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风》何必问

5、4

　　看到王洛涵这种欲哭不哭的表情，张朔心里只觉得十分好笑。

　　当初招他进来的时候只是觉得新官上任，公司里老部下太多，新的又不服管。张朔这个人向来有点专制，不怕手下不聪明，只怕手下不忠心。王洛涵那副样子正符合了他的要求：憨厚老实，听话懂事，虽然有些笨拙，还是力排众议要了他。

　　但现在看起来，王洛涵不止是老实，说不定，还挺有趣的……

　　“你怎么了？”

　　张朔的声音靠近了，几乎贴着他的脸颊，温热的呼吸擦过他的皮肤，让刚刚形成的两滴泪珠，将将停顿在眼角。对方的气息毫无防备地扑面而来，这个时候的王洛涵，不知为什么开始心跳加速，头脑一片空白，刚才想说什么，已经全然忘记了。

　　“啊……”

　　过了好半天，他也不过吐出这个字而已。

　　张朔等了一会儿，却没等到下文，心里越发笑得厉害，鼻子凑得更近，几乎要碰到他的，嘴角扬起一弯上翘的弧线，“你这个人，怎么呆呆的？”

　　一抹红晕突然从王洛涵白皙的脖子漫了上去，如同清晨的一缕朝霞，艳丽的夺人心魂，他却毫不自知，只是把头深深低着，像只做错事的小狗。“对……对不起……”

　　如果说张朔刚才只是觉得他好玩的话，现在，就变成了秀色可餐。

　　以前也只是觉得他清秀，并不觉得怎么漂亮，但是这样的表情，却自然而然地刺激了男人心底那层欲望。

　　张朔并不是一个喜欢压抑自己的人，只是这么想着，双唇已经缓缓递了过去。当然他本可以快速的一亲芳泽，可他愿意享受这个过程，因为王洛涵的反应让他有一种破坏美好纯洁的兴奋。

　　微微抬起的头，好像有点惊吓，却没有避开，只是睁着一双小鹿似的眼睛迷惑地看着自己，眼底那层波光清澈的宛如水晶，就像个没受过一点污染的孩子……

　　真是……让人想把他立刻毁坏了……

　　这种恶劣的情绪开始在心里不断蒸腾、酝酿，快要到达顶峰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不和谐的清冷声音，“张朔，过来开会！”

　　张朔一震，心头那点沸腾的温度渐渐冷却下来。能在公司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的，只有何氏的少东何小羽了。

　　但他还是有些不甘心，只是将靠近的唇变成了温柔的手，轻轻擦过王洛涵的脸颊，然后是他的头发，看似随意地揉了揉。头发是天然的深棕色，手心的感觉很软很滑，好像某种乖顺的动物，他的声音变成了上级关怀下属的厚实温暖，只是有点难以察觉的嘶哑，“你先忙吧，好好工作，不要偷懒。”

　　王洛涵“哦”了一声，眼睁睁看着他转身离开，刚才那点暧昧的气氛就这样悄悄消失于无形。

　　他现在脑子一片混沌，脸颊上还残留着对方指尖的余温，有一点糙糙的热。刚才张朔的动作，让他紧张，非常紧张，但他根本没有往别的方面想。因为张朔的存在对他来说是那么遥不可及，根本不该在意像他这样的人，刚刚那样亲近自己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他比较温柔吧。

　　原来他也觉得我呆啊……王洛涵沮丧地想，他会不会后悔把我招进来了，我不想让他讨厌啊……

　　走进办公室，张朔刚落座，就收到何小羽递来的厚厚文件，“好好看看吧，上个月的销售业绩，林向辉的烂摊子不是那么好收拾的。”

　　在刚刚那个节骨眼上被他召唤过去，张朔心里有些不爽，脸上便笑得十分可人，“何总，这些东西还劳烦您亲自送过来，真是折杀了我了。”

　　何小羽知道他在怪自己坏了他的好事，瞥了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你现在是我的人，别在公司到处勾搭，被人传出去说我用人不慎，污了我的名声。”

　　虽然他的声音严厉，不过因为太熟，张朔显然也没放在心上，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你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以为别人不知道你在办公室干什么？”

　　何小羽心想你也敢跟我相提并论？哼了一声，“我那是堂堂正正昭告天下那是我的人，这样别人才不敢动他，你行么？你不过是玩玩就不要玩到自家来，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大家都不好做人。”

　　“哎，你怎么知道我是玩玩，我要是认真的呢？”

　　“你这种人我还不了解？你跟我那个就是一路货色，不过他本性纯良，你就是骨子里的恶劣。”

　　张朔十分讨厌何小羽将自己跟方力相提并论，这种讨厌让他差点想站起来骂人。不过他也知道何小羽在自己面前说话就是直来直往，这说明他跟自己亲近。他安抚了一下心神舒了口气，脸上摆出了七分笑，“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哪能有异议？”

　　何小羽见他口气软了，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声音也温和了些，“把你从美国带来，是委屈你了，可是我需要你的力量，我能做的也只是把你提到这个位置，后面的事情还要仰仗你，我不想听到关于你的负面消息，这样你我以后做事都会束手束脚。我知道你这里压力大，还是身体重要，别太辛苦了。”

　　刚才的怒气因为他的一番话瞬间烟消云散了，张朔的心里有了些温热的躁动，抬头看他，想捕捉多一点美好情绪，何小羽已经起身站了起来，清冷的嘴角浮上了一层难得的温柔，“方力要来了，我回去了。你按时吃饭吧，别又把胃弄坏了。”

　　张朔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后还是被自己咽了回去，出口就成了，“我知道，你快去吧，赶紧搞定他，请我喝喜酒。”

　　何小羽笑了笑便走了出去，他的身材挺拔，在黑色西装包裹下带着一点清冷的禁欲味道，如同一片恍惚的幻影。也许正因为是幻影，所以只能这样远远看着，永远也捕捉不到。张朔转脸往椅背上一躺，厚厚的皮革和海绵软得让人想陷进去，头顶的天花板白的瘆人，干什么都懒懒的毫无兴致。

　　------------------------
　　王洛涵正在外面整理资料。

　　入职差不多有两周了，这段时间何氏不断有人员在调动，王洛涵政治嗅觉十分迟钝，但也估计跟新来的少东脱不了干系，但他不会去打听什么，他知道自己不善于处理这些东西，不善于的事情就要藏拙。

　　手头正在整理的东西据说过两天会议要用，那是关于印象桃源的市场调研，应该是今年最重要的一个案子，投资达到好几个亿，王洛涵想了想就觉得挺自豪的，像这样的大项目，如果不是在何氏，自己根本没可能接触到，像这样的经验，对以后的人生也是非常宝贵的吧。

　　正在乐滋滋地想着，右手边忽然传来了一阵低低的啜泣的声音。

　　王洛涵起先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是继续忙手头的，但越听越觉得有点不对劲。他们的座位每个都是有隔板拦着的，根本看不到隔壁在做什么，他便站起来向右边望过去。这一下发现不是自己的错觉，旁边的Amy低着头，似乎真的在抹眼泪。

　　王洛涵一时有些不知所措，面对女生哭，他完全没有办法。

　　他起先想着是不是应该递一张纸巾过去安慰一下，毕竟男生应该表示一下绅士风度，可是对方会不会又在意自己这副样子被别人看到呢？那这样自己岂不是做了多余的事？

　　于是他的内心开始了长达十几分钟的纠结，也许是因为他站了太久，Amy终于发现了他的目光，声音有些恼怒的，“看什么看？”

　　王洛涵一下子坐了下去，心里开始懊悔，啊，早知道就不要看过去了。

　　可是既然被发现了，他又觉得不表示一下真的不太好。

　　踌躇了几下，王洛涵最后还是矮着身子猫过去，然后蹲了下来，“Amy，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要看你的。”

　　Amy回头皱了皱眉，“你干嘛要蹲着？这么猥琐。”

　　王洛涵一愣，“呃……我站起来目标太大……”

　　“你在这里很丢人吗？”

　　“不是啊……我以为你不喜欢别人知道你在哭……蹲下来别人就不知道我在这里安慰你了……”

　　Amy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啜泣，“你是来安慰我的吗？”

　　“是啊……”王洛涵伸手进口袋里去掏着什么，谁知道掏了半天也没掏出个所以然来，表情尴尬地要钻进地里去了，“啊……不好意思，我忘了带纸巾了……”

　　Amy扑哧一声破涕为笑了，“忘带纸巾还怎么安慰人？你这个呆子。”

　　王洛涵挠挠头想了想，“那我帮你去跟别人借？”

　　Amy顺势把已经掏出来的纸巾又悄悄塞回了包里，点点头，“好啊。”

　　王洛涵一下子高兴起来，跑到离他们很远的座位上，跟同事借起纸巾来，还装模作样地打了好几个喷嚏，说他得了重感冒。

　　把纸巾递到Amy手上的时候，她已经一点眼泪也没有了，只是用纸巾捂着脸笑，“王洛涵……你这个人，还蛮有意思的。”

　　王洛涵傻傻地笑了起来，被女生夸，他总是会脸红。

　　Amy仔细看了看他，漂亮的眼睛里有一点欣赏的味道，“其实我觉得你长得很帅呢，以前竟然没有发现。”

　　“啊？”王洛涵这下受宠若惊了，差点摔倒，“哪里有……我只会被人说呆……”

　　Amy笑起来，“呆也挺好的，总比某些坏心肠的人要好。”

　　“哪里……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吧，坏心肠什么的……”

　　Amy还想说什么，王洛涵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一声接一声十分急促。

　　王洛涵跟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以矮过隔板的姿势俯身钻了过去，Amy捂着脸又想笑了，就听到了王洛涵很老实的声音，“张经理让我去他办公室？是之前的材料出了什么问题么？”

　　“啊……是这样啊……好的……我马上过去。”

　　“帮他冲一杯咖啡？啊……我了解了……”

　　Amy不知何时收敛了笑容，拾起桌上的圆珠笔，狠狠在桌上扎了几下，木质的桌子一下子裂开一个小口，她心里舒畅了些，把笔一扔，这种陈年破桌子，早该拿去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