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幸福降临的时候》虫子米

8、14-15

　　十四、仙道篇

　　从早上进办公室开始，杰克就长吁短叹没停过。他这人，经常这样的，所以大家都不加以理会，原以为过会儿他就会像平日一样心情转好的，可是今天破天荒的，一整天，杰克都是这样死阳怪气的样子。

　　“怎么了？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临下班之前，仙道终于忍不住好心的询问了一句，却换来杰克一大堆牢骚——原来是情海翻波。

　　“哎，仙道君，像你这种连愚人节都能收到情书巧克力的精品男人，是不会了解像我这种平凡小人物的内心痛苦的！”面对着仙道的好言劝解，杰克怏怏然的道：“现在的女人啊，都不知道到底要什么！我每谈一次恋爱啊，都觉得累得要命！如果换作是仙道你的话，肯定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决不会像我这么烦恼的！”

　　仙道不禁哑然失笑——流川枫他才没那么好任意驱使的啊！再说了，就算流川枫愿意对他百依百顺的话，他也绝对舍不得对其呼来喝去的。

　　有时候，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杰克每回谈恋爱，总是要原因追想法的，其实真正的爱情是根本没有道理可讲的，比如像他，虽然他的枫脾气并不太好，又沉默寡言，但他就是莫名其妙的喜欢，无法救药的爱恋。

　　　既然是在爱了，又何必那么执着于谁对谁错呢？恋爱过程本就是两个原本陌生的人，彼此融合彼此适应的过程，需要的是十二万分的耐心和彼此体贴。杰克的问题就在于，实在太大男子主义了，从不肯放下身段去理会女朋友的心情和处境。像这样子的话，就算再谈一百次，也不会有好结果的。

　　正欲再加以开导，办公室的门却突然无声的开了，闪进来的是一个白人少女，高挑的个子，容貌还不错，只是满脸的委屈跟愤恨。

　　“咦？玛丽？你怎么跑到我学校来了？”杰克惊讶的发问。

　　原来是女朋友追上门来了。仙道知趣的退了出来，杰克这回的女友倒是挺执著的，看来应该是挺爱杰克的。如果杰克跟跟她好好交流的话，应该会有好姻缘。

　　微笑着，又想起了流川枫，不知道自己跟枫之间，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呢？最近的枫，似乎越来越明显的表示出依恋自己的感觉，看来自己的好事应该也不远了吧？

　　长长的走廊，因为正是最后一节课时间，寂静无人，低头看表却不提防结结实实地撞到了一个人。

　　“对不起……”微笑着抬脸道歉，却意外的看到正记挂着的那张脸，“……枫！怎么会是你？”惊喜交加的心绪中却又有些疑惑。

　　“在家太无聊。”流川脸上的神情有些怪怪的，好像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了？难道案情有变？心中闪过一丝忧虑，却并没发问。如果想告诉自己，流川肯定会主动开口的，要是他不想说的话，就是再问也没用。

　　“平时我们校门卫看守得还挺严的，今天怎么这么好？不光是你，刚才我同事的女朋友也轻轻松松的就进来了。”有心舒缓微有些怪异的气氛，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调笑着。

　　“哦……他开始是不肯，我给他看了警察证。”大概是想起刚才闯进来的一幕，流川的脸上掠过淡淡的笑容，就像是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般得意：“我进来的时候，有个女人也跟进的，估计门卫以为她跟我一起的，所以没阻拦。不过她好像很急的样子，一进校园就跑得没了踪影。”

　　还会微笑，估计问题不大，仙道暗想，紧张的心情总算有些放松下来。

　　“那个女人应该就是我同事的女朋友吧，他们两个吵架了，好像还挺严重的，反正我今天的课程也结束了，正打算回家，所以干脆把办公室让给他们谈判了。”

　　“有什么好吵的，说清楚不就行了吗？”流川皱眉。

　　“枫，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样直线思考问题的啊，有些人，就是喜欢把简单的事变得很复杂。”如果世上每个人都能像流川一样，那岂非天下太平？

　　“那你呢？你好像也挺喜欢把简单事情复杂化么！”流川白了他一眼，言语中似乎别有深意。

　　心跳突然错失了一拍——莫非枫知道了什么？他这句话只是单纯的就事论事，还是另有所指？揣测不透枫此话的含意，一时竟然不敢接口，流川也没有再说什么。就这么默默的，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下了楼梯。

　　“枫，不如今天去鱼住餐厅吃吧？好像也很久没去了，不知道他店里又出什么新菜肴了？”总这么闷着，也不是办法，仙道把话题转到晚餐上来了。

　　“我暂时还不饿……”流川很干脆的否定了他的意见。

　　“那我们先四处随便逛逛吧？”还是猜不着流川的心思，小心翼翼地再次提议：“反正今天上午我把车送去修理厂了，要坐公车或是出租车的话，都要走到路口去的……不如我们从街边的小公园穿行过去吧，那里风景还挺不错的……”

　　“嗯。”这回流川没有再反对。于是，两人慢慢地并肩走出了校园。在近黄昏时分的斜阳照射下，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似乎已然合并为一。

　　这个校际旁的公园虽然不算很大，却造得挺雅致，向来是学生跟附近居民谈情说爱的好去处。但此时学校还没放学，居民也大概正下班往家赶的途中，所以他们所经之处，全都空无一人。

　　公园中心有一个面积不算小的湖，湖水很蓝，植物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林间小路上铺着厚厚的落叶，踩上去吱吱作响。

　　已然是春末夏初时分，原本光秃秃的树冠都长满了青翠欲滴的绿叶，仿若一顶接一顶的漂亮大伞，遮敝着林间小路，身在其中，仿若是通过一条通道似的。

　　“彰……”流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在此静谧的环境中，显得格外低沉而富有磁性。

　　心跳又开始加速，喉咙莫名的干涩起来，全身似乎都因紧张而抽搐——我这是怎么啦？仙道有些不解自己的变化，只是流川的一声呼唤而已，怎么会令我局促不安呢？看来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呢！

　　“刚刚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把简单事情复杂化，你好像还没回答我。”

　　看来自己的第六感真是没错，流川今天像是有备而来。他的意图到底是什么呢？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回答也不由得结结巴巴起来：“没有啊……其实我……其实我……”

　　“其实你就是想得太多！”流川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直直的盯着他：“我问你，你这十年来到底在干什么？”

　　“也……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读书，然后工作……”因为不知道流川到底知道了什么，所以谎撒得也极其不流畅。

　　“哼！那我再问你，为什么有好好的包送东京大学不读，一个人跑到美国来半工半读？听说你还因连打几份工辛苦到走路都睡着了……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个……那个……”面对着咄咄逼人的流川，仙道节节败退：“枫，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吗？是弥生？还是鱼住？我跟你说，你别听他们信口开河……他们只是一片好心，胡乱猜测的……”

　　“什么叫胡说？”流川一针见血的指出仙道话语中的破绽：“我记得你曾说过，他们是你在美国最好的朋友！你该不会现在告诉我说，你跟他们的关系其实并不太好吧？”

　　如果可以，仙道倒真是想一口否定自己以前说过的那段话，可惜那是绝不可能的，所以只有一味的苦笑：“那个么……他们是我的好友没错。但正因为他们对我实在太关心了，所以言辞总会有些过火的……”

　　“哦，原来如此。”流川微微冷笑：“那哪些话是过火的呢？是关于你包送东京大学的事？是打工太累走路睡着的事？是你来美国全是为了找我的事？还是你在跟我一对一时就已有其他想法的事？”

　　面对着似乎无所不知的流川的步步紧逼，仙道阵脚大乱：“啊……这个……那个……”

　　“仙道彰！”流川的忍耐显然已到了极限，一把揪住仙道的衣襟，他用从没有过的大音量高声道：“你给我老老实实坦坦白白的说，他们所说的话，到底是真还是假？！”

　　“枫，你别生气啊！”知道大势已去的仙道只能高举白旗：“那些话啊，基本上是准确的……嗯，可能其中微有些小错误……不过，大体是这样的……”

　　“彰……到现在，你还在嘴硬吗？我说得一点都没错——你就是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流川重重地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你想得太多，在十年之前我们一对一时，你就清楚的告诉我你心中所想，那我这十年的时间，又怎么会孤单呢？”

　　“……枫！”是重听？是幻觉？是做梦？还是自己神智不清？流川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应该是表白吧？

　　无数次偷偷想像过向流川表白时的场景，也设想过各式各样的开场白，甚至连被流川拒绝后的悲惨情况，都想好了该如何面对。千万种的想象中，绝无一种是像现在这样的——由流川先行捅破两人中间的薄纸！所以，除了狂喜得几乎要窒息之外，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十五、流川篇

　　“父亲！我已经很清楚地说过了，现在我的生活很好，有人在照顾我，我根本就不需要一个陌生女人碍手碍脚的！”再度重申自己的意思后，流川枫已然极度不耐烦：“好了，打消你的荒唐念头吧！我现在很忙，等晚上跟你联系时再具体谈吧！”

　　愤愤地用力合上手机盖，流川枫依然十分恼怒——刚刚跟仙道彰讲到重要关头，眼见最后的隔阂已然撕开，两人的关系必会有进一步的实质发展，但父亲这个自以为是的来电却扰乱了一切！

　　不行！刚刚自己表白过了，虽然仙道是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却并没也同样说出心事啊！这个家伙，十年之前如此，十年之后依旧，什么都放在心里，难道明白的说出心底所想，会要他的命不成？

　　以前他不说，是怕被自己拒绝；可今天自己已明白无误地告诉他，自己所想跟他完全一样了，他为什么还不肯开口呢？

　　刚刚因为树林里接收讯号不好，所以特意跑到马路上来接，既然现在结束了通话，还是得赶回去，今天非要让仙道说出那三个字不可！

　　“救命啊！”突如其来的，公园里传出凄厉的女声叫唤，打断了流川的思绪，一惊之下，出于警察的本能，来不及转去刚刚跟仙道分手的地点，就径自赶向发声点。

　　眼前的一幕触目惊心！

　　刚刚跟自己进学校的那个女人，正站在公园里那个漂亮的湖边，一边用力拉着湖中心一个男子的手臂，一边竭斯底里的狂叫着“救命”。

　　很明显的，她的力量不足以拉起落湖的人，那男子几乎全身都沉入湖中了，露出水面的仅有额头跟尖尖的发顶而已。

　　“彰！”天哪！那不正是仙道么！刚刚分开的时候，他还是好好的，怎么一转眼，他就身在湖中了？已然来不及多加思考为缘由，飞速跑到那已整个手臂都被拉入水中的女子身边，用尽全身的力气拉扯着仙道，同时喝令着那女子：“别叫了，留着力气拉人啊！”

　　那本来已吓得浑身发软的女子，见到有人来帮忙，精神不由大振，本已透支的体力竟然又振奋起来。两人一起努力，费了好大的劲，终于将仙道拉出了水面。

　　怪不得不太拉得动仙道，怪不得善于游泳的仙道竟会溺水——拉上岸来的仙道，双腿被另一男子紧紧的抱着，丝毫动弹不得！

　　“杰克！杰克！你没事吧？”那女子扑在抱着仙道腿的男人身上，一迭声的哭叫着。

　　“光是叫，他是不会醒的。快跟着我做！”到底做了那么多年的警察，沉着的快速检查了两人的情况后，发现还不算太糟，急救应该来得急，所以果断地对那女子发号着施令。

　　照着平时学到的救助溺水者的方法，按压着仙道的胸膛，还时不时地施展着人工呼吸，很快地，昏迷中的仙道终于咳嗽着吐出腹中的湖水来，慢慢地张开了眼睛。

　　一分多钟后，他身边的那名叫杰克的男子，也跟着发出了呻吟声，杰克的女友喜极而泣，大呼小叫着。不过流川已无暇顾及他们二人，紧张地问着刚刚复苏过来的仙道：“彰，你觉得怎么样？”

　　“枫……是你救了我吗？”仙道还有些迷茫。

　　“是的。这是怎么回事？我只离开了一会儿功夫，居然就变成这样！”听到仙道的回答，知道他已脱离危险，流川开始埋怨起来：“你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吗？如果我再迟来一会儿，你跟那个杰克就必死无疑了！”

　　“这个……我们还是边走边说吧。”看了眼旁边紧紧搂着嘀咕个不停的那对情侣，仙道在流川耳边轻笑。

　　“现在可以说了吧？”扶着仙道走出了一段路，回头早已看不见杰克他们，流川再也忍不住了，驻足发问。

　　“哎，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他们是对情侣啊，不过最近分歧很大，方才在学校里没争出结果，跟着又吵到小公园里来。其实杰克很爱他女朋友的，但脾气差不肯认输，他女朋友一怒之下把他推到了湖里，但杰克不会游泳，他女朋友也不会游泳，看他挣扎知道大事不妙只能呼救。我听到了当然要去救杰克，可没想到这个死小子蛮力奇大无比，我一下水就被他一下抱住，根本动弹不得……”虽然浑身湿透，样子甚是狼狈，但仙道还是笑得春风满面，让流川十分奇怪——

　　“都差点死掉，还笑那么开心？”

　　“你都说了，是差点死掉，我这不活得好好的？况且还救了杰克一命，他们又言归于好……大团圆结局，难道还不应该开心点吗？”

　　“哼！那个杰克，最好不要让我再看到他……临死还要找个垫背的，差点害死你啊！”一想到差点要跟仙道阴阳相隔了，流川就心有余悸。

　　“呵呵，那只是溺水之人本能的反应罢了，当时他都昏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仙道倒不以为意。

　　“你真是个滥好人。”流川轻声嘀咕了一句，突然好奇心起：“彰，你刚刚昏迷之前，心里最后想的是什么？”

　　“呃……”仙道的表情有些尴尬，似乎又想打马虎眼。

　　“想什么就说什么，不许又搞复杂化！”看穿了他的用心，流川咬牙恨恨地道。

　　“枫……”惯用计俩都被识破，仙道无奈了，只能微笑着老实招供，“当时我最后的一个念头，就是想，就算到了奈何桥，也绝不喝孟婆汤。”

　　“……”流川有些茫然。

　　“不是有传说吗？进入冥府的人，都要经过奈何桥，喝上一碗孟婆汤。喝过孟婆汤的人，就能除却了前世所有的记忆了……枫，我不要忘了你啊！如果这辈子我不能再陪伴你，下一生我也要带着记忆来找寻你守护你……”不知不觉已然走出树林的仙道，脸上满是夕阳的余辉，那薄金子般的阳光照射得他的笑容灿烂得惊人，而他的言语更是温柔无比：“枫，我爱你！”

　　终于听到从他口中吐出的那三个字，应该是很高兴，可为什么眼角会发酸，从自己的眼中望出去，全然一片雾茫茫，就连近在咫尺的仙道的面孔都模糊不清，含笑低语，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哽咽：“……大白痴！”

　　紧紧抱住因为湿透而浑身冰冷的仙道，却仍觉得温暖沁人心脾——完全是幸福满溢的感觉！

　　曾亲自舍弃了与幸福的联系，原以为终此一生，都不会再有如同“一对一”时的快乐心境。可是，不知不觉的，幸福居然又降临了！幸运的是，这一次，自己是牢牢的把握住了，而且永远也不会再松手了！

　　仔细回想，自己打开门看到仙道的那一瞬间，应该就是幸福再度降临的时刻吧？微笑着，清清楚楚地，说出了萦绕在心头已久的言语：“我也爱你，彰！”随着轻声却坚定的语调，他的唇印上了他的……

　　“让我们一起携手走下去吧，以后的好日子长着呢！”

　　两人相拥的背后，是春天的树和天空，树翠绿翠绿的，天空瓦蓝瓦蓝，宛如图片里的布景一般，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