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许愿瓶》艾嫙

2、初见

　　海的思念绵延不绝，终于和天在地平线交汇。
　　洛涵对妈妈的怀念也是绵延不绝的，每隔四天，她都会去海边许愿。来到这里的第一年，她还是个12岁的小女孩，在海边哭着呐喊着，妈妈，你快回来，快回来接我离开这里……她不知道妈妈永远地离开她了。第二年，洛涵13岁，海边的她常常恸哭着埋怨，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了，为什么要抛弃我，快来接我回家，我不要和他们生活。第三年，洛涵14岁，她接受了妈妈逝去的事实，但是她接受不了永远不能自由行走更不能跳舞的事实，一个开始成长的花季女孩，怎么可能做到不因自己残疾而悲伤，一个从小就缺失父爱接着又失去母爱的女孩，怎么可能做到不因此而绝望，所以她实施了第一次自杀，被救了，接着又第二次，第三次……结果，整整一个月，洛涵都在医院里度过，每天晚上做着相同的梦，梦见妈妈对着自己哭泣，埋怨自己不爱惜身体，不珍惜自己的生命，责备自己让她过得不安宁。洛涵伤心欲绝，在矛盾中徘徊了许久，终于，她决定好好生活下去，不再自残。终于，她决定坚持自己的音乐梦想。第四年，洛涵15岁，她可以弹得一手好钢琴了，后妈特地为她挑了最精美的钢琴，也是她最爱的纯白，但是洛涵一句谢谢、一个微笑也没有。也正是因为音乐，她认识了第一个朋友——韩佑轩，一个阳光帅气的小男孩。他们天天在一起练习，钢琴和小提琴成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如果老天再夺走我的手指，我发誓，我一定不会活下去了。”这是洛涵和佑轩很认真地说过的话，钢琴成了她生命的全部，成为了她活下去的力量。

　　洛涵在海边放下许愿瓶，一不小心又陷入了回忆里，回忆了许久，眼角泪流不停。
　　她转过轮椅，望着远方这个所谓的家，白色的花园别墅，浅灰色的栅栏，栅栏上以及围栏上生满了各种美丽的花儿，开花最多最久的是扶桑，因为花期长，几乎终年不绝，花大色艳，开花量多。但这不是洛涵最爱的花，她最爱的也是妈妈最爱的康乃馨。后院，有很多很多花儿，由于不同的花儿花期也不同，所以几乎一年四季都有鲜艳的花儿。这些花儿谢了，那些又开了。洛涵就是这样看着那些花儿交替盛开，一年又一年。有时候，她也会把自己比作一朵花，只不过是盛开在12年前的花儿，凋落了以后就再也没有盛开过。她摇着轮椅向家门口行去，多多摇着尾巴开心地跑过来。多多是他们家养的狗，苏格拉牧羊犬，两岁多了，在这个家里，算是洛涵比较亲的“家人”，有时候想想，在洛涵心里，家人的分量都不及这只不会说话的宠物，的确有些悲哀。但正是因为它只是一个宠物，它不会说话，它只会微笑和摇尾巴，所以也成为了洛涵偶尔倾诉的对象和伙伴。

　　“你是谁？”回到家门口，一个神秘的男子从一辆宝石蓝的车子里走出来，洛涵打量了他一番，这个男人，身材高大，体格匀称，给人很健壮的感觉。看上去很年轻，五官轮廓棱角分明，穿着打扮舒适大方，一件白色的休闲T恤，一条黑色的牛仔裤，一双白色匡威的帆布鞋。
　　“你好，我是这家聘用的司机，地址是在这里，你是这里的主人吗？”
　　“我是借住的客人，你进来吧！”
　　说着，他随着洛涵进了屋里，爸爸和后妈在客厅谈事情，周姨招待他，洛涵没有一声招呼地回卧室去了。

　　“太太，苏晨先生来了！太太……”周姨叫后没人应，走近一看，发现他们正在谈工作，于是按照太太提前吩咐好的，带苏晨去住处。出了后门，穿过后院，径直走向那间小木屋。
　　“刚刚那个就是洛涵小姐吧？”苏晨大概是猜到了。
　　“是的，你的任务还挺重的，最好能够主动去带动她，能让她多去一些地方散散心和兜兜风，不过你放心，第一次我会找她说的。还有，她比较喜欢安静，你也别找她说太多的话了，但是如果是她先跟你说话了，你千万别不理她，她想去哪里，尽量满足她。别问她问题，因为你不知道哪些是不能问的。”周姨好心提醒他。
　　“我知道了，这些太太已经告诉我了，您放心吧！”
　　小木屋果然如苏晨所期望的那样，狭小但舒适，周遭的风景优美，还能望见远方的海影，但是他不知道，小木屋正对着洛涵卧室的露台，大大的阳台和长长的落地窗户，夜晚，洛涵喜欢一个人在露台上看星星。

　　第一个晚上，苏晨在小木屋内给家人写第一封平安信，也是他离家以来的第一封信。洛涵抱着他的大布熊在露台上乘凉，手中的大布熊很是陈旧，也很俗气，一眼就看出是经历了十多年的风雨，现在的市场上也见不到这种布娃娃，是的，是妈妈买的，是洛涵宝贵的礼物，每天晚上必须陪伴在她的身边，伴她入眠，任何人不许随便碰它，当然，也没有人愿意去碰它，因为它的的确确又旧又丑。此时的洛涵就像一个未长大的小孩，拥着布娃娃，把头埋在它的怀里，坐在轮椅上，仰头望着深蓝色的苍穹，还有一闪一闪的星星，然后，又不经意地落泪。
　　“洛涵……”后妈端着果汁进来了，“这是我今天特地榨的新鲜果汁，而且是你最爱的葡萄味，尝一点吧。”说着，她小心翼翼地递给洛涵，但她丝毫没有接过来的意思，眼神也不屑一顾，直直地盯着对面亮着灯的小木屋，也许惊讶，小木屋什么时候住人了，后妈顺着她的眼神望去。
　　“噢，小木屋现在有人住了呢。”后妈耐心地微笑着，把果汁放回桌子上，“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我和你爸商量了很久，才决定帮你雇佣一位司机，我们平时工作忙，很少时间陪你，也不能载你到处玩，所以这样做，你想去哪里玩，尽管说出来，苏晨会载你去，他是个不错的人，高大又有力，让他做你的贴身司机，我们都很放心，还有……”
　　“你们就让他住那种地方吗？”洛涵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后妈的话。
　　“那都是随他自己的意思，我们也不会强人所难的。”
　　“妈妈，妈妈，你快过来！”洛谦在客厅大喊。
　　“我出去了，趁着果汁新鲜，你赶紧喝掉吧。”后妈走了几步，又转身说，“爸爸和妈妈是真心希望你能快乐一点。”
　　洛涵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才轻轻回过头，脸上泛着两行晶莹透亮的泪水，她望着桌子上用玻璃杯盛着的葡萄汁，那种像紫色水晶般闪耀的液体，刺痛了洛涵的眼睛，更刺痛了她的心。
　　苏晨写完信后，想舒展舒展筋骨，便在后花园里散散心，走了几步，他看见露台上孤零零的洛涵，友好地对她微笑，但是，洛涵安静的脸部表情没有一点变化，只是转动了轮椅摆脱了苏晨的视线转身向卧室走去。在经过紫色玻璃杯时，她稍稍放慢了速度，然后停了下来，静静望着这杯神秘又梦幻的紫色液体，终于，伸手将它端到自己的面前，一口一口地喝下去了。这一幕恰好被准备出来叫她进屋的周姨看见了，周姨脸上也洋溢着许久没有见到的笑容，洛涵放下手中的玻璃杯，周姨也急忙躲在门后，洛涵推开落地窗户，周姨才出来见她。
　　“果汁……”周姨望着桌子上空空的玻璃杯，想要说什么。
　　“倒了。”洛涵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
　　一旁的周姨好像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她并没有因为洛涵的撒谎而不高兴或者惊讶，而是，她明白了洛涵的心思。

　　对于洛涵冷淡的反应，苏晨并没有感觉有多奇怪，因为这远远比不上他曾经受过的冷落，对洛涵，他充满了同情，甚至暂时忘掉了过去的伤痛，即使那是到现在还没有愈合的伤口。他拿起手机不断重复着相同的号码，却始终没有按下起决定作用的拨号键。号码的那端是一个曾经对他而言是整个生命的女人，不过也只是曾经了，他想问她过得好不好，但还是算了吧，没有必要再去关心一个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家庭的变故，让他毅然决定放弃原有的工作，离开海对面遥远的家乡，来到心岛，接受心灵的洗礼，只求过平静的生活，不需要太多认识的人，也不需要太多的金钱和感情，所以，他离开的时候静悄悄的，没有人知道，他换掉了手机号码，只因为不让人能找到他。每隔一段时间，他会写信给家里的母亲和哥哥报平安，也会寄钱过去。即使离开了母亲，但他并不是不负责任的不孝子，他时刻惦记着他们，他也相信，有哥哥的照顾，母亲会健康地生活，他相信，哥哥和妈妈会理解他。、