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幸福降临的时候》虫子米

3、4-5

　　四
　　在挂上妹妹电话的那一刻，仙道开心得满屋乱窜，就差没狂呼乱叫了。

　　到底上苍还是眷念他的啊！自他赴美以来，整整十年了，一点流川枫的消息都没有。虽然知道在这么大一个国度里，要寻找一个已然失去联络的人，仿若大海捞针。但仙道又怎么肯轻易放弃！说不定，流川枫就在某处急等着他的帮助呢！

　　多少次午夜梦回，仿佛流川枫就在面前，可伸手出去，触及的却只是冷冷空气。一想到如今的流川不知在何地，又不知身受何苦，仙道就心如刀割。

　　无数次碰壁，无数次失望，但仙道始终没有退缩，他深信“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当然，这其中也不乏已在美国开饭店的鱼住、嫁在异乡的弥生的关怀、鼓舞和帮助了。

　　而今，突如其来的这个消息，怎能不让仙道欣喜若狂呢？！

　　拿着妹妹探听来的流川枫家地址，在门口按了半天的铃，就在他差点以为自己找错的时候，那张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面庞蓦然出现了，居然跟十年前都没太大的差别，那一瞬间，仙道几乎以为时光倒流！

　　流川枫在最初的极度惊愕后追问来由，当然仙道不会告诉他自己苦苦找寻了他那么多年，只是全盘托出关于自己妹妹的那桩事。

　　毫不意外的听到流川枫的应允之声，虽然不清楚流川枫的家庭情况，但以他所了解的流川枫为人，早知道自己的请求必能得到答应。

　　其实在他提要求的时候，仙道心里正在转着念头，要如何开口，才能跟依然冷漠如故的流川枫拉拢关系。

　　没见流川枫之前，曾设想过他的无数悲惨现状。可从妹妹口中得知，流川枫一直在美国当警察，好像生活得也没什么不如意。

　　而今见面，果然，不但淡然性格依旧，言语也一如往昔般沉默如金。可是相隔十年之后，如今的他们，已然没有了“篮球”这个共同的话题，这样的流川枫该如何接近呢？

　　就在仙道正绞尽脑汁之时，却突然听到流川枫要他搬来同住，仙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苦尽甘来啊！当再次确定流川枫的意思之后，仙道只觉脑中“嗡”的一声，刹那之间连心跳都几乎要停止了！大脑中除了突然跳出以上那个词语之外，根本再无一点思考的能力。

　　对于当初突然舍弃篮球、断绝了和神奈川县所识众人的一切关联这两件事，流川枫从未提过只言片语。仙道心知如果流川枫不愿说的话，自己就算问了也肯定不会有答案，因此他只能强忍好奇，期盼着流川枫哪日能够回心转意自已吐露真相。

　　入驻流川枫的家居生活已有一段时日。发现他的生活还真是简单得出奇，除却上班，其余时间全部在家中，不是蒙头大睡就是玩电脑游戏，从无朋友上门或是来电，仿佛就像生活在真空中一般。

　　十六岁时的流川枫，虽然也沉默寡言，但至少有着明确的奋斗目标，只要跟篮球有关的事件和人物，都能令他精神大振、全力以赴。

　　仙道永远忘不了在球场上对峙时，流川枫那双平日里冰雪般冷静的双眸里闪动着的狂热火焰，不仅燃烧了他自己，也点燃了向来淡泊处世的仙道，令他义无返顾地投身其中，就算化作飞灰亦无悔意。

　　而且那时候，除了仙道之外，流川枫还有一大票队友，虽然他鲜少有谈及他们的时候，就算提及也常冠之以“红毛猴子”之类的不敬言语，可毕竟他们也算是他的朋友——尽管他自己是绝不肯承认的，但仙道知道在流川枫的心里，其实早就视大家为好友了。因为有了那批志同道合的篮球队友们，所以他在校里也是不寂寞的。

　　可如今的流川枫，警察只是他的一门职业。对工作他自然是认真的，要不然也不会经常三更半夜才回来，可要说是他的热爱肯定是大谬。

　　因为不管他破了多大的案，抓到了潜逃已久的犯人，他也依然面无表情，从没见过他因此开心激动的表情，仿佛只是在执行着极普通的例行公事般。

　　放弃自己的理想，做着自己并不喜爱的工作，寂寞无聊的打发日子，这肯定是有原因的。

　　不过既然流川枫不愿意吐露真相，仙道目前能做的就是，让现在的流川枫能够慢慢快乐起来，他相信只要自己坚持不懈的努力和关怀，总有一天，流川枫必能再展欢颜。

　　五
　　在提出让仙道搬来同住并兼服侍自己的主意时，以为仙道肯定会反对，最起码也得争取一点自己的权力什么的，没想到仙道居然一口答应，倒令得本来是心存捉弄的流川枫自己在诧异之余有些微微的内疚起来。

　　记得读书时候，在球场上与仙道对峙，十场九输，虽心里极度之不服气，可事实胜于雄辩，况且就算要说，向来不善言语的他又怎么辩得过以口齿见长的陵南天才仙道彰呢！

　　虽然后来因故放弃了篮球，更为了不让自己再想起而狠心斩断了所有与篮球有关之人的一切联系，从此失去了仙道的消息。可偶尔的，在工作空隙时、在夜梦繁杂时、在玩游戏突感无聊时……零零星星的似乎也有不少瞬间，脑海里会闪过那个阳光男孩的笑脸。

　　是的，仙道给予流川枫的感觉，向来都是阳光的。虽然他嘴里从未向任何人提及过，而且他也总以“大白痴”来总结对仙道的评论，可在心里，他对仙道的感觉真是很有别于他人的。

　　自小生活在一个十分富足的家庭，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本来应该是笑口常开的。可惜父亲因为工作忙碌，常年在外。虽然拥有顶绝美丽容颜却经年独守空房的母亲，生性温柔文静，既不喜呼朋唤友大摆宴席，也不愿因寂寞另结新欢，只懂得在家长吁短叹偷偷落泪，忧伤郁闷自不用言表。

　　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流川枫，虽然因是男孩子之故没有感染上母亲的忧郁症，但也不可避免的继承了她淡漠少语的个性和喜欢独处的习惯。因此，初中以前的他，一直是独来独往，没有任何朋友的。

　　这种情形直到喜欢上篮球才逐渐改变。在富丘中学读书时候，很偶然的机会接触到篮球，喜欢投篮时几乎是在空中飞行的轻盈感觉，也喜欢命中目标时向来空虚的心里突然而来的满足感，所以就此执著。

　　天份加上努力，使他后来成为富丘中学的队长，可惜队友们的水平实在太差，缺少竞争对手，令他十分遗憾。

　　进入高中，突然强敌涌现，尤以陵南仙道为甚。初尝败绩的他，誓要追上仙道，所以更加发愤。

　　凭着一股年少轻狂，在某日两队对峙中再次输与仙道之后，头脑发热的流川居然单骑直奔陵南，面对着诧异万分的仙道，二话不说劈头盖脸地就提出“一对一”的要求后，也不管对方是否答应，擅自拉了仙道就走，就此拉开了跟仙道相熟的一幕。

　　开始跟仙道一对一的时候，完全是把他视作对手的，一门心思的只想打败他。没想到，仙道那个家伙，除却篮球之外，业余爱好还真是多啊。没过几日，仙道就提出要以篮球决输赢，输的人必须答应赢的人条件。虽然自知输多赢少，但一看到那张笑嘻嘻有恃无恐的面庞，一赌气就答应了。

　　结局自然可想而知。幸好仙道并没什么过份的要求，当时流川枫还在揣测是否仙道已厌倦与自己一对一，想藉以赢家的势头从此推却陪练，结果仙道却只是提出要他陪着去钓鱼。

　　做人自然要言而有信，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能怏怏然地去做陪同，对钓鱼全然无兴趣的流川，在仙道开钓后没多久，自然就沉沉陷入美梦之中。原以为扫了仙道的兴，以后就不用再做陪钓此类乏味的事了，可没想到仙道却毫不在意，不仅继续要求陪钓，后来还陆续增添了陪爬山啊、陪逛街啊、陪看电影啊、陪吃美食啊、陪买衣服啊，凡此种种无聊之事，实在难以胜数。

　　流川枫虽然极感不耐烦，但念及仙道每日里毫无怨言的用本属于他的空闲时间跟自己一对一，从无怨言过，这些小小要求也是自己亲口答应过的输球条件，谁让自己技不如人呢，一念至此，流川枫也就不好意思发火了。

　　本来流川枫平日里除了篮球，并没其他爱好，所以有大把闲暇时光都是用来蒙头大睡的，现在虽然被逼乱逛，可也不无益处，至少心情开朗了不少。有仙道这种妙语如珠、笑口常开的人相伴左右，要不开心也困难。

　　越是接近仙道，就越是感受到他的阳光气息。在跟仙道接触日渐频繁之后，流川枫对此的感受日渐深刻。他的笑容、他的言谈、他的爱好甚至于他的体温、呼吸、气味，无一不渲染着阳光，跟他在一起，气氛总是那么愉快，连带着自己向来因为家庭原因而沉闷的心情也一并轻松起来。

　　跟樱木聒噪带给自己的厌烦不同，仙道虽然也话很多，但自己总是听得津津有味，虽然面上总要摆出爱听不听的样子；

　　虽然仙道时常拽自己去做些无聊的事，可自己居然也觉得乐在其中，当然嘴里绝对要送他“大白痴”的封号。

　　仙道依然在球场上令自己望尘莫及，可已不再将他视为单独的敌手，而是一个可以依赖期盼超越的朋友，从来没有哪个人像仙道这样深入过他密封的世界中过，在不知不觉中，仙道已成为他年轻岁月里必不可少的一份记忆了。

　　直到出了那件事之后，不得不忍痛放弃篮球，怕被神川奈县的旧识们追问原因，也怕被他们动摇自己的念头，所以一狠心，就此割断了与他们的所有联系，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仙道。

　　一直以为，仙道就跟赤木三井宫城樱木一样，只不过是因为篮球而交集，没有了篮球这个共同话题，只为理想单一奋斗的青春岁月的流逝，在若干年之后，自己必将淡忘。

　　可没想到的是，这么多年了，其他人在自己脑海里的影像确实日渐稀疏，都不太有想到的时候，可唯有仙道，那灿烂的微笑却越见鲜明，有时候下午一觉醒来，满室阳光中心情恍惚，依稀仿佛仙道就在身边不远处含笑凝视，几乎都能感受到那份温暖的注视。

　　很想跟仙道联络，但拿起电话，犹豫良久，终又狠心放下。当日突然无声无息离开大家、现在已完全放弃篮球的流川枫，还会让仙道依然以笑脸相迎吗？不想见到他恼怒的面庞，更不想听见他责备的语言，就让那个永远笑着的仙道留在自己唯一美好的那份记忆中吧。

　　万没想到的是，那个让自己最牵挂的人，突然就那么出现了！而且并没有因为十年时间的阻隔显得生份，那么熟络的跟自己打着招呼，微笑依然、热情依然、阳光气味依然！

　　看着他的面庞，尘封已久的久远记忆突然纷至沓来，令得思绪顿时极端混乱，向来无波的心湖一阵波涛汹涌。

　　没有一点责怪，亦无一丝不悦，更没有提及当初种种，只是微笑着恳求自己放过他妹妹。

　　真是太容易了！就算仙道不来求自己，父亲如果打电话来告之如此荒唐的决定，自己也定会断然拒绝。

　　这样也好，给了自己一个留下他的机会。虽然对自己说，是为了报复他当年如此轻易胜过自己，然后又以胜果要求自己陪着东逛西荡之旧仇，其实内心深处却再明白不过——孤独生活已太久，实在太需要有人来相陪。而合适的人选，除却仙道，应已不作第二人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