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似水——散文集》段玲珑

39、文章与作者

　　一篇好文章，值得一读再读。

　　比如《红楼梦》，如张爱玲所说：小时候看，只看到一点热闹……

　　我亦如此，很小的时候翻看红楼梦，只觉得花团锦簇，一大帮子人来来去去，丰富而热闹；

　　大一些，可能只看见标志性的文字，好象——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说出来让同龄人觉得深奥，正是个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华；

　　及至后来，又读出些愤愤，满眼只有爱与不爱，爱的人不能在一起，不爱的人偏偏是姻缘。

　　到现在，才看到生命的辛酸，不是爱或不爱那样简单，再繁华也必归于寂静，再热闹最后也要散场。再回到“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时，双泪尽落，哭得不能自己，因为懂得无论好坏，都有结束的那天。

　　其实我的兴趣很窄，除了《红楼梦》，数得出来的，就是张爱玲、萧红、林海音、三毛、李碧华……

　　打自己也开始写东西，总觉得文里的人多少有作者的影子，于是便去暇想，能写出《十八春》、《对照记》、《金锁记》的那个女子，究竟是怎样的人？

　　张爱玲的文字可说自成一家，老练而世故，却披着华美的外衣，她写那些文章时，年纪并不大，但下笔这般无情，莫说爱情，便是亲情，在张爱玲笔下也并不温柔。

　　再看她亲身经历的战争——战争好象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睡觉，虽然不舒服，到底睡着了……

　　与我们一向被宣传的根本两样。她的置身世外，真正彻底，哪怕内心有些震撼，也不肯露出来，只管着陆在人性最根本的那部分，没有美丑、善恶，只管任时间冲刷着，一切都会过去的，连沉重如亲情、甜美如爱情，也没有一样值得留恋。

　　包括战争、死亡、贫穷、侵略……悲惨年代的悲歌四处唱响，她却隔绝在自己的世界里——上海究竟是两样的。

　　这座成就她的孤岛，其实并没有两样，近在咫尺的南京也成了一片焦土，无数百姓的生命就莫名其妙葬送在那个年代里，换一个人，每看一眼都心痛！

　　我真佩服她的透彻，回过头来，却突然觉得，爱她的文字，未必等于喜欢与这样的人相处。

　　苍凉的文字背后，有一个孤绝的人。

　　我欣赏那样的文字，也懂得世事与人心的悲凉，但现实里，总想留一丝希望，热血沸腾的扑向爱或恨，甚至战场，哪怕不能改变什么，也不愿就此一眼看穿。

　　文章与作者，回到钱钟书那句话：你喜欢吃鸡蛋，不一定非要看看生鸡蛋的母鸡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