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两边》时蔚襄

1、第 1 章

　　在一座繁华都市的中心有一个不大的广场。说是广场，其时从前是一条步行街。人们被中轴线上的花坛无意地隔开，匆匆地往反向流淌。
　　她化着浓艳俗气的妆，站在酒吧相挨连的那半条街旁。她的工作在这里再普通不过，即使天天遇到的是不同的男人，对于自己，生活却只是千篇一律。毕竟不再年轻，自己渐渐希望找到一幅能固定不变的温柔臂膀。她漠然地看着从“洞穴”里“钻”出的勾肩搭背的男女，那些被疯狂提高的重金属音乐，仿佛一触及耳朵就自动消音了。
　　他或许并不属于城市，生来就如卡西莫多般可怕的身形，一切权利都止步于他的面前。他没有上过学，没有文化也没有技术。他去应聘清洁工，却骑不了那辆矮小的垃圾车……城市也有许多好心人，他在这半条餐馆街找到了活儿干——搞好小吃店门前的卫生，主要工作就是把食客丢在地上的竹签、包装盒拾到垃圾桶里。后来，他又多了个活儿：帮各家餐馆倒垃圾，因为地上的杂物越来越少了……而老板们形成默契，轮流关照他端去一碗粥或面。生意兴隆的店里，甚至招呼伙计似的给他钱和“跑腿费”叫他帮忙买东西。人们的心是越来越暖了。
　　那么一天，有一群穿着制服的人来到步行街，把中轴线上的花坛都搬走了，说是人流量大，占空间。两个世界，“刷”地融成了一个。
　　她还是习惯性地在她那边转着，但她注意到了他。他丑陋的身影是那样惹眼，是她心里平添了一分烦躁。这天没什么顾客，闲来无事，渐渐她站那儿观察起他来。他的笑是那样真诚快活，她发现自己无法用平日里的眼光去打量这个他，他弓着背进进出出的身影在她眼里却是那样笔直，不像他们。她甚至开始诅咒傍晚的降临。
　　他的视野一下子拓宽了，看着对面店牌花花绿绿的霓虹，他有些兴奋，那就是人造的银河吧！他穿梭于餐馆时注意到了她，她有着姣好的面容，一袭白衣在微风吹拂下犹如百合花微微摆动。她的脸上泛着难以名状的忧伤，他心想，也许到了晚上，繁星闪耀于银河时，她的脸上也会放出花来。
　　夜幕降临，还是往常的那群人，脚下却莫名生出些冲动与迷茫，渐渐地分不清了方向。
　　广场上出现一队抱着捐款箱，手持展板的年轻身影。人们自以为明白他们的来意，只是扔钱、旁观或绕开。事实上，他们的同学被诊断为白血病，至今没有找到配型的骨髓。在病床上，他仍像关心同学那样关心着更多人的健康，他嘱咐同学们作了有关白血病和白血病防治的展板，并希望通过他们的发起，号召更多的人捐建一个白血病基金，帮助那些找到配型却没有钱做骨髓移植的白血病患者……他和她同时走向了中央寥寥的人们。
　　她想，又是募捐，就掏点零钱吧，见得多了，也谈不上信不信。于是就将手中的硬币投进了女大学生抱着的捐款箱。“谢谢！”清纯的女声，听得她有些心悸。刚想逃离，却见旁边有个女人向她翻了个白眼，对身边的男友说：“就这点儿，她们赚得可多了。”她心里一阵恶心，恨那女人，也恨自己。
　　他想看展板却又不识字，就小心地询问着拿展板的同学。当听完这个感人的故事，他已湿润了眼眶。在捐款箱前踌躇良久后，他还是决定把50块钱捐出来。他从裤子夹层口袋里抠出一个叠得整整齐齐的小纸块，展开，抚平，郑重地塞进捐款箱。那时他用攒起来的跑路费换来的唯一一张整票，虽比百元大钞小了好几圈，但对他来说是最珍贵的宝贝。“谢谢！”两个声音的重叠，表情是一个微笑，一个惊诧。“谢谢那小伙儿，也谢谢你们。”他的目光扫过这一队高出他一个臂膀的美丽人儿……
　　他也看到了她，在那一刻，他与她的目光交汇了。她似乎放下了什么，掏出皮夹里的一百元钱，当着正拿相机想拍他的旁观女人的面，塞了进去。在她直起身时，他分明听见她对那女大学生、对他轻声说了两次“谢谢！”，然后坚定地转身走了。
　　那拍照的女人放下举着的相机，愤愤地说：“不过是看乞丐都捐了50块，脸上挂不住罢了。”
　　他侧过脸，忍住受嘲的愤怒，一字一句地说：“不是的，我看过她的眼，听到她的谢，感到她那股子坚定。她是个美丽的人儿，假不了！”
　　一切都归于平静。花坛再也没有搬回来，他已望不见她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

　　一篇小文罢了，算作记录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