的几张是披头四的。它们各放在第几层。知道他会把许多喜爱的碟片放在一个原木盒子里。知道他的冰箱里有许多罐装啤酒和方便面。也知道他床头柜的红木相框里的那个女孩是他的初恋女友……所有这些，在网络上，他都毫不保留地告诉过我。对于我的一切，他也同样了然于心。

　　要走了吗。
　　对，下个月。
　　那么祝你一路顺风。
　　谢谢。为什么要走了才给我电话。
　　没有时间。
　　那不是理由。

　　我转开话题说我们看电影吧，于是他从原木盒子里拿出《钢琴课》。我到橱房煮咖啡。然后两个人在黑暗中不再多说话。也许是我一时间不知道要和他说什么。在网络中我们已经说过太多。梦想，成长，记忆亦或是寂寞。窗外开始下起细雨，玻璃窗上面有浅浅的水痕，了无声息的。

　　电影中的女人只能用琴声说话，镜头里，她眼神淡漠。只有懂得的人静静地坐在她的身边。电影放了大约两个小时。画面里宽阔的天边略显灰暗，汹涌海浪冲刷着浅黄的沙滩，一部钢琴孤然而立，母亲心醉的弹奏，女儿快乐的奔舞…… 空气里只有咖啡的香味。

　　我感觉到自己有眼泪流出来，我把头压得很低。我不想让他看到。黑暗中我听到他均匀的呼吸。我突然感觉到他就要离开。他要到另外一个国度。我们之间相隔一个太平洋。我们也许将一生都不会再见到。不会有人再那么用心地读我的文字，不会再有人轻轻地摸我的小狗，不会再有人纵容我在半夜的时候给他打电话……所有这一切，我无力挽回。

　　电影放完的时候，我说太晚了我得走了。我快步的走出屋子，没有让他看到我红红的眼睛。走过漆黑走廊。我感觉到一双手紧紧地抱住了我。然后松开。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语言。

　　我在的士的车窗内看到他挥动的手，离我渐渐远去，然后消失不见。那样的夜晚，隐喻着许多好无从掌握的东西。像那些残存在玻璃窗上的冰凉水迹。若隐若现。不可以轻易的触碰。因为瞬间就会模糊不清。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我不明白自己在寒冷和寂寞面前，也没有妥协。

　　《后来》
　　一个月后，他顺利出国。我们再也没有见面。偶尔会接到他的电话。告诉我说他正在考试，正在工作或者正在吃饭。后来，大家各自忙碌，又断了联系。有时候想起。会很怀念。还好自己不是个擅于怀念的人。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我能做事情就是，在深夜里，将那些发自大洋彼岸的信件，一封一封地打开，阅读，打开，阅读。读他的生活，学习，朋友，旅行，工作，收获，想念，失眠，喝酒，贫穷，被窃，理想，彷徨，失恋……

　　他说我还记得春天的城市里一个怀抱着小狗心急如焚的你。
　　我说我常常在夜晚里裹一床厚厚的毯子一遍一遍地看那部老旧的电影。
　　我们一封一封地读着，写着，直到天空再次飘起白茫茫的大雪，偶尔想起那些出现过但是消失了的面孔。

　　我想这样很好。因为我知道生命里有些人，是无法拥有的，但是却可以永远。两颗心灵可以这样相互依付着，相互安慰，相互温暖。有什么不好呢。不一定要有爱情，不一定要厮守，不一定停留。像一部感人的电影，不需要记得过多的情节，只是曾经感动过。像午夜收音机有人在《唱流星小夜曲》，早已无关风月，只有无限的思念放在心底。这样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