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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送年礼夫妇起争执 ...

  •   娘儿三个说着话,小丫鬟同贵进来回道:“老爷派去口外采办皮货的□□事回来了,叫把东西送进来,让夫人好安排制冬衣。”

      几个粗壮婆子抬了六大箱皮货进了外间。宝钗跟着薛夫人出来,看箱子里面有雪狐、貉子、银鼠、黑貂、紫羔、鹿皮这几样常见的皮货,还堆满了不少后世国家保护动物的毛皮,什么猞猁、水濑、黑熊、难得的是还有一张完整的东北虎皮。

      □□事办事周到,按薛老爷的吩咐,除了给主子预备的稀罕皮货外,还送进来十几箱子羊皮、兔皮、灰鼠皮、狼皮给府里的下人做冬衣。这年头就算官宦人家,下仆也多是做件棉袄御寒,只有极少数上头面的才有皮衣穿,还要担心刺了主子的眼。因此管事婆子按人头家口依次将皮子分发下去,一时间满府人人称颂薛家待下仁善。

      薛夫人也觉得此举过于奢靡,但丈夫的主意她从不违拗的.嘴里只夸□□事能干。又拿起一张紫貂皮往宝钗身上比划,打量着给她制一件皮褂子,这皮子不小,剩下的还能做件小斗篷。宝钗想起某个香港明星走红地毯穿貂皮大衣,被动物保护者泼红油漆的新闻,心理不由升起罪恶感。

      宝钗伸出小手一摸,闪亮如黑缎子的貂皮,毛绒松软,那柔滑细腻的触感在指间萦绕,怪不得时尚杂志都说皮草是女人无法抗拒的诱惑。又想到红楼梦连宝玉的丫鬟袭人也有几件大毛衣裳,更不用提那些太太姑娘们了,若自己不要,反而让人笑话。入乡随俗,这点子罪恶感很快烟消云散了。

      薛蟠也是兴高采烈,因地上铺着大食国的绣花地毯,他让丫鬟把那黑熊皮铺在地上,在皮子上打滚儿,闹着薛夫人给他做几顶皮帽子。

      薛夫人才刚应下,偏他又想起前些日子看的戏文西游记来,让薛夫人给他制个虎皮裙,这个薛夫人就不肯再依他了。重重在薛蟠额头上戳了一下,笑道:“你爹爹原就不喜你去太爷家听戏,我磨不过,放你去了。若做了这个,被你爹爹看见,你自要领罚,连我也要挨说的。”

      屋里正说的热闹。有丫鬟打起湘妃竹帘道:“老爷回来了。”

      薛蟠忙一骨碌爬起,整整衣裳,低下头,垂了手,规规矩矩站在一旁。

      丫鬟婆子们行了礼,悄无声息退到外间去了。

      薛夫人亲拿了个半旧蜀锦团花垫子,又吩咐丫鬟倒茶,薛恪坐在炕上随口问几句薛蟠学里的事。薛蟠恭敬答了。

      薛恪又抱起宝钗,问薛夫人道:“钗儿今日可还咳嗽,我今日带了上好的枇杷膏回来,还有几样苏式的果脯蜜饯,吃完药你给她吃些。”

      薛夫人一一答应。薛恪见一屋子到处铺满各式毛皮,笑道:“这是在家里开起皮货铺子不成,快些收起来吧。”

      薛夫人道:“这是刚送进来的,我打开瞧瞧,老爷看那几块玄狐,做件大氅很好呢。”

      薛恪一笑:“留着给二弟吧,前两年做了好几件,貂皮,熊皮,海龙皮好几件都还没穿过遍了。今年冬天只怕比去年冷,你多多的给孩子们做吧。”

      想了想又道:“先给二弟一家做好几件小毛衣裳备着。那中毛大毛的等人回了家,再请裁缝好好量了身量再做。”

      薛夫人笑嗔:“那里还用老爷吩咐,每样皮子我都挑着好的留下一份了。”

      想起来又说:“这冬衣北边人爱穿皮褂,南边这里大户人家还是时兴穿绒的。我前些日子听铺子里来了好些外国洋料子,蟒绒,天鹅绒,哆啰呢,羽缎,羽纱都有的。想着拿些家里来。咱们和二弟一家,还是请霓裳坊的吴老裁,人人做个十二套,两个姨娘每人四套,老爷看可还妥当?”

      薛恪道:“自家铺子又问做什么,让人取了来就是了。只是过年走亲访友的,十二套冬衣那里够孩子们穿的,做二十四套吧。皮衣也加些,做个十六套。”

      宝钗听得心花怒放,这个冬天她会有四十套新衣服,加上原来有的两柜子,几乎可以天天穿新衣裳了。想起前世,小时候家里日子还富裕时,父母因为孩子长得快,就是过年也不会一次给买这么新衣服的。更别说这里头有十六件她上辈子肖想很久的皮草了。她要做貂皮大衣!她要做斗篷!金枝欲孽里玉莹尔淳,小主们穿的那一种!

      薛夫人见今日薛恪兴致还好,又开口道:“这六大箱子皮货,只怕能剩下一大半来,白放着霉坏了。我想着送些给哥哥姐姐。大哥有些老寒腿,那老虎皮给他用极合适的。”

      见薛恪面色不变接着道:“转眼就九月底了,听家里伙计说今年定要冻河早,我想着先把咱们家送往京里的年礼置办好。今年咱家又多开了十几家铺子,年礼怕要涨上两成,老爷的意思呢?

      薛恪听她说完,嘴角带笑也不回答,转头跟薛蟠说:“蟠儿带你妹妹进里间吃果子去,我跟你娘说会子话。”

      薛蟠牵着宝钗的手进了里间,还没坐定,两个孩子就听外面哐啷一声,只怕是什么东西打碎了。

      宝钗八卦之心大起,记忆中这位父亲极少发脾气的,这是什么缘故呢?

      凑在薛蟠耳边与他商量,两个孩子鬼鬼祟祟,蹲在那大紫檀木屏风后偷听。

      只听薛恪道:“哥哥姐姐在北边,两家在口外都有几个庄子。皮货不说他们给咱们送,反让咱们送过去,这是什么理儿?”

      薛夫人小声劝道:“我不过可惜东西,老爷觉着不妥就罢了,生什么气呢?”

      薛恪哼了一声,从怀里扔出两张信纸来,“你还知道我会生气!今日从京里回南的管事给我带了两封家信,你自己看吧。”

      薛夫人一脸委屈,说道:“我识得那几个字,也是老爷自己教的,让我看只怕到晚间也闹不明白,信上说的什么,老爷告诉我吧。”

      薛恪道:“还能有什么事?不过你那好哥哥好姐姐又编排了许多借口,张口要钱。”

      薛夫人道:“哥哥姐姐在京里,日日应酬,家人又多费用又大,若不是真的烦难,也不会跟咱们开口。”

      薛恪道:“是不是真的烦难,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今年年初,大内兄(凤姐之父王子驾)说要谋个外任,上下打点的银子不够使。我怕误了正事,送了急信,让京里的董管事赶紧送了一万两现银过去。谁知他去时,你那大哥正摆酒宴客,他才花了一千两银子卖了个扬州瘦马!”

      薛夫人道:“这该是赶巧了,大哥虽荒唐些,大嫂也该劝劝。再有二哥姐姐自小是最疼我的,那年不派人来信要请咱们回京里住?”

      薛恪道:“你就这般好性儿,凡事都帮着他们说理。别的不提,只说你的嫁妆,那三十顷上等水田的庄子,让你娘家帮着管。每年不是报旱就是涝了,收成还不如前年通州潘家给京里铺子抵债,收来那二十顷中等田的一半。”

      薛夫人又强辩道:“哥哥嫂嫂只怕被下人欺瞒了,哪里会为这点子东西哄咱们的。”

      说完其实连自己也不大相信,王家大哥是暴烈性子,二哥为人粗中有细,下人敢这样胆大包天,绝计讨不了好的。

      薛恪气道:“他们算计你,你还帮着说话。我只怕你不记得自己身份!你虽是王家的女儿,更是薛家的主母!你的丈夫,你的儿女在这里,不在京城!”

      薛夫人听这话说的重了,忙道:“我何尝不明白,只是那是从小把我带大,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亲姐姐,凡事只能从好处想去。再者咱们家又不缺这一星半点的。若是计较起来,反伤了亲戚情分。”

      薛恪叹了口气道:“夫人那,不是我计较,只是至亲之间还如此算计,一次两次还好说,回回如此,我也难免心寒。论起来,咱们家从领了皇商资格,那时候老太爷还在朝里做着官,王贾史三家的份例银子也从没少给过的。老太爷过世后,薛家朝里无人,我也想着改了规矩往上加了许多了。”

      薛恪喝了口茶润润嗓,继续分说:“那嫁往史家的姐姐早早没了,因她走时没有子女,先姐夫又续了弦,咱们和史家稍疏远了些,每年不过一两千银子的年礼。但王家贾家乃是嫡亲的兄弟姐妹。咱们只单说面上的份例银子一项,王家每年送的是一万二千两,贾家是宁府一千,荣府五千两。再加上四时的节礼,红事白事随礼,各人生日寿辰,还有每年的大宗年礼。虽说东西大多能从铺子里拿,只算成本价,咱们每年实实要往王家送两万两银,贾家每年也要送整整一万两银子!”

      薛恪说的薛夫人低下头去,还不算完,又道:“只是份例银子和年礼也就罢了,偏你哥哥姐姐三不五时的就写信递话道艰难。究竟都是公侯人家,家大业大,那里就穷了呢?”

      薛夫人道:“老爷说的,我也知道些。可咱们家如今又没人做着官,还不是要靠哥哥姐姐家照应。”

      薛恪道:“你不提这话还好,前年户部缺银子,我去销账支钱,原指望他两家帮忙的。谁知等了十几日都无消息。亏的我在外走动时遇上朝中的两位大人,都是老太爷当年的旧友,只略提两句,他们就帮着办妥了。我去送谢礼,那位李大人是户部员外郎,最爱丹青,只收了我一幅画。那礼部的郭大人更是清廉,礼物全部退回。只让我帮着寻几斤好天麻,他还折了银子送到铺子里。十八家皇商,除了罗家无人敢怠慢。我是后面到京里的,因这两位大人帮忙,还先领到银子。做生意最怕耽搁,一个月就误了多少事。”

      薛夫人又辩解道:“姐姐家虽有爵位,姐夫在工部做官。两个哥哥又都是武将,户部的事难说上话也是实情。可是若有别的事,比如大前年有无赖拿了假古董去恒舒典讹诈,不就是大哥帮忙了事的吗?”

      薛恪气到笑出声来:“开当铺这种事那里少得了,你当张德辉是个瞎子不成。连官差都不用请,不过请几个同行或是商会里的人出面就能完事,照例给几个辛苦钱就好。偏你大哥带着人去把人打得臭死,反让我赔了一千两的烧埋银子。如今你还拿这事来说嘴。”

      薛恪见薛夫人已经羞得满脸通红,又道:“我瞧你还是不看那两封信也罢,只跟你说件喜事,大哥外任管缺准了,是平安州的镇守,明年秋天就要上任。所以你那内侄女,小名凤哥的,跟贾家亲事日子要提前了。”

      顿了一顿又说:“过了年开春就要办的。王家要玻璃炕屏,珊瑚盆景,各色衣料,还有上好的木料打家具用。贾家要西洋金式座钟,还有新式漆器,瓷器。”

      又咬着牙道:“只是王家嫁女,贾家娶媳,嫁妆聘礼到都让薛家来置办。两家都没提出钱的话,好似薛家就是他两家现成的银库。我不管了,你且看着办吧。”

      薛夫人听闻喜事,也没注意丈夫脸色语气不对,喜道:“我自然要好好帮着选的,再说侄女嫁到贾家,亲上加亲,两边都该准备份大礼。”

      薛恪挥手道:“还送什么礼,只把他们要的东西送去就尽够了。”

      薛夫人生气道:“老爷说的是什么话,东西是东西,咱们帮着买,先垫着钱吧。这样的大喜事,那礼如何能少了?”

      薛恪火上浇油:“哪回不说让咱们先垫着,你哥哥姐姐在咱们家铺子挂的帐都有一本子,究竟什么时候给过银子了。我先前都不理论,他们到蹬鼻子上脸了。”

      薛夫人羞得哭出声来:“老爷不知在外头吹了什么邪风,今日这么糟践我娘家哥哥姐姐。若是嫌了我,我这就带着两个孩子坐船回京里投奔哥哥去,省的碍了老爷的眼。”

      薛恪见她哭得脸黄黄的,想到薛夫人孤身一人跟着自己留在金陵,娘家人都离得远。这也年来侍奉长辈,生儿育女,并无过错。再者夫妻也算得恩爱。心下怜惜,叹了口气道:“我不过瞧不惯你哥哥姐姐行事,又没让你怎样,快收了泪吧,一会蟠儿钗儿见了,该笑你了。”

      薛夫人好一时方止住泪,拿了帕子擦眼,嗔道:“老爷真是的,好也是你,歹也是你,真真叫人无法可想。”

      薛恪无话可说,等薛夫人洗完脸重新整妆,收拾一番。才让下人带了宝钗薛蟠进来,准备传饭。

      今日这一番话,薛家夫妇自然揭过不提。薛蟠听的呆呆的,只怕以他的脑容量一时难以理解。宝钗听闻,却犹如炸雷一般,拨云见日,解开了许多的疑惑。

      便是没看过红楼梦原著,《薄命女偏逢薄命郎,葫芦僧乱判葫芦案》这一章是上过中学语文课本的。那个门子拿来给贾雨村的“护官符”上,薛家是这么写的——丰年好大雪,珍珠入土金如铁。

      但是其他三家都是公侯人家,世袭勋贵。只有薛家,薛公死后,无人做官。虽是皇商,但古代商人地位远不如后世那么高。商人有财无势,基本上都是官吏盘剥的对象。十分贪酷的官,还有吃大户的说法。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也是由此而来。到了薛家上,怎么反过来,成了四大家族之一,还能“护官”?

      其实说通了不过就是四个字:官商勾结。薛家有财,王家贾家史家有势。薛家要依仗那三家的势力,那三家要薛家的银子。各取所需,倒也算是公平买卖。只是面上还是亲人,同气连枝,荣损与共的。

      想到这里,宝钗不禁冷笑,原来还觉得那几家都是亲戚,不好找借口疏远的。现在看起来,来往亲密不过看在银子份上罢了。这三家既然靠不住,以后也别怪薛家以后明哲保身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送年礼夫妇起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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