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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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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仙长,小儿状况如何?可有救治之法?”问话的中年男子端鼻凤眼,颌下三缕长须,脸上焦急期盼之色溢于言表。
被称为陈仙长的也是个蓄有长须的道装男子,他手中捏个诀法,变幻几下,一点星豆大的黄光从指尖射出,飘飘忽忽地绕着榻上的青年打了个转,再回到他指中。
收回黄光,陈仙长抚着长须陷入了沉思之中,中年男子无比急切,又强自按捺不敢上前打搅,转头轻抚着榻上青年的肩膀:“轲儿,午后的药喝过没有?”
斜倚在长榻上的青年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与其父如出一辙的凤目半眯着,雪白的皮肤上透出一股病态的死气,本应鲜润惑人的唇瓣也沉积着厚厚的黑色,一看就是病入膏盲之态。
“香儿那丫头去端药了,估计这会该到了。”青年倒比父亲要淡然得多,仿佛半只脚踩进棺材的人浑然不是他一般。反而笑着拍拍父亲的手宽慰着他。
“公子,吃药时间到喽!”随着一声清脆的少女啼语,一个穿着淡蓝上下两截真珠裙,乌发垂做双鬟的小姑娘双手捧着一大碗汤药走了进来。
看见屋内还有人,香儿吃了一惊,随即微微屈膝:“老爷,您过来啦。”未语人先笑,佳色俏可闻,并没有一丝拘束畏惧之色。
“香儿,这位是在天羽山上修行的陈仙长,赶快见礼。”轲公子一边伸手去接香儿递来的药碗,一边向她介绍站在窗边凝思不语的道人。神态轻松自然,仿佛一点也不在乎这位陈仙长能否医治得好他的绝症。
听到是修行的道人,香儿双眼瞬时一亮,盈盈走到陈仙长面前恭谨地行了个礼:“小女林今香拜见陈仙长。”俏美的小脸上一个浅浅的小酒窝,讨好之意尽显。
林轲正将药碗凑在了唇边,见到香儿的做派不由勾唇低笑了一声:“这小丫头。”
林父看在眼里心中也自感慨,林轲收容的四个孩子里面,唯有这个香儿最是不喜礼法,就是日常唤他“老爷”也像是随口喊人一般,亲昵有之,敬畏全无,眼下居然对着人规规矩矩行礼,显见是猜出了这位陈仙长所为何来。这四个孩子虽然各有各的小毛病,对轲儿却实在是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表。
听到林轲的轻笑,香儿却是回过头来一瞪眼:“乖乖喝药!”像是对待不懂事的顽孩一般,表情比林老爷还林老爷。
见林轲饮药,香儿转回头,继续用亮晶晶的大眼盯着眼前的陈仙长。
一直默然不语的陈仙长似是承受不住香儿这样的“盛情”,踱步走回榻前,手诀挥舞,又打出一道红光没入林轲体内半晌,轻轻地叹了口气。
一听到那叹息声,香儿和林老爷的表情瞬时黯淡下来,一颗心已经凉了一半。只有林轲不惊不乍地喝完了药,淡然道:“轲胎中带疾,幼时家父将轲置于车,辗转神州十载,求医问药无数,能活至今,已是异数,命数天定,仙长不必介怀。”
陈仙长还未回话,蹲坐在榻边的香儿已经“呸呸”朝地上啐了两口,露出小母老虎般的神情瞪着林轲:“童言无忌大风吹吹去,什么异数,我林今香说你此生一定长命百岁,这才是命数!”言罢对着陈仙长又露出一个谀媚的笑脸来:“仙长,你有啥灵丹妙药快拿出来给我家公子吃吧。佛家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虽习的是道法,这功德却是一样的,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您可千万别错过啊。”
说着又想到什么似的,露出贼兮兮的神情来:“天材地宝灵石美玉什么的,您只管开口,林家有钱得很!”
这一下,屋里三个大人都忍俊不禁,噗哧笑出声来,连疑似面瘫的陈仙长也不能幸免,狠狠地笑了个痛快,抚着须大声道:“小丫头有意思,有意思。”
林轲拿一个手指头敲了香儿一记:“鬼丫头,又胡言乱语,回头把你关小黑屋里去。”话虽这样说,他满脸都是宠溺神色,亲手带大的丫头,纵然满身的小毛病,又哪里下得去手责罚?
气氛一时松快了许多,陈仙长言归正传:“林大人,非是老夫推托,实是令郎先天胎弱,若是出生头百日内能得我道家灵丹洗骨伐髓或可如常人,如今年苛日久,病气已侵入神魂,老夫修为有限,却是无计可施了。”
林老爷闻言满脸苦涩,自林轲出生后他携带幼子漂泊求医,未免是想遇上一位仙长施以援手,可惜时运不济,肯帮人的仙长是找到了,却迟了足足二十年。
陈仙长没能帮上忙,抱愧在心,不由自主又加了一段话:“其实倒还有个不是办法中的办法。”
林老爷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仙长请说。”
陈仙长道:“林大人想必也知我辈修行中人近年日盛,市井多有传奇异志流传,那其中所说‘炼气,筑基,金丹,胎动,元婴,洞玄,分神’之说倒也不是虚言,道家门派过百,修习功法万千,其中各样神通不可为外人道,这炼气分神之说便是我辈约定俗成的划分修为的一个说法。”
说到在民间传得神乎其神,却又虚无飘缈的神仙中事,连一贯淡定的林轲也聚神倾听。
“林公子身上沉疾,老夫束手无策,但只要找到了元婴出窍的高能修者,可以元婴入体,为令郎洗经伐髓,脱胎换骨也。”
香儿听得神采飞扬,小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林老爷却面色更苦,凄然道:“陈仙长,小人为治小儿顽疾,多年来潜心留意仙事,也算略知一二,元婴修士,谈何容易啊。”
陈仙长讪然,莫说林老爷只是一介凡人,便是他,踏入修行界百多年来,也未曾见过元婴修士,修出元婴之辈,身神两分,身闭死关,神游太虚,没有偌大的福缘又哪里能遇得到?
陈仙长沉吟片刻,又道:“其实也并非要到元婴境界不可,若是有金丹大成的修士,也同样可以做到,只是……”
元婴到金丹,这一下降了两个境界,虽然希望仍是缈茫,却终归是靠谱了些,林老爷大喜,追问:“只是什么?”
陈仙长苦笑:“只是施救者需得以自身金丹化入林公子体内,这金丹一去,修行根基自然也毁去了,难,难啊……”
以一个金丹高手的全身修为去换一介凡人的性命?林家不过在世俗小有权势,又哪里有驱使金丹修士自毁救人的能耐?真真是骇人听闻,林老爷才有的几分喜意又刷地褪了下去,嘴唇一片惨白,抖动两下才出声道:“多谢陈仙长指点,小老儿心中有底儿了。”
林轲微阖眼,这几段话大起大落之间,几度定他生死,他仿佛未曾听到一般,这一刹那他身周尘光浮动错落有致,人却有如雕塑一般亘古静定,身遭的一切事物都有如被洗白的画卷一般淡淡退去,他身在红尘中,却又独立于外。
陈仙长目中露出惋惜之色,这林轲天生金木水火四行聚体,唯缺土行,再看这一身气度灵性,实是修行的上好良材,若非胎疾绊身,修行界或可再出一位惊天绝艳的天才也未可知。
抱着惜才的心情,陈仙长掏出一只指头大的小巧青玉瓶,对着林老爷道:“这瓶中有一粒‘灵龟寿则丹’,若是令公子日后气虚体浮,难以为继,服下此丹,可进入龟息之境,将养身体魂灵三十载而不灭,若是他命不该绝,三十年的功夫,大约足够了。”
福缘这种东西,可遇而不可求,若是没有福缘,便是再让他像活死人般躺个三百年,也是于事无补的。
林老爷小心地将玉瓶收好,嘱咐儿子好生歇息后,恭请仙长离开了这间屋子。
林轲眼睫一抬,就看到香儿窝在床脚,小脸上一付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十载相处,再没有人比他了解这个心思奇特行事古怪的小丫头了。便是与她一起长大的今玉今则今意几个,也摸不透她的真正底细。
香儿俏丽的小脸上露出夸张的苦恼神色来:“我在想,我刚刚夸了大口说要让你长命百岁,要是没做到,鬼婆婆夜里来拔我舌头可怎么办?”
林轲呵呵笑,伸手去揉香儿的脑袋:“怕鬼还敢说大话?”
香儿抱着头直躲:“喂喂,我好不容易才梳好的,手下留情啊老大。”此刻屋内只有二人,香儿瞬时退去了外人面前展现的娇俏小女娃形象,说话行事间,仿佛更无遮无拦了些,小小的身躯里,也多了一丝洒脱肆意的潇洒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