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未央》苏吟裳

4、第三章

　　当黎若将皮蛋瘦肉粥送来的时候，我蔫蔫的别过了头。
　　黎若不解的坐过来，问，“怎么了？”
　　我出其不意的抓住了他的手臂，然后看着手心中浸出的殷红，不可自制的颤抖。
　　原来……他真的……
　　我望着黎若有些苍白和无奈的脸，低声问，“为什么？”
　　黎若苦笑了一下，将我抱紧，他说，“阿紫，不要问，我不能说的，不能说。”
　　“为什么？”
　　“阿紫，你只要记得，我是不会害你的就好，我怎么会害你呢？”他的语气很慌乱，一点一点的收紧了手臂的力量，似乎这样就可以不会失去我。
　　我闻到的血腥味泛滥，看着黎若那张失去血色的脸，终是心软了，“换药去吧。”
　　黎若不肯，“你是不是要回天庭了？”他近乎固执的问，非要一个答案。
　　“我不回去。”我说。
　　他似乎松了一口气，却在我说“但是”的时候再度提了起来。
　　“但是，我不准你在这么做。”
　　“好，我答应你，只要你不离开。”
　　他这样说着，我觉得我的颈边有些湿润的样子。我想，我一会要去沐浴了，我不太喜欢血沾染的感觉，何况还滴到了我的脖子里。
　　那个时候的我，并不是不通晓情事。我是我父皇和母后的第十九个女儿，上面除了我的十八哥哥是个男丁，其余都是女子。我的大姐比我长了整整十五万岁。
　　我一直觉得我父皇和母后在成亲后的十七万六千八百七十三年中什么都没做，就顾着颠鸾倒凤和生孩子了。
　　在我略微懂事后，因为十七个姐姐们都早已嫁为妇人，所以陪着我厮混的只有那个堪堪长我不过一万岁的十八哥哥。
　　偶尔，他也会心情很好的带我去看我的二十二位姐夫，个个都是顶尖的人，模样也很是俊朗。我那时，除了和小哥哥在一起厮混，还常和月老座下的红娘在一起。
　　这位红娘实实在在是个顶秒的人。
　　他原本是个男儿身，硬是被月老逼着日日穿女装，也就在几千几万年得岁月中渐渐修的了一颗玲珑的女儿心，便索性向太上老君讨了颗重塑的丹丸，忍受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剥骨卸肤的痛楚，再修了一个完完全全的女儿身。
　　名字，自然也从红哥变成了红娘，好听了不少。
　　红娘这个人很妙，妙在她特别喜欢和我讲故事。小孩子大抵上都喜欢听故事的，越是离奇的就越喜欢听。所以，我就被红娘熏陶着，听过了一条千年蛇精为了报恩而化作女儿身嫁给恩人的故事。
　　那，是我第一次明白何谓情爱。
　　原来，情爱是这般不得了的事情，比我大师傅手中的沧灵剑还厉害。沧灵剑只能毁灭一切，没了就没了，而情爱却能令你生不如死，日日折磨。
　　那时候，我还特特跑去太上老君那，问他可不可以炼制一种丹药，能要人体味情爱，生不如死。我觉着，我们羽族，龙族，兽族三族经常为这天帝的位子打得头破血流，实在不太斯文。若是有了这个丹药，必然能不战而胜，这就是先进的生化武器啊，可比那些刀啊剑啊的强了许多。
　　只可惜，太上老君以为我是春心动了，将我拎着领子就带到了我大师父的面前。于是我就被我大师父罚着抄了许多遍的经法。
　　可见，这情爱，是万万碰不得的。
　　而今，黎若这明明摆着他对我是有情有爱的，虽然来的有些莫名其妙。我窝在他的怀中，只觉得身体僵硬，甚为不舒服。
　　我三姐姐殷殷切切的教导我说，男子们的心灵着实有些脆弱，比不得我们。所以若是无心就不要给他们念想，免得挂念。
　　只因我那三姐姐总是沉溺凡间的女尊国，便学了一心的怜香惜玉，就连夫君也娶了好几房。
　　我想着，黎若这般的，怕不见得有多脆弱。可是依三姐姐的书《论男子的容貌与心灵》我觉着大概也许可能黎若是个外强中干的主？
　　此刻，我对黎若，咳，着实是心如止水，便咬了咬牙，硬了心肠，推开了他。
　　“去上药。”我如是说，却不怎么看他的眼睛。
　　这是有个典故的。说若是人心里有谎，便总是会直视对方的眼睛，以求对方的信任。所以，我琢磨了很久，觉得撒谎的高妙之处便是要琢磨好这眼神的拿挪。
　　黎若清清淡淡的一笑，也不见得他看穿了什么，但我总觉得他是不信我说的话的。

　　我在青丘住了将将有一个月，除了无比思念我家的厨子之外，便也无甚挂念的。这主要是，我哥被我父皇罚着去了极北的什刹海，说是要他清心寡欲。
　　那什刹海中时间都是静止的，感受不到流动，因此上甚为冷静，却因了灵气充裕特别适合清修。但此地对于我哥那个活脱的性子，不能说是一个酷刑。
　　只是呢，我虽一贯很依赖我这个哥哥，也觉得父皇罚的对。
　　你说你好好的调戏调戏天庭玄女也就算了，干嘛还动了真刀真枪呢？便是那玄女在怎么倾国倾城，她也绝对不能做我的十八嫂。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玄女一贯小气的紧，我不就是动了她的无音琴，将沧浪之域搅了个天翻地覆么？也冰没有闹出几个人命来，不过是经济什么的倒退了几万年，一夜回到了洪荒前罢了。她至于巴巴的跑到我大师傅面前告我一状么？
　　害的我大师傅很是温柔的抚着我的发，对我轻声道，“我竟不知我家小十九还是个风雅的人。”于是，次日我就被大师傅带着在文曲星君的府前跪了整整三个时辰，拜他做我的三师傅，受我六艺。
　　可怜，我那天真无邪浪漫无知的童年时光就此夭折。
　　跑题远了，拉回来。
　　我父皇罚我哥去那个地方，用的名目很是冠冕堂皇——说什么不守仁德，放浪无际，都是些搪塞人言的话。他不过就气不过我哥手脚太快，还没给他报备，就连孩子都有了，搞得他措手不及罢了。
　　因我这哥哥不在，我在天庭也觉得甚为烦闷，正巧黎若约我去游历，先不管这目的纯洁不纯洁，我能离开这个闷闷的地界就好。
　　在青丘这些时日，每每和黎若登山赏水，下棋赌书，到也有几分趣味。只可惜，本帝姬素来不认为自己是附庸风雅之人，时日久了，也就了无生趣了。
　　正合着我闷闷不乐几乎要怀疑自己得了传说中的抑郁症的时候，我哥他来了。
　　他着了青衫，腰间挂着玉笛，踏着五色的祥云，来了。
　　玉色的手指修长，他伸在我面前，带着如烟的笑意，“小十九，可有想我？”
　　我兴奋的丢了黎若找给我的话本，扑了上去，对着我哥那很是润滑细腻的脸蛋又掐又捏，“果然什刹海是神奇的，看看这小模样，又俊朗了。”
　　我哥将我从身上扒下，似笑非笑的道，“都要嫁人了，这般也不怕你夫君误会么？”
　　我张牙舞爪的再度扒在我哥身上，又蹭又摸的，“人家想你了么。”
　　“哦？”我哥似乎很是高兴。
　　“我想你做的肉了，那可是美味。”
　　于是，我想我说错话了。因为我哥刚刚掬起的那一波完美的笑就这么硬生生的被蹙起的眉头挤掉了。他甚是不留情的将我踢开，“看来你又生疏了，我得问问你大师傅，这辟谷难不成还会忘？”
　　我嘟起嘴吧，很委屈。
　　按理说，天生的神仙是生来就可不用饭食的，不感饥饿，但我却不知为何是个例外。所以，先前跟着我大师傅学的时候，常常自己解决饭食问题。到后来虽已不会觉得饿，但一日三餐加宵夜，偶尔还会有个下午茶，我是历来不会错过的。
　　每每，我大师傅见我如饕餮般的吃，总会蹙眉说上两句。若遇见他老人家心情好，也就罢了，若是心情刚好不怎么地，他老人家就会拖着我，罚我静思。
　　静思其实没什么的，重要的是，静思它没有吃的！
　　所以，本帝姬觉得，这天上地下，除了我三师傅的课业，便是我大师傅的静思最厉害了。还是二师父好，又是温柔又是美丽，常常送我礼物的。
　　“好了好了。”我每次一这般撒娇，我哥就没有抵抗力。他摆了摆手，道，“也难为你了，这里住了一个月。”
　　说着，我哥似乎很不满意的打量了下我此刻的居所。
　　说道这里，就得讲句良心话了。
　　青丘的王族虽然用的也都甚为精良，但比起我们天庭，还是差了些的。要知道天庭被龙族盘踞了很久，他们龙族一贯有个不太上得台面的癖好，就是收集癖。甚好看，甚贵重就都要收起来放在自己窝里。因此上，天庭是熠熠生辉啊。
　　比如，我那个蒹葭宫，就用了天然的紫玉雕成的大床，鲛人珠嵌的明灯诸如此类的。而这些，在天庭已经算不得什么珍宝了，也大概就是个勉强小康的水准吧。
　　所以，和我们比，青丘这里，着实有些太……寒酸了。
　　为了怕我这宠妹若天的哥哥发飙，我急忙扯开了话题，“哥你什么时候出来的？一出来就看我了么？”
　　“自然是的。”
　　“哥哥你真好。”我佯作天真的笑，一双眼睛却巴巴的带着渴望看着他——你来了可不能空手，救我走吧！
　　我哥抬手刮了下我的鼻子，道，“好了，我带你回家。”
　　那一刻，我觉得没有什么比听到这五个字更要我欢喜的了。
　　我要回家了，我可以吃肉了……
　　嗯，后者才是重点。
　　“哥哥你真好。”这一次，我是真心实意的。
　　我哥抿唇笑，那是一个潇洒飘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