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身是客》庄小舟

21、第 21 章

　　武林大会乃是江湖盛事，每隔五年举行一次，定于八月二十八日，嵩山少林举办。
　　届时，上至名门正派、世家望族，下至散客游侠、隐世门派，都可以赴往武林大会。
　　说来如今天下太平，这武林大会也无甚要事，就是为各个门派提供一个比试交流的舞台，尤其在武林大会上大出鳌头的弟子自然成为武林新秀，风头无两。
　　现在的江湖，以中原武林为主体，他们也自命正统，与之对峙鼎力的是玉龙教和苗疆生死谷。而即便如此，中原武林内部也有自己复杂而繁杂的划分，各门派之间的门户之见虽然没有到达一言不合便要拔刀相向的地步，但是这种门户之见自然是更加驱使着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争夺，各个门派暗地中的矛盾也是越积越深。
　　总体而言，中原武林看似相安无事，实际就如一片海水，表面上是无波无痕，平静非凡，其下却是暗涛汹涌，足以令人丧命。
　　在中原武林中，尤其是名门正派对以唐门等为首的行事以自己喜好为主的作风亦正亦邪的门派的忌惮和内心深处的轻蔑使得中原内部更加复杂。
　　唐门这些门派独来独往，行事诡异，凭己之好，司钱财受雇之事，被那些自诩正派的侠义之士唾弃。
　　蜀中位于腹地，虽然不是在交通要道上，但是也接南北，连东西，几乎在中原苗疆、中土西域的交汇处。四川盆地位于此，嘉陵江过境，依山傍水，位置可谓之妙。
　　蜀地境内，若论盛名，以唐门和峨眉为最。
　　二者同在蜀地，在江湖上一个是名门正派，享尽名利，人人见之，莫不崇敬不已；一个却行事亦正亦邪，凭自己喜好，擅于暗器毒药机括。两者真正是风格迥异。好在峨眉派与唐门之间无甚过节，峨眉弟子在峨眉山上潜心习武，唐门弟子则是鲜少外出，两者又有些距离，倒也相安无事。
　　蜀中唐门在江湖上虽然风评不甚好，但是却是名震天下，世人皆知居于唐家堡的唐门中人擅于使用毒药、机括、暗器。尤其是唐门之毒，天下无双，唐门的暗器更是一绝，唐家堡内多设陷进，非唐门中人，擅闯唐家堡，不死也残。但是觊觎唐家世代相传的毒药、暗器、机括之学的不怕死的人亦有之。
　　唐门中人鲜少外出，多数都居于唐家堡内，只有几位家主曾今在年少时闯荡江湖，游历一番。唯一例外的便是现而今的唐三公子唐宁，自小在外，成为江湖新一代的年轻才俊，列洞庭四君子之一。
　　这虽然又是一番个中原由，但世人只道唐三公子为人正派，正义凛然，天性使之。
　　已近八月末，即便是午后也没有了热意，反而带着丝丝凉气，一日中也不觉得燥热，倒是清爽凉快。
　　唐家堡中众人皆在午后小憩，堡中遍植菊花，品种繁多，此时在秋日静谧的午后盛开，色彩斑斓，千姿百态，虽然比不上春日的姹紫嫣红，但是也是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倒也是一场赏菊大宴。
　　堡中遍植菊花，原因无他，只因唐家小姐唐蕊爱菊成痴。唐门门主将唐家小姐奉为掌中明珠，含着怕化，捧着怕摔，当真是宠上了极致。自唐蕊六岁幼龄时说自己恋菊，唐毅就在堡中遍植菊花，以让爱女可以在唐家堡内随意赏玩。而堡中人皆知，自家堡主的明珠也就在堡主这样的溺爱当中养成了骄纵刁蛮，无法无天的难缠性子，这一点也每每让众人不堪其忧。
　　此时一处僻静的院落中，一位双九年华的少女，正蹲在花丛中。她一身粉衣，面容姣好，两颊微圆，粉嫩嫩的脸颊好似能掐出水来。尤其是一双丹凤眼，炯炯有神，乌亮的眸子似是会说话一般的灵动。虽然不像九天神女一样美丽出尘，赛过天仙，但是也是惹人喜爱，可爱粉嫩无双。
　　这样的女子，在一片黄金带中倒也出众。
　　众人皆识得，此为唐家小姐，唐蕊。
　　察觉到有人进入院子，唐蕊自花间抬头，见到自家哥哥虽然面目刚毅，一身灰衣衬得他更是严谨不苟言笑，但笑容爬上她眼角眉梢，眼尾勾起，说不出的妩媚动人之态，轻声唤道：“哥。”
　　见到妹妹，唐宇点点头，叮嘱道：“爹让你莫忘了练功的时辰。”
　　唐蕊不耐，嘟起嘴，朱唇一点，模样娇憨：“真是的，这样的清秋时节怎就练功了。对了哥，”唐蕊抱怨的时候想起一事，蹙着眉头问：“过些时日便是武林大会了吧。听闻那个贱种如今在江湖是是青年才俊，名利双收好不快活。怎的当初就如此便宜那人？此次武林大会他应当出席吧？”
　　唐宁心中不快自己妹妹口中说出的话，但是也明白这个丫头的骄纵，她一向是看唐宁不爽，唐宁离家之前就总是欺辱于他，无论怎样呵斥她都没有作用，依旧故我。
　　“是。”
　　“可怜爹爹不准我出武林闯荡，不然定是要那个杂种好瞧。”
　　少女细心呵护菊花，可是出口无忌，脸上不屑藐视尽显，足可见其骄纵刁蛮。
　　唐宁听见先前的话就已不快，此时听到唐蕊这番话，心中火气像是要慢慢烧起来似的，觉得自己这个妹妹太过于无理取闹。唐宁自小就不受宠，这个妹妹想方设法的折腾不算，如今人走了，还是不肯消停。
　　冷着脸，唐宇道：“这种话不要让我听第二遍，那毕竟是我弟弟。”
　　唐蕊不服，张口欲言，却让唐宇一个凌厉的眼神扫的不敢说话。
　　低头，自顾自的抱怨：“哥也真是的。到底谁和你是同血同脉的亲兄妹啊。他唐宁不过就是一个庶出的杂碎，你至于从小就护着他么？如今倒好，为了这个唐宁还来凶我。”
　　唐宇见状，也不欲多说，摇头暗叹：小蕊真是太不知天高地厚，这性子迟早会出事。
　　唐宇本就不是一个爱管人闲事话多的人，如今见话已经传到，转身便走。走了几步，忽然顿下，手负在身后，抿唇道：“不管你对唐宁有多少不满，在外他是唐三公子。而如今他在江湖上声名鹊起，已经不是你能招惹的起的。你即便有再多偏见和憎恶，在唐家堡也就算了，若是在外，你还是收敛起来。”
　　唐蕊撇嘴不屑，见自己哥哥离去，方才的怨气爆发出来。
　　粉拳攥起，目光变得极为怨毒：“不就一个杂碎！我堂堂唐门的小姐怎么就招惹不起了？总有一天我会让唐宁好看！”
　　因近日嵩山少林要举办武林大会，这样五年一次的江湖盛事连不是江湖中的人都想上少林看上一番，又遑论江湖上的人呢。
　　所以自八月初开始，嵩山境内聚集的江湖人就越来越多，有不少大家的公子想瞧这份热闹，也赶来看看这番盛事。
　　官道旁的一个茶棚里，热闹非凡，多是讨论此次武林大会是哪家的弟子拿下鳌头，那些江湖人也没个顾忌，说话豪气大方。
　　君无双和陆浅语听着也没什么表示，只是喝着茶，吃着干粮，想着等会儿赶快进城，找家客栈休息。然后就在城中住到武林大会开始再上少林，这些日子在山下游玩一番也不错。
　　卖茶的是一对老夫妇，慈眉善目的分外和蔼。在这官道旁摆了几十年的茶棚，再加上这么大的岁数，识人自然是没有问题，武林大会的事情多少也听到一些，一看便知这些人都是江湖上的人，根本就惹不起。
　　此时那个老妪走至君无双和陆浅语的桌前，将他们打包的干粮放在桌上。看着两个年轻的小伙子长相不凡，虽然一个过于漂亮，显得十分惊艳，而一个十分的邪气，显得十分邪肆轻佻，身上还配着剑，就知道是江湖上的人，但是他们自来就坐在一边，喝着茶，吃着干粮，也不像旁人那般大呼小叫，只是两个小伙子偶尔交谈一下，神色间有些许不耐，便道：“小兄弟且忍耐一番，这些大汉一贯如此。”
　　陆浅语只是略点点头，君无双却是感谢这位老妪的好心，笑开了，露出虎牙，更显得好看，还带些许可爱：“谢谢老人家。”
　　老人家笑笑：“哪的话。只是这山上近日是要举行武林大会，好多人从四海而来，你们在江湖上的也都不拘小节，为人豪气。”
　　君无双笑而不语，陆浅语只是低头喝茶。
　　“对了。老婆子是提醒你一声，这城中的客栈怕是住满了，你们要是在城里投宿可要尽快，兴许还能找到一两件屋子，不然就得宿在野外。”
　　“多谢老人家。我和哥哥这便走了。”君无双付了钱，收拾了东西，同陆浅语一同离开。
　　只见君无双临去前暗暗眸子，看了茶棚中那个关东大汉一眼，陆浅语凑上前正要问怎么回事，君无双已经一马当先，在官道上策马奔驰起来。陆浅语一时摸不到头脑，看了那个大汉一眼，赶忙追上。
　　心想也许那时无双原先在若瑶那认识的什么人也不一定，想必也没有什么交情，不然也不会不理。
　　只听身后那个茶棚中那些人还在说着武林大会的事情。
　　一人对着方才君无双、陆浅语二人看的那个大汉道：“胡海天，你说上回武林大会武当的大弟子获胜，此番，可还是武当？”
　　胡海天哈哈一笑：“我倒是觉得少林此番可能更大。”
　　“谁知道呢！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有理！有理啊！”
　　。。。
　　渐渐地听不见那个茶棚的声音，那茶棚也化为一点，消失在视线里，只听官道上马蹄蹬蹬，溅起一地灰尘。
　　虽然少林寺安排了禅房给各们各派的掌门弟子，但是许多年轻小辈都不愿在山上呆着，纷纷下山游玩，还有不少人陆续前来，未及上山，所以山下一带的客栈皆是人满为患，君无双和陆浅语跑了好些地才找到一个投宿的地儿。不过那家悦来客栈也只有一间房，无法两人只好挤在一起，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这一路上很多时候没有两间房，两人就一起将就，已经见怪不怪。
　　收拾好，天色已经不早，两人已经宿在野外好些日子，这几天舟车劳顿，倒在床上就睡得昏天地暗，一觉醒来都是次日午后。
　　不过可惜的是，陆浅语不幸染了风寒，在床上躺了两日才见好。
　　陆浅语身着一件紫色的小裹圆，横坐于窗棂上，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街市，想起这病着的两日，折腾的君无双不得不亲自下厨，不禁的就抿唇而笑，还带有些许慵懒闲适的眯起眼睛，样子好不邪气。
　　君无双推门而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陆浅语这副让人脸红心跳的样子。
　　清咳一声，示意那位回神，不要再笑得那么让人遐想，进了屋中，他脚一勾，就关上门。
　　将手中的吃食放在桌上，喊道：“陆左使，我可是给你伺候的好好的。快些来吃。”
　　陆浅语闻言，轻松的下来，走之桌边，将那些饭菜端出，赞道：“看着四菜一汤的成色，你手艺没退步。”
　　说罢就拾筷，伸向盘中，不料半路却让君无双给拍下：“那你就不吃了。”
　　陆浅语欣赏着君无双这副小媳妇的模样，嘿嘿的笑着，带着些许讨好的味道一只手揽过他的肩，还不客气的吃豆腐：“别啊。我就说说。说说。我们君右使文武全才，不就一顿饭么，怎能难到你？无双的手艺从来不会退步。”
　　君无双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吃亏，主要是这些日子以来，在路上他对这样的亲密已经习惯了。他侧头看陆浅语，伸手捏他的脸，上下打量，怪道：“今儿太阳没打西边出来啊？奇了怪了，难得见你夸我。”
　　陆浅语按着君无双坐下，摇头晃脑：“非也非也。我怎么说也执掌这教中的赏罚，当然是秉公处理。我的无双就是厉害啊！”
　　君无双抿嘴一下，丝毫没有意识到陆浅语在口头上占的便宜，夹了一箸他爱吃的笋子放入陆浅语的碗中：“呐，你快些吃吧。这几天跟个小孩似的，吃什么你都不爱，劳动我亲自动手。”
　　陆浅语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就差没有一蹦三尺大声宣告，美滋滋的吃着君无双给夹的菜，还时不时的给君无双夹菜，口中道：“无双做的饭，我怎么吃都不会腻。还有无双，你也要多吃些，挺瘦的。”
　　然后欣赏君无双低头吃饭，耳根发红的可爱模样，陆浅语觉得这顿饭吃的别提有多舒心。
　　饭后收拾一番自然是午后小憩，以养精神。
　　可是似乎世事不如人意，两人睡下未几，楼下便传来一阵骚动，陆浅语翻个身，睡意朦胧的搂着要起身下楼查看一番的君无双，咕哝道：“睡觉，闲事莫管。”
　　君无双想想也是，这一路上没有什么异常，想来也不会是跟他们相关，复又躺下，闭目休息。
　　楼下，雁晓川甚为无奈的揉着额头，看着眼前的少女，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这个笑容甜美的青衣女孩不是旁人，正是本该让雁晓川丢在雁荡山庄的雁晓语。
　　武林大会上鱼龙混在，而这个妹妹又不是一个老实安分的主，最是喜欢热闹惹事，在雁荡山庄也就算了，她只是贪玩些，也不是坏心，但是在外就不一样，若真是惹出什么祸事，他救都来不及。为了安全起见，雁晓川将雁晓语丢在家中，命人严加看管，没想到她竟然还是偷偷的溜了出来，可真不让人省心。
　　方才他自外面回来，便见到她和几个峨眉女弟子争执，原因就是争一间房，他真的是拿她没了办法。
　　雁晓川虽然头疼妹妹贪玩胡闹成性，但也知道这个丫头真性情，更舍不得过于训斥她，当下将她拉回来，向那个峨眉女弟子陪了个不是，怕那个女弟子记仇，以后找雁晓语麻烦。待那个女弟子上楼后才虎着一张脸对雁晓语。
　　谁想那丫头先是怯怯的模样好不可怜，然后又是笑得甜蜜，好不讨好灿烂，弄得他虽然明知这是她的伎俩，但仍旧是不忍怎样她。
　　“雁晓语，你真当我的话耳边风是不是？”
　　“嘿嘿，哥。”雁晓语谄媚的挽着雁晓川的胳膊，小脑袋倚在他手臂上，撒娇道：“哥，人家想你嘛。所以就跑来了。你看人家为了见你，不辞辛劳，跋山涉水，又累又饿的，人家多好啊。你就原谅我吧。”
　　雁晓川不语。
　　“哥！哥！哥！哥。。。”雁晓语不依不饶，一个劲地脆生生得叫着，声音清亮，闹得雁晓川头疼。
　　这丫头，每次都来这一招，可偏偏自个儿就是拿这招没辙。
　　在这一声声撒娇中，雁晓川再也虎不住脸了，叹息一声，揉着她的头：“累了？”
　　雁晓语心中欢呼，嘿嘿，不怕你不软化，哥哥就是好。
　　面上还是一副老实的模样，乖乖点头：“嗯。”
　　小脑袋往他身上蹭蹭：“哥哥最好了。”
　　雁晓川无奈，被这丫头吃的死死的。但是还是轻轻敲了一下雁晓语的脑袋瓜子，眼中却是宠溺，故作正经的倒：“下次不能这样了啊。”
　　雁晓语老实的点头，其实心中不屑：她可一定要游荡江湖的，这样才能找到失踪多年的那个装着不苟言笑的大哥哥。
　　雁晓川正要说什么，见到自楼上下来的额白问君，点点头：“问君。”
　　雁晓语眼睛一亮，大眼睛水灵灵的看着白问君，甜甜的叫道：“问君哥哥。”
　　白问君揉揉自雁晓川怀中站开的雁晓语的头发，神色温和：“这一路该是累坏了。”
　　雁晓语连连摇头，脆声道：“不累。”
　　白问君拍拍她，对雁晓川笑着道：“每次你都说不纵着晓语，可每每你都做不到。这些人中就数你最宠晓语。”
　　雁晓川揉额，雁晓语笑容满面。
　　她就知道！
　　“问君，客栈满了，晓语住我屋子，你我二人将就一下可好？”
　　白问君点头：“这是自然。”
　　转而对雁晓语道：“快些让你哥带你上去。我吩咐小二备热水，再弄些你喜欢的菜色，赶快洗洗，吃些东西，好好睡一觉。”
　　关怀备至，思虑周到，宛如邻家哥哥。
　　雁晓川对白问君点头示意便领着雁晓语上楼。
　　白问君看着上楼的少女那个背影，笑意直漫到眼底，比苏格兰荒原上恣意怒放耀眼至极的欧石楠更加耀眼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