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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遗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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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遗落
很多年前我生过一场大病,高烧不退了三天三夜,父母险些以为我会被烧坏了脑子。
那几天我反反复复做着一个很清晰的梦。梦里的自己穿着古人的男装,步履蹒跚地走在一条笔直的道路上。周围漆黑一片,直至太阳升起,金光乍现在路之尽头,勾勒出另一个人影,朝我的方向缓缓走来。那是一个绝世曼妙的古代女子,身着华丽的金丝纱衣,挽着公主簪,肩若削成,脚步轻盈。再仔细一瞧,那张脸却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她忽而对我绽开笑颜,右脸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酒窝,我这才意识到这个人,应该是我的同胞妹妹,朝夕。
待我烧退清醒之时,朝夕正把头埋在床单里低声啜泣着,那张粉嫩雕琢的小脸在看到我睁开眼的瞬间,终于咧开嘴咯咯地笑起来。
可那一年的我怎会料到,在多年之后的那场劫数里,我们姐妹的命运却突然斗转星移,背道而驰且越走越远,等到再重逢的那一刻,就如同梦境一般,却早已落入了两个完全相反的世界之中。
窒息的疼,燃烧全身的灼热感随着逐渐清醒的意识,在一瞬间侵蚀着我残存的健康细胞。我猛地睁开眼睛,从床头嗖地坐了起来。
“啊!”身边响起一个稚嫩的童声,显然是被我的反应给吓到了。视线还模糊地重叠着各种阴影,看不清周遭的事物,只有听觉稍许恢复了些。我想抬手去揉眼睛,可刚一用力,钻心刺骨的疼痛便让我霎时停止了动作,呻吟了两声,便又无用地躺了下去。
这是怎么了?眼泪已经被逼了出来,在眼眶打转着,更加看不清了东西。骨头仿佛在下一秒就要散架,我蜷缩着身子,还算完好的左手抱着快要炸裂开来的脑袋,这辈子都没觉得自己快要这么死过去过。
“姐姐你别乱动了,用力会更疼的。”还是那个清脆的声音,现在听来应该是个小男孩。感觉到他伸出手不安地替我把被子扯好,然后踉跄的脚步声就远去了。
我努力着把眼泪憋了回去,大口喘着粗气,再次睁开眼之时,视线终于变得清晰了许多。
我瞪着眼珠转啊转,发现正上方的屋顶竟然是茅草盖的。狐疑地侧过脑袋,发现这间屋子是有多古朴,左前方的木桌子上竟然还放了一盏污浊的烛台。十坪左右的狭小空间里没有白炽灯,南边的窗户都是用纸糊起的口子。
顿时有雷声在脑子里一阵阵地滚过。
“你醒了啊?”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子,右手边牵着小男童,应该就是方才照顾自己的那个孩子。
我打量着他们,目光却不敢太放肆。那女子看上去二十五来岁,眼神祥和,面色苍白。她盘着古时候的那种妇人头,粗布麻裙,活像是古装剧里走出来的人。一个念头渐渐在脑海里形成起来,有些可怕地敲打着自己的理智。
“娘亲,姐姐是不是伤得很重?”小男童扯了扯女子的袖子,有些胆怯地望着我。他估摸着也只有八九岁的样子,脑袋后面编着一个可爱的鼠尾。粉扑扑的小脸蛋,模样倒是尤为俊俏。
女子摸了摸她的头,这才发现她另一只手中端着一碗汤药。那苦涩的味道这时才传进了自己的鼻中,怪味难忍。“小笛,去把姐姐扶起来,娘要喂她吃药了。”
小笛乖乖地点点头,然后小步靠近了我。我朝他摇了摇头,然后用左手支撑着勉强又坐了起来。
也许是习惯了浑身的痛感,我已不如刚开始那般惨绝人寰地想死。
小笛担忧地望着我,那眼神是如此让我觉得熟悉。
心在此时蓦然一惊,朝夕……朝夕呢!如果我都被救起来了,那和我一起跌下来的朝夕呢!我惶恐地颤抖起来,牵动着神经再次像万虫爬满全身,折磨得叫出了声来。
那女子见状赶忙过来把药搁在一旁,轻抚着我的背,“姑娘莫要激动,你从那高山上跌下来,浑身都是伤,必须静心调养,才不会落下病根。”我听罢用仅灵活的左手抓住她的手臂,“你有没有看见另外一个女孩子?和我长得一般模样,是我的双胞胎姊妹。”
女子错愕地看着我,然后遗憾地摇摇头,“我在森林里发现你的时候,周围没有别人。如果她被救起来,村子里也应该有消息。毕竟像你这样穿着特别的女子,我们这是见不到的。”
穿着怪异?我愣了愣,掀开被子一瞧,还是露营时穿的那件T恤和运动裤,只是这个时候都已经被扯地破破烂烂了。
那朝夕是没出事吗?可是我明明记得她是抓着我的手一起掉下来的……头部又是一阵剧烈的疼,那女子把药端到我面前,“你还是先喝了药,才有力气去找你那姊妹吧。”
我望着她和小笛,想着怎么着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了,便听话地把那味苦药给一口喝了下去。还好我不算太怕苦,从小到大爸妈头疼的从来只有怕苦怕的要命的朝夕。
“请问……”我小心地开了口。内心咕哝着不敢证实那个想法。“你们……这是……桃花源吗?”
“桃花源?”小笛歪着脑袋,“我们这是绮云村。我叫林小笛,我娘叫林婉容。”他笑得无辜天真,在我眼里却有种想砍死自己的冲动。
“那……那……”我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却再也问不下去。
“姑娘你不是本地人吧。”林婉容同情地看着我,“没关系,在我这把伤养好了再回去。”
我想扯出一个笑容来自嘲,但是左脸瞬时剧痛无比,我捂着脸吃痛地叫出声来,才发现自己的脸上凹凸不平错落着各种伤疤。
“姐姐你别摸啊!”小笛急了,“我发现你的时候,一头小野猪正要吃你呢,是我把它赶跑了。”他无比骄傲地锤了下小胸,“你的脸上也全是伤,娘亲说不好好养,怕是会留疤的。”
我万念俱灰地听他说着,心想我这怕是流落异世界了,毁容能算个啥。
“林……”我抬头望着林婉容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只能憋在那里任脸涨得通红。
“你可以叫我婉容嫂子。”她对我笑笑,清汤挂面的五官道是极其清秀。
“现在是公元多少年?”
“什么公元?这里国号阳隐,现在正是阳甄三年。”她笑得更柔了,“你别看我这落魄,到了城里就能知道,可热闹着呢。”
我心里苦笑着,不说话。
再热闹,不也是古代。
成了,这回,我真是穿越了。
我努力不让自己的大脑当机,从那可怜兮兮的历史知识里无助地搜寻着,可却没有调出这么一个国家的资料。这下是完了,连自己在哪个朝代都不知道,要怎么想办法回去。
我叹了口气,看来朝夕是没有和我一起穿过来了。那她……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面如死灰的我继续沉默了下去。林婉容把一套干净的衣服放在我床头,“姑娘,你要再躺三天才能下床走动,这衣服先搁着,到时候换上才能出门。”她细心交代着。便拉着林小笛准备出去不打扰我的休息。
“江朝阳。”我突然木木地开了口。
林婉容和小笛的脚步一顿,回头疑惑地望着我。
我的心里泛起了淡淡的悲凉,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以后就叫我朝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