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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夜(下):落荒而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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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她拉长了语调,看着他们,眼神亮晶晶的全是期盼,双手合十,“请问能让我尝一点酒吗?”妖怪的酒,不知是什么样子的呢?她爸爸爱喝酒,自她小时候,弄到了好酒都会兴高采烈地分给她一小盏尝尝,美名其曰培养鉴赏能力。潜移默化的,她也能尝出酒水良劣了。因为是女孩子,口味偏淡,所以最喜欢的还是果味比较浓的几款红葡萄酒。被爸爸影响到,她第一部片子杀青完毕,片酬刚发下来,她就冲去买了几瓶好酒,跟爸爸一起喝,算是庆祝。
她果真拿到了一个小巧的酒盏,盛着清冽酒液,散发着浓郁的香味。她浅浅地喝了一口,清澈的酒液韵味十足,有种奇异的香味,含在嘴中舍不得咽下,但更多的是辣,冲。咽入喉之后撩得食道火辣辣的,她禁不住这烈,打了个喷嚏,顿时觉得原本偏凉的四肢百骸都暖了起来。
舒服得眯起眼,她小心翼翼地抿完了杯盏中的酒液,满足地呼着气。不过两三口,酒便很快没有了。略有点失望地看着空了的酒盏,她舔了舔嘴角,意犹未尽地再次抬头看着小妖怪,嘴角绽出小小的酒窝:“能再给我一点吗?拜托了……”
“樱姬。”滑头鬼忽然开口,她有些疑惑地抬头,满足的眼正好对上他认真的金眸,及略略上扬的嘴角,“同本大爷共结连理吧。”她瞬间被秒杀,愣在原处,严重怀疑自己是因为醉酒出现幻觉,睁大了眼,竟把自己的疑惑问出口:“啥?”好在失态的,并不止她一个。
“慢慢慢慢!”鸦天狗差点呛到,腾地站起,激动得几乎喘不过起来,“且慢!总大将!”
滑头鬼只是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一眼,挑眉,声线华丽低沉:“嗯?”
鸦天狗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家大将,激动地陈述着:“您到底在说什么!那位女性可是个人类啊!您难道真的要和人类交往……”
虽然鸦天狗的言论里固然有瞧不起人类的成分,但她也是这么想的。严肃地点点头,杂交也不可以跨种族啊……
未待他说完,一个同样有着暗金色眼眸,冰蓝长发,姿色清丽出尘,身着白色和服的女子就冲到了鸦天狗的面前,怒气冲冲地直视着总大将,情绪激动:“等一下滑头鬼!这样的女子究竟哪里好!”
鸦天狗试图将自己的身体从女子身后挪出,却是徒劳,努力让岔开了的话题回到正题上:“让开,雪女!问题不在这里!”
她愣了愣,雪女?传说之中居于深山,操纵风雪的雪女?怪不得刚才莫名地觉得有一阵寒意……受过现代n多电视剧和电影熏陶的她眯起眼,看这样子,雪女在吃醋……不会对总大将有意思吧?哇奥,现在算什么,狗血至极的三角恋吗?嘴角抽了抽,她就没敢接过那么烂俗的雷人剧本,没想到自己在现实生活中被报应了……
滑头鬼样子懒懒的,语气闲散,握着酒盏,语气轻佻:“雪丽,这个女子……可比你想的好得多哦。”
“不…不…不要直呼妾身的名讳啊…….”雪女退了两步,一副大受惊吓的样子,说话结结巴巴,捂着胸口,“你,你这变态……”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个朝代对女子名讳格外重视,除去亲密之人,否则是从不直呼其名的。原来妖怪之中也是如此吗……流氓……她鄙夷地瞥了一眼滑头鬼。她心中的公式目前是:滑头鬼=偷窥狂+莫名其妙的绑架犯+诱拐犯+小偷+流氓+妖怪。
“等等雪女!”体型偏小的鸦天狗终于再次成功站了出来,指责道,“你在总大将面前这样成何体统!”
然后她亲眼目睹激动的鸦天狗被激动的雪女冻成了冰棍,而雪女本人泪奔了……汗颜地看着雪女牌鸦天狗冰柱,和惊慌想要解救他的奴良组众妖,她继续沉默着……雪女也太给力了……要是被冻的是人,恐怕已经非死即伤了吧?
“樱姬……”滑头鬼的视线转回望着被冻住的鸦天狗发愣的少女身上,眼中闪过好笑和无奈,还有隐隐的宠溺。
刚才还热闹至极的组内霎时鸦雀无声,气氛压抑。这些魁魅魍魉都不是瞎子,看到了反对的人的下场……虽然说更多的是无厘头的闹剧……如今总大将的态度已十分明确,而他们现在万分期待的是人类少女的反应,她真的会成为他们的主母吗?
“诶?”她被从呆愣中打断,因被点到名字而下意识地挺直了身体,像学校里被老师逮到神游的学生,倒是娇俏可爱,“在……在!”
“你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他就坐在那里,琥珀色的眸子盈着愉悦,语气沉稳,似是回想起什么,嘴角上翘,“我一直都在旁边看着你,思念之情却日益加深……”
她努力维持着面上平静看着滑头鬼,微微睁大了的眼却溢出不知所措的慌乱。这,这是传说中的表白吗?还未等她想好如何回应,下一句话彻底把她的平静表面粉碎。
“简而言之,就是被你迷得神魂颠倒!”滑头鬼伸出了一只手,嘴边的微笑也变成了张狂的大笑,眉目之中全是志在必得的豪气,暗金色的眸子锁着她的,语气不容拒绝,“樱姬……来做本大爷的老婆!”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他,见鬼似地睁大了眼。严格来讲他们刚认识一夜半,这,这直接求婚了吗,好家伙,也太速度了……而他固执地继续看着她,等待着答案。
于是在所有妖的众目睽睽之下,她面容沉静地搁下酒盏,仪态万千地站起,从容转身,慢慢拉开纸门,拉上纸门,看纸门上的阴影可以看到她姿态优雅地走远……印在纸门上的阴影消失后隐隐传来了带有几分慌乱的步伐声……
徒留一室妖怪相对无言,紧接着爆发出猛烈的笑声,非常不给大将面子,几乎将屋子掀了:“这个人类小姑娘有胆量,直接跑了!”
牛鬼侧了侧头,看到原本还坐在席上的总大将不知何时已失去了踪影。哎……他叹了口气,闭上眼不动声色地继续饮酒,在心中暗暗摇头。恐怕这次,总大将是真的陷下去了……
她在走廊之中乱闯着,好不容易凭印象跑到了入口处,能隐隐看见外面繁华的街道。迎面而来的清凉夜风让她清醒了两分,硬是在门前停住脚步。她这是……落荒而逃了吗?
她不知所措地想怎么来到了古代日本,她的承受能力变差了呢?要是搁在现代有人敢这么做,她说什么也不会跑啊……也许还会惊讶,但会礼貌直接地拒绝……怎么大脑短路了?她顿觉丢人,低头用手捂脸,触到自己发烫的面颊。
“你在等本大爷吗?”身边传来不陌生的声音,鼻尖可嗅到淡淡的烟草味。听他的声音倒没有恼怒的意思。
“嗯……”她小心翼翼地从指缝里瞟了他一眼,脸上似乎没有怒色,还挂着轻笑?她大胆地放下了遮着面部的手,淡定从容地站在原处,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但这次她却没有直视他的眼,有点尴尬地将视线集中在他的下巴上。据说,这样可以让较高的人产生别人直视着他们的错觉。其实,直接在他的部下面前变相拒绝了他的求婚,落荒而逃了一定让他很没有面子吧……可她真的没法就这么答应啊…….
她没有去想自己为什么没有直接拒绝。
“抬头看着我,樱姬。”他毫无预兆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继而懒懒地拉长了语调,语气调侃,“我可真没想到你……会落荒而逃。”王熙猛地对上他的眼,不愿吃亏的性格让她下意识地矢口否认:“我才没有落荒…而逃……”话才出口她就知道理亏,硬着头皮说完已失去了底气,声音小如呓语,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看自己的脚。
不知是因对自己丢人反应的羞愧或是对面对意外求婚的羞涩,她的面颊覆上了红晕,如落霞满天。清澈的黑眸在迷离灯火之下忽明忽暗,煞是好看。
“走吧。”滑头鬼似乎心情大好,问她,“你要去哪玩?”
“诶?”今晚她使用频率最高的词汇莫过于此了……不解地看着这个刚刚求完婚的妖怪,眯起眼警惕地打量着他。他看着她重新戒备的模样只觉得好笑,伸手揉了揉她头顶的乌黑长发:“不是说了今天晚上带你出来玩吗?”
她倒没有排斥他过于亲密的动作,只是偏头想了想,满怀希望地问:“去哪…都可以吗?”
他看着她,眼中有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温柔,点头:“去哪都可以。”
她的眼睛亮了亮,对上他的视线,一根纤纤玉指指着上方满天星辰,语气犹豫:“可以到…天上吗?”她从小就莫名其妙地想能飞到天上去。心中存着一个彼得.番,一个梦幻岛,做过无数次在空中飞行的梦。虽然后来因为拍电影而坐飞机,吊钢丝,但那都不是……
他看着眼中充满期盼的她,淡淡说道:“可以。”
是夜,她与他共乘一骑鬼怪,在夜空之下,人世之上遨游。月色清凉如水,她只是神色奇异地看着下方的被缩小了的迷蒙风景,人,街市,灯火。
“很小时就想这样了。”她喃喃低语,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他听,“在空中飞,低头看地上,然后累了躺在云上数星星……很可笑吧?后来长大,才知道人不可以飞……没想到今天能……”
滑头鬼安静地听着,顺手就将她被夜风吹乱的一缕长发重新归于耳后,嘴角轻勾:“樱姬……一个人在空中不会寂寞吗?”他如是唤着她的名,直视那双微醺,却依旧明亮的黑色眼瞳,嘴角笑意隐隐扩大,语气霸道,“本大爷与你一起。”
她别开了头,没有否认自己这一瞬的心动。
也许是这迷蒙夜色太过醉人,也许是之前的酒,也许是他此刻太过诚挚的话语……
这一瞬,是可以放纵的吧……她借着酒劲,主动回身抱住他,头抵在他胸前,眼中的泪逐渐打湿了羽织。来到异世的委屈,脱离熟悉一切的心酸,连日的惶恐,统统化作温热的泪流了出来,静默无声。他愣了愣,顺势揽着她,神色安逸。过了不久,他感觉到她的泪水渐渐止住,她却迟迟没有起身,窝在那里,竟无比安心,小声呢喃道:“谢谢。”
醉意涌了上来,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她就这样将头靠在他胸前,沉沉睡去。他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她的姿势,让她躺得舒服,用袍子替她遮去了微凉的飒沓夜风。这个素日被人类畏惧,被妖怪们推崇,率百鬼夜行的总大将小心翼翼地护着怀中人,恍若稀世珍宝般。
夜,只占一日的四分之一,还是太短。
当东方晨光微曦时,迷迷糊糊的她被轻声唤醒,才知自己已安然回到了府邸。她被他轻轻放下,立时睡眼朦胧地看到他的前襟之前被泪水什么的打湿的一片,她不甚高明地岔开话题:“……我还以为赶不回来了呢。”
“约定遵守了哦。”他嘴角挂着轻佻的笑意,语气散漫,无法理解自己心中松开她时一瞬的失落感,傲气满满,“本大爷可不是那种会撒谎的妖怪。”
她不知该如何继续这场谈话,也不知该如何告别,只是沉默地转身,打算走回内室,却被意外从后轻轻抱了个满怀。
“呐,我们在一起嘛。”滑头鬼难得地用上了将近耍赖的语气,手与她的十指相扣。她抬头看见他嘴角带着浅笑,放低了素日的狂傲强势,眉目中透着柔和,“这天下总有一天会是本大爷的囊中之物……因此,本大爷需要你。”
“妖怪大人……”她苦笑着,酒也彻底醒了,叹息道,“您曾说樱姬是笼中鸟……那您又是什么呢?”
“我?”滑头鬼愣了愣,却不以为忏,反倒饶有趣味地眯起眼,嘴角轻勾,“硬要比喻的话,大概是自由自在的风吧。”
“风吗?很合适妖怪大人。”她联想到他轻易避开了结界进入她房间,并偷走了父亲大人的烟斗轻轻笑了起来,同时却挣脱了他的怀抱,向前走了两步,轻描淡写,“只是您不是风,是妖怪。而我也不是鸟,是人……”
终是,人妖殊途。
“况且樱姬的力量……我并不是对谁都一视同仁……”她吐字清晰,看着那个在她身后站立,看不轻表情的鬼怪,心中竟有几分怆然。果然,应该做好自己的角色定位的……他想要的,是她的能力没错吧……她在庆幸自己还未深陷泥足,仍可头脑清晰地分析局势。而语气也强硬了起来,“所以,大人若是为了这股力量而来,若是为樱姬的容貌而来,那请回去吧……”
“看上的可不是你的力量容貌……”背后传来的声音闷闷的,似是赌气,“不是说过看上的是你的人嘛。”
她没有停止往内室行走的步子,略过自己心底细微的刺痛涩意。拙劣的借口……她轻轻咬着牙,却在听到下一句话的时候停下。
“明天……”他的语气淡淡的,却有刺穿人心的力量,“还会再来。”
“我……你……”她猛地回头,对着死缠烂打的某鬼怪,双颊上有浅浅的粉红色,“很为难啊!”说完便匆匆跑进了内室,不再出来。只听得身后一直站着的那位发出一阵低沉爽朗的笑声。
坐在内室的她捂住了脸,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为什么没有直接拒绝呢?
其实,如果是他,不顾人妖殊途……也可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